矢野音三郎彎腰鑽進指揮帳蓬,走到石原莞爾面前一頓首說道:“司令官閣下,卑職建議留下一個步兵師團繼續圍攻鐵嶺,軍團主力則直接繞過鐵嶺南下,不要再在鐵嶺跟中國軍隊做過多糾纏,繼續這樣強攻下去,損失太大了!”
石原莞爾皺了一下眉頭,問道:“損失有多大?”
矢野音三郎一頓首說道:“司令官閣下,這才半天時間還不到,步兵第二聯隊所屬第一大隊就已經傷亡了近五百人,協同作戰的裝甲第一聯隊,也損失了至少三十輛坦克,但是所取得的戰果卻幾乎可以忽略!”
停頓了下,矢野音三郎又說道:“城外野戰時,中國軍隊顯得不堪一擊,但是在進入到城區巷戰之後,中國軍隊的表現卻立刻大相徑庭,再這樣打下去,卑職擔心,就算搭上整個第二師團外加裝甲第一聯隊,也未必能夠在短時間內拿下鐵嶺城。”
一聽這話,石原莞爾的臉色立刻也垮了下來,早在開戰之前,他就已經預料到鐵嶺之戰的損失不會小,但他還是沒有想到,損失竟然會這麼大!才半天,居然就損失了半個步兵大隊外加一個戰車中隊,這麼大損失,誰能受得了?
“八嘎牙魯!航空兵在幹什麼?讓航空兵團繼續加大對鐵嶺城的轟炸力度!”石原莞爾的第一反應是第三飛行團不夠賣力,沒有對鐵嶺展開地毯式轟炸,要不然航空兵團的轟炸力度足夠,步兵遭受的抵抗強度就小得多。
“司令官閣下,航空兵團甚至使用了硫磺彈,但是作用不大。”矢野音三郎搖搖頭,又苦笑道,“這些該死的中國士兵就跟地老鼠似的,航空兵轟炸的時候,他們全躲了起來,可是轟炸纔剛一結果,便立刻又從各個角落鑽出來。”
頓了頓,矢野音三郎又說道:“卑職嚴重懷疑,徐銳的部隊早就已經在鐵嶺城內挖了大量坑道工事,所以,繼續強攻代價太大了,卑職建議留下一個步兵師團對鐵嶺圍而不攻,軍團主力則繞過鐵嶺,直撲奉天!”
石原莞爾掠了矢野音三郎一眼,幽幽的說道:“矢野君,一個小小的鐵嶺尚且如此,奉天難道就能更容易?如果徐銳的部隊早在鐵嶺挖了坑道工事,那麼奉天城內的坑道工事,只會更加完備、堅固!如果皇軍連鐵嶺都拿不下來,奉天就更不用提了。”
頓了頓,石原莞爾又接着說道:“何況,留着這樣一支精銳部隊在鐵嶺,真的好嗎?矢野君你也應該清楚,我們第七軍所有的軍需物資,可是都得通過公路從哈爾濱進行補給,天知道這支部隊會不會突然間溜出城,襲擊第七軍的軍需物資?”
矢野音三郎道:“司令官閣下,可以對鐵嶺城四面合圍,確保他們出不了城。”
石原莞爾說道:“矢野君,你剛纔也說了,徐銳的部隊很可能已經在鐵嶺城內挖好了坑道工事,那麼,又有誰敢保證,他們沒有挖一條地道專門通向城外?萬一真有這樣的一條地道存在,關鍵時刻,豈不壞事?”
矢野音三郎便立刻沉默了,因爲他根本不敢做這個保證。
當下石原莞爾又接着說道:“所以,還是讓第二師團革新戰術,儘快消滅鐵嶺城內的中國兵纔是正經!一天沒有消滅鐵嶺之敵,第七軍就一天不能南下!”
“哈依!”矢野音三郎重重頓首,轉過身鬱悶的離開了。
……
奉天,察哈爾獨立團團部。
杜俊傑急匆匆走進作戰室,向徐銳報告道:“團長,小鬼子在今天上午吃了虧之後,似乎急眼了!晌午剛過,就從四個方向同時發起了猛攻!現在鐵嶺的東南西北四個城區都已經陷入激戰,一營的傷亡非常大!尤其守北城區的一連,到中午時就已經傷亡過半,一連的劉指導員也已經犧牲了!”
整個作戰室頃刻間變得鴉雀無聲。
包括杜俊傑在內,在場所有的參謀都已經意識到,眼下的局面已經十分嚴峻,奉天的防禦工事至少還要一週才能夠完全成形,但是一營在鐵嶺卻已經險象環生,看樣子,一營在鐵嶺最多也就堅持兩天,石原莞爾的第七軍遠比他們預期中更加難以對付。
然而,徐銳臉上卻連一點表情都沒有,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杜俊傑原本還想問,要不要派譴援兵?但看到徐銳這樣,便立刻咽回肚子裡。
徐銳說完我知道了,便拿起鉛筆角尺準備在地圖上畫線,但是隻聽呲啦一聲,竟然將牛皮紙的地圖生生給劃破,杜俊傑和在場的幾個參謀紛紛側目,投來很訝然的目光,徐銳卻已經沒事人般收起了筆尺,轉身走向休息室。
但是在跨過門檻時,徐銳腳下卻又嗒的一聲踢到了門檻,險些當場摔倒在地,杜俊傑和幾個參謀頓時面面相覷,團長這是怎麼了?
繪個圖把地圖劃破,走道也能拌門檻?
……
石原莞爾讓第二師團革新戰術,儘快攻佔鐵嶺,第二師團的師團長丸山政男接到命令之後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到什麼好辦法,最後,這老鬼子終於想到一個辦法,那就是將之前的主攻北城區,改成四面圍攻!
丸山政男的的意圖非常的明確,老子的第二師團足有兩萬兩千多人,但是城內的中國軍隊撐死了也就兩千多人,也就是說,第二師團兵力幾乎十倍於中國軍隊,這時候,如果只在局部戰場打小規模巷戰,相當於是添油戰術,發揮不出人多勢衆的優勢,但如果從四個方向同時發動猛攻,第二師團的兵力優勢就能發揮出來。
必須承認,丸山政男的這個辦法雖然笨,但是針對性卻是十分強的。
中午過後,先是第三飛行團出動了十幾個攻擊機中隊,將鐵嶺城炸了個天翻地覆,緊接着野炮兵第二聯隊又對鐵嶺實施了集羣炮擊,然後,第二師團一下就出動了四個大隊,在兩個坦克中隊的引導之下,從四個方向同時發起猛攻。
轉眼之間,鐵嶺城便陷入到了巨大的危機之中。
其中最爲兇險的又是一連把守的北城區,因爲,今天上午其餘幾個方向並沒有遭受鬼子的大規模攻擊,因而傷亡並不大,但是一連把守的北城區卻遭到了小鬼子的猛烈攻擊,最後陣地是守住了,可是一連官兵已經傷亡過半。
也就是說,一連要以不到三百人的兵力守住北城區,難度可想而知。
但是再難,一連官兵也只能自己咬牙扛,因爲營長何光明已經發話,他不會有一兵一卒的援軍給一連,因爲其餘幾個方向也在遭受鬼子的猛攻,二連、三連還有營直屬警衛排各自守衛一片城區,現在何光明手裡確實已經沒有一兵一卒。
此時此刻,北城區的戰鬥已經進入到最危急的關頭。
那棟鋼筋水泥結構的六層大樓已經再次失守,而且,一連已經無力再次組織反攻,因爲趙大傻手裡的預備隊已經用完,現在整個一連已經只剩下不到五十人,不過既便這樣,一連也仍舊死死的扼守着最後陣地。
“弟兄們!”趁着鬼子進攻的間歇,趙大傻將全連最後剩下的四十多人叫到跟前,神情猙獰的嘶吼道,“我們身後就是城中心,城中心一失守,二連、三連還有警衛排的身後就會暴露在鬼子槍口下,這仗就沒法打了。”
四十多個殘兵默默的盯着趙大傻,盡皆神情慘然。
“所以,我們已經是退無可退了。”趙大傻慘然道,“該說的都已經說了,遺書和遺物也已經留好了,現在,是時候面對我們身爲軍人的宿命了!”
說完了,趙大傻彎腰從陣前走過,又逐一拍打殘兵的鋼盔。
被拍過鋼盔的殘兵便默默轉過身,默默的整理身上的裝備。
將腰間最後的一顆手榴彈解下來擱面前,擦乾淨已經卷刃的刺刀上沾染的血跡,插進卡槽,將最後一個彈夾裝進波波沙衝鋒槍槍膛,一個紗布裹眼睛的殘兵更是不知道從哪裡翻找出了一枚火箭彈,用雙手緊緊抱在自己懷裡,就像抱着一顆稀世奇珍。
片刻後,前方街口再次響起坦克履帶碾動發出的嘎吱聲響,鬼子上來了!
擡頭看,便看到兩輛九五式輕型坦克從前方街口鑽了出來,在坦克身後,至少一百名鬼子步兵端着三八大蓋,彎着腰在跟進,前方千米外,架在那棟六層大樓天台上的四挺鬼子重機槍也開始猛烈開火,密集的子彈頃刻間如同暴雨般猛潑過來。
趙大傻扶着鋼盔,縮在廢墟後面,靜靜的等待着最後一刻的到來。
這一戰,或許就是他趙大傻生命中的最後一戰,但是他並不後悔,身爲一名軍人,這是他的職責,更是宿命!身爲軍人,就該爲國而戰,就該爲民族而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