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時候，天氣還涼的刺骨。
可短短的一個多月的五月，天氣卻已經開始變的悶熱了起來，也只有到了夜晚，空氣裡才能感到有那麼幾分的涼意。
天空裡，月朗星稀。
田間地頭，有蛙叫蟲鳴。
半人高的麥田裡，麥苗已經開始抽穗，相比往年，今年的麥苗因爲施了化肥而顯得格外茁壯，麥穗也格外的長……
要不是遠遠的那看看起來就像是個巨大墳堆一般的碉堡，能夠看到頂端射擊孔內架設的機槍，看到碉樓下的鐵絲網內有僞軍在巡邏，有日軍在大呼小叫的話……
這一幕，一定是數千年來都以務農爲主的老百姓們永遠都看不夠的一幕！
因爲這一切，都已經註定這一季的麥子會前所未有的大豐收！
麥苗在輕微的晃動着，如同有什麼生物正從麥田中蛇形而來，沒過一會兒，便有七八個人影分開麥苗從田地中鑽了出來，一個貓腰便鑽進了不遠處一個稀稀拉拉的小樹林之中。
“隊長，你可算回來了！”
一看到來人回來，竇文鬆郭浩雲從隱蔽處跳了出來，鬆了口氣道：“要是你們再不回來，我都準備去找你們了！”
“碉樓裡也就一個小分隊的鬼子三十來個僞軍而已！”
張然哼哼一聲道：“和我們以前，動不動就跟幾百上千的鬼子遭遇相比，這算個啥？”
雖然這是事實，但跟在一旁的瘦猴康挺依舊忍不住直翻白眼，心說天天讓這個低調讓那個低調，整個支隊，最高調的就你——生怕沒人知道你多本事還是咋的？
竇文鬆郭浩雲便賠笑，表示這邊離鬼子的碉樓太近，還是先別說了，有什麼話等回去再說。
“回當然要回去，可這來都來了，難道就這麼回去？”張然哼哼。
“啊？”
竇文鬆郭浩雲聞言頓時臉色發苦，心說隊長你別是想現在就打一火小鬼子的碉樓試試吧？
要你想打，你早說呀！
早說我們也能多帶些人過來，同時安排一下民兵們配合，現在這麼搞算怎麼回事？
要是你在我們游擊隊有個三長兩短的，你讓我們怎麼跟支隊還有主力部隊那邊交代？
“我意已決！”
張然擺手，同時笑着安慰道：“不用太擔心，我還沒笨到毫無準備就攻打這碉樓——我就試試咱們重新回爐過的擲彈筒！”
去年在去靈江之前，支隊就已經打造出擲彈筒了，到過年浦沅中帶着顧向陽到支隊的時候，支隊造的張然牌擲彈筒就已經打造了五六十具裝備到各部了。
只不過最初的擲彈筒有很大的缺陷——因爲當時徐琨君還沒到，張然根本沒辦法堅決膛線問題，所以這幾十具擲彈筒的射程和精度都非常差。
在沒辦法的情況下，張然當時是簡單粗暴的讓牛大那邊將擲彈筒的炮管加長來提升射程和精度。
現在徐琨君來了，簡單的車膛線的拉牀也做出來了，最新制造出來的擲彈筒當然也就配上了膛線。
在支隊內進行試射的時候效果是不錯，但還沒機會在鬼子的身上試用的機會。
張然打算拿這碉樓內的小鬼子僞軍給被自己命名爲張然牌擲彈筒二型的擲彈筒開葷！
看到三名警衛排的戰士興沖沖的取出二型擲彈筒，竇文鬆郭浩雲二人的臉都綠了，心說早知如此，我們纔不會帶隊長你過來冒險——就算要來，那也得多帶上些游擊隊過來！
因爲很顯然，張然等人在過來之前，就已經決定了要在觀察完小鬼子的碉樓之後，拿這碉樓祭這新型擲彈筒的！
只是到了這會兒，他們是在後悔都沒啥用了，只能回頭對跟着過來的十幾名游擊隊員低聲招呼，萬一真遇到什麼危險，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掩護張隊長康副隊長他們先走！
然後，竇文鬆郭浩雲二人便注意到，這二型擲彈筒，不但外形比支隊配給游擊隊的擲彈筒明顯要短和輕巧一些，就連用的炮彈都不一樣！
他們之前用的擲彈筒炮彈，要麼是從小鬼子手中繳獲的香瓜手雷，要麼就是支隊根據香瓜手雷仿造的手雷作爲炮彈。
小鬼子的香瓜手雷的威力很有限，而支隊自己仿造的就更是不堪——經常都發射不出去或者出去了不爆炸，而且威力比小鬼子的香瓜手雷都要不如。
而現在，三名擲彈筒手所拿的炮彈，既不是小鬼子的香瓜手雷，也不是支隊自己仿製的香瓜手雷，而是一種全新的炮彈——明顯比香瓜手雷和支隊自己仿製的手雷要大一號，而且還帶着尾翼！
“過去發射之後，除了精度之外，更要注意落點距離碉樓有多遠！”
張然對那三名戰士吩咐完畢，這纔對郭浩雲竇文鬆一行人解釋道：“小鬼子的擲彈筒能用手雷作爲炮彈，但那只是湊合着用，像這種榴彈，纔是擲彈筒的專用炮彈！”
擲彈筒用榴彈的尾翼，能讓炮彈射程更遠，精度也更高，而且裝藥量也更大，威力就更強。
只不過，榴彈造價成本高，所以數量較少，根本不夠消耗。
鬼子方面明顯也考慮到了這點，所以在生產香瓜手雷的時候設計成可以跟擲彈筒通用。
小鬼子那捉襟見肘的資源，讓小鬼子在絕大多數的時候，都不得不用香瓜手雷替代榴彈作爲擲彈筒炮彈——這也造成了很多人都以爲擲彈筒就是以香瓜手雷作爲炮彈的假象！
在這之前，就連張然都是這麼認爲的。
也就是蓋黑良來了之後，張然才知道擲彈筒居然是以榴彈作爲專用炮彈的，當時還鬧了個大紅臉——但這絕不妨礙他在郭浩雲等人面前裝行家，侃侃而談給二人普及擲彈筒知識。
“那這榴彈，就能打到小鬼子的碉樓了嗎？”
竇文鬆郭浩雲等人問，畢竟距離小鬼子半徑五六百米之內，都是被小鬼子清除的一乾二淨的！
張然咧嘴。
說起來擲彈筒的最大射程有五六百米，但那是理論——三八大蓋理論上還能打幾公里呢！
在一百五十米以內，擲彈筒應該能保持一定的精度，但超過了這個距離，能不能打中目標那就得看老天爺開不開眼了……
不過就算擲彈筒打不中碉樓，張然也不在乎。
炸一聲，聽個響，嚇的小鬼子一晚上不敢睡覺，那絕對是夠了——弄不死小鬼子，折騰的小鬼子夠嗆，那麼這一趟，也不算白來！
親臨現場，看到了小鬼子碉樓的設計，張然很是爲自己的機智點贊——幸好當初在竇文鬆啊孫紅忠之類的說出用飛雷炮轟小鬼子的碉樓也沒什麼問題的話來！
否則非得鬧笑話不可！
小鬼子的碉樓，可不是隨便找個地方就修的！
小鬼子修碉樓的位置選擇，非常的講究。
不但要在交通要道之上，還得在地形險要，易守難攻的位置，最主要的是，小鬼子會將碉樓周邊數百米以內的一切可以利於隱蔽躲藏接近碉樓的東西全部清除掉！
就像現在這碉樓，在碉樓周邊半徑五六百米的範圍內毫無遮蔽，別說推着汽油桶過去那麼大的目標，就算是幾個人匍匐過去，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被發現，到時候，那就是槍靶子！
除非有正規的炮，哪怕是小鬼子的那種九二炮都行！
一想到炮，張然就又想到了八路軍歷史上第一門仿製炮的仿製者蓋黑良在支隊的事情，就無比怨念，高晉等人特麼這都過去三四個月了還沒回來！
要是他們採購到了合適的膠水，自己造出了砂輪片，化身八路軍……
到時候，支隊就能有自己的炮了！
但現在，張然也只能是乾着急！
三名擲彈筒手和幾名戰士，在瘦猴的率領下，再次沿着麥田匍匐摸了過去。
因爲是新型擲彈筒的緣故，郭浩雲竇文濤死活要跟過去看看效果。
張然當然也想跟過去的，不過看到康挺捏着拳頭冷笑連連，一臉你想過去看看可以——先把老子給放挺再說的表情……
張然覺得，自己上樹看也是一樣。
吭哧吭哧的爬上一課不大的小樹，張然伸長了脖子張望着……
幾名戰士在瘦猴等人的率領下，匍匐接近了麥田的邊緣，在半人高的麥苗的掩護之下調整射界，測定射擊距離……
兩隊僞軍在碉樓周圍巡邏，在靠近碉樓的位置，幾名小鬼子在燃起的驅蚊的火堆邊扯着公鴨嗓子嘰裡呱啦，不時舉手做着吃東西喝酒的姿勢……
“跑老子們的地盤上吃着喝着唱着歌，你們特麼倒是瀟灑的很！”
一看到這些傢伙，張然就忍不住磨牙，簡直想衝着瘦猴嚎一嗓子，讓他們打準點，一炮將那幾名小鬼子送回老家！
空空空！
三聲空響，麥田中猛的一震！
空空之聲在夜裡聽着格外清晰！
那些皇協軍被這聲音驚動，張目四望，明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倒是那幾名小鬼子在第一時間向着四方飛撲，一邊鬼叫連天……
轟隆，轟隆隆……
爆炸聲，劇烈的響起！
煙霧火光裡，彈片橫飛……
雖然爆炸的距離已經到達了碉樓的遠近，但偏離的實在太遠！
最近的一顆炮彈，都距離那幾名鬼子所在的位置至少有二十多米遠……
擲彈筒終究是擲彈筒，不是炮，在這樣的距離上，老天爺不開眼的話，就根本沒有太多的辦法……
“媽呀，炮擊……”
“有敵人，有敵人……”
僞軍們終於鬼叫了起來，哭爹喊孃的趴在了地上，連滾帶爬的向着碉樓的方向鑽！
而那幾名小鬼子，卻已經在爆炸之後的第一時間抄起了槍，向外哐哐幾槍，這才向着碉樓入口內匍匐而去！
碉樓內的射擊孔內，也響起了槍聲，碉樓頂部的機槍開始噴出了半尺長的火舌……
所有的子彈，都在向着麥田的方向射來！
這些小鬼子的戰鬥反應，讓張然歎爲觀止！
好在，五六百米的位置，也超出了步槍的有效射程，而且小鬼子雖然憑藉炮聲判斷出了瘦猴等人發炮的方位，卻根本無法準確的判斷出具體位置，所有的開火，威懾掩護在碉樓歪的人撤回碉樓之內的意思，要遠遠的大於攻擊的意思……
“五炮，五炮之內，我肯定能打中小鬼子的碉樓！”
幾名擲彈筒手信誓旦旦的向張然保證，同時也爲浪費了三顆稀少的榴彈卻連鬼子僞軍的頭髮都沒摸到一根而自責不已。
“這是裝備問題，跟你們打的準不準沒有半點關係！”
張然白了三人一眼，想到那些鬼子僞軍連滾帶爬鬼哭狼嚎的樣子，樂呵呵的道：“雖然沒弄死幾個，但也將這些王八羔子養的嚇的夠嗆，估計今晚是別想睡着了——夠本了！”
衆人便也想到了那些鬼子僞軍的狼狽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至於郭浩雲竇文鬆，卻一臉眼巴巴的瞅着三名擲彈筒隊員身上的二型擲彈筒，還有那幾個裝着榴彈的箱子，像是這擲彈筒可比以前的老擲彈筒打的遠多了，炮彈的威力也大多了之類的話，撤退的一路上都沒停過……
雖然沒直接開口要，但那喋喋不休吵的人耳朵都快起繭子了的絮叨，簡直比直接開口要都更讓張然難受。
“這還得改進呢，沒看五百多米偏離目標二十多米嗎？”張然忍無可忍。
“但打的遠啊！”
竇文鬆郭浩雲完全忽略了偏移的問題——老擲彈筒照樣偏移的厲害，這擲彈筒打的更遠一些，就已經比之前的更好了！
一路狂奔不久，所有人就立即飛撲在了地上！
前方有一隊日僞軍飛奔而過，明顯是別的碉樓得到了消息，就近包抄而來的！
等到這路日僞軍繞過之後，衆人便再也不說話，一路專心狂奔！
短短二十多裡的距離，張然一行足足躲開了四五股聞風而動的日僞軍，這才接近了游擊隊的防區邊緣！
只要越過了前方几個小村莊的範圍，那他們就安全了！
但竇文鬆和郭浩雲以及那十幾二十名游擊隊員的臉色，卻明顯的緊張了起來——因爲在周邊，小鬼子建立了足足三個碉堡，加起來七八十名日軍和近兩百僞軍駐防！
“我們前頭開路，等沒有危險了隊長你們再過來！”
兩名游擊隊員自告奮勇，然後便提着槍貓着腰向前摸了過去！
在越過了一大片空曠地帶之後，兩名游擊隊員這才直起身來，學了兩聲狗叫，示意安全……
“慢着！”
就在張然等人要起身的瞬間，康挺猛的拉了一把張然，臉色凝重的道：“味兒不對啊……”
“怎麼啦？難道你發現了什麼？”
竇文鬆等人道，伸長了脖子張望，卻根本沒發現有什麼不妥！
但張然相信康挺——這傢伙和所有經歷過很多大戰卻最終活了下來的老兵一樣，身上都有種對潛在的危險天生的本能！
“給他們發信號，讓他們快速前進，別等我們！”
張然低吼，一顆心忍不住突突的跳了起來，只希望小鬼子爲了逮大魚，會任由那兩名游擊隊員離開！
兩名游擊隊員得到了信號，也意識到了可能有問題，然後毫不猶豫的拔腿向前狂奔！
“快啊，快點！”
張然等人在心底低吼着，自己等人還沒暴露行蹤，隨時還能從別的地方突圍！
而那兩名游擊隊員已經暴露，萬一周邊有鬼子僞軍埋伏的話，他們現在就是在和死神賽跑！
除了張然等人，在黑暗中，還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那兩名狂奔的游擊隊員！
土黃色的軍裝，窄定瓜皮冒，爲首的，正是這邊的日軍小隊長，三浦林！
這陣子，這邊的所有碉樓，可都被竇文鬆他們的游擊隊騷擾的不輕，可一直沒有機會抓到游擊隊的機會！
剛剛，在接到前方碉樓被炮擊的第一時間，三浦林就感覺到自己的機會來了，所以立即調動人手，在這邊埋伏！
他幾乎可以肯定，夜襲的游擊隊，絕對會從這邊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