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楊震胸襟寬不寬闊,與能不能容忍他們一再違抗命令貌似並無什麼直接連續。在接到他們第三封固執的堅持自己意見的電報,楊震雖然沒有暴跳如雷,但也的確是怒不可揭。
看着怒氣衝衝的楊震,同樣在作戰值班室陪他熬着的郭邴勳撿起被他丟掉的電報,仔細看了一眼之後,笑了笑道:“我說老楊,你沒有仔細看過他們的這封電報吧。估計你看到前邊就沒有再看下去了。要不你應該不會這麼生氣。”
對於郭邴勳的勸解,楊震皺了皺眉頭道:“有什麼好細看的,他們不就是還要堅持自己的意見嗎?我就不明白,就算劉長順看不出興山要塞的重要性,難道以王效明與馬春生兩個人的精明也看不出來?”
“興山要塞橫亙在我們北上的要道之上,不守住興山要塞,即便我們打通了北上的通路,但還是隻能被困在小興安嶺的深山老林之中。而且這條通路,也隨時有被重新切斷的可能性。”
“佳木斯現在有日軍一個師團,雖說弱了一些,但那是日軍一個整編師團。除了日軍第四師團之外,還有第三騎兵旅團。除了佳木斯的日軍,在黑河還駐紮有日軍第一師團。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遠遠超過我們。”
“興山要塞雖然位置偏北,但距離佳木斯實在太近了,說白了只隔了一條松花江。日軍的第三騎兵旅團說話就到。雖然地形有利防禦,但兵力不足很難擋得住騎兵的衝擊。他們考慮沒有考慮過,拿下來的興山要塞在丟了,重新奪回來我們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對於楊震的怒氣,郭邴勳笑着將電報遞給他道:“你說的這些他們不是不明白,只是他們也有他們的考慮。馬春生說的沒有錯,一旦我軍已經奪取興山要塞的事情暴露,我軍的北進意圖將暴露無遺。”
“日軍不是笨蛋,他們很容易便判斷出我們北進的真實意圖。佳木斯增援蘿北、佛山的路線雖然被興山要塞控制,但東部的富錦、綏濱、同江等縣的日僞軍隨時迅速的增援。而且與佛山相鄰的僞滿黑河境內還駐有日軍精銳第一師團。”
“自九一八事變以來,日軍爲了增強所謂的國境守備實力,沿着中蘇邊境修建了大量的軍用公路。再加上日軍佔據機械化的優勢,其快速機動能力是隻能依靠兩條腿行軍,還要翻越大量的山地叢林才能抵達蘿北的我們無法相比的。”
“他們在前線,接觸的情況比我們遠在後方要清楚的多。如果說劉長順是因爲求戰心切,而急着北上。但王效明與馬春生卻是相當穩重的人。你想到的這些他們不會想不到。既然他們堅持,我想總歸還是有他們的理由的。”
“馬春生雖然我與他接觸的時間並不算長,但這個人心細如髮,不能說算無遺策,但也是一個精明的人。其無論是眼光還是素養,並不是一個狹隘的人,看問題的眼光很長遠。”
“老楊,他們既然已經想出瞭解決問題的辦法,那麼我看還是讓他們放手去做吧。雄鷹展翅,是因爲老鷹的放手。我們不能總將他們護在身邊一輩子,他們早晚都是要獨擋一面的。總是護着,他們永遠無法真正的成熟起來。”
聽到郭邴勳說劉長順等人已經想出瞭解決問題的辦法,楊震將信將疑的接過剛剛草草看了一遍,便因爲他們固執的堅持自己的決定,而被自己還未來得及看完便氣的丟到一邊的電報仔細看了一遍之後,略微點頭道:“他們這也算是一個辦法。”
對於楊震語氣中的並不是很滿意,郭邴勳笑了笑道:“他們這倒也算是有些急智。能想到將解救的勞工中的戰俘武裝起來,編製成幾個獨立連。並抽調部隊中的副職臨時擔任連長,指揮這些獨立連配合留守部隊作戰。他們這個注意倒也算是一個可行的辦法。雖然有些不穩妥,但終歸也是一種方法不是?”
楊震微微沉思了一會,才擡起頭道:“好吧,就按照他們這個辦法辦吧。不過告訴他們,挑選的人一定要具備一定的軍事素質,不能是那些炮彈一落到腦袋上自己先慌了的人。另外,爲了便於指揮,連長可以從部隊中抽調,但是前提是絕對不能影響部隊的戰鬥力。”
“還有,讓戰俘自己推薦一個副連長,這樣銜接比較好一些。畢竟咱們部隊派出的幹部,與這些人還是第一次接觸,並不熟悉。”
看着記錄自己命令的郭邴勳,楊震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道:“告訴王效明,讓他絕對不能將這些人組成的獨立連單獨負責一面,要與咱們的部隊混編。這些人剛剛被解救出來,軍事素質怎麼樣還不知道。但身體絕對虛弱不堪。很容易被日軍找到漏洞。”
“一旦在一團趕到之前真的與日軍作戰,讓他在身後放上一個督戰隊。無命令退縮者可就地軍法從事。這些人剛剛被解救出來,雖說對日本人已經恨到骨子裡,軍心、士氣皆可用。”
“但畢竟是一羣散兵遊勇組成,之前他們在原來部隊的表現我們並不瞭解,也無法瞭解。一旦一個人陣前退縮,就能捲走十個,十個就能捲走一百個。甚至有可能將我們自己的部隊也沖垮。”
記錄完命令,郭邴勳擡起頭對楊震道:“你這些基本都是交待給留守興山要塞的王效明,劉長順與馬春生那裡,你是不是也說上一些?”
楊震擺了擺手道:“不說了,他們自己應該知道怎麼辦的。你不是說了嗎,他們將來總歸要獨擋一面的。我們總是護着,他們永遠無法做到真正的成熟。讓他們放手去做吧,等仗打完了看結果再說。”
接到總部終於同意自己的作戰意見,劉長順三個人在對望一眼之後,懸着的一顆心終於落了回去。
在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後,劉長順有些不敢相信,甚至帶着敬佩的語氣對馬春生道:“幸好司令員終於同意了。這真的多虧了你,要不是你堅持,我們恐怕真要在這裡浪費整整一天的時間。說實在的在司令員第二次來電後,我和老王是真有些堅持不住了。”
說到這裡,劉長順有些遲疑的道:“我說老馬,要是司令員還不同意我們的意見,你會不會還會再發第四封電報?”
對於劉長順的疑問,馬春生卻是顯得很平靜。沉默了好大一會後才道:“爲什麼不?正確意見我們必須堅持。不能因爲上級態度強硬,我們這些做一線指揮員的就不顧形勢的發展,不去爭取。而坐視戰機的失去,讓戰士白白付出本來可以避免的犧牲。”
說罷之後,馬春生拍了拍手,站起身來,很明顯不想將這個話題再進行下去的對劉長順道:“團長,集合部隊吧。司令員那裡既然已經同意,我們就真的該出發了。天都快亮了,我們再不走,恐怕這戰機就真的耽誤了。”
聽罷馬春申讓自己集合部隊的話,同樣坐在山坡上的劉長順站起身,大氣的對身邊的兩個參謀以及警衛員一揮手道:“老馬三次上書給我們爭取來的機會,那能這樣就白白的浪費掉?通知部隊集合,我們兵發鶴北。”
看着這個傢伙咋咋呼呼,很是有些騷包的樣子,馬春生笑了笑沒有吱聲,而是轉過頭對着留守的王效明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後道:“老王,這裡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我們給你留下一個偵察排派的遠些。”
劉長順也走過來對着王效明道:“老王,用不用我在給你留下一些裝備和彈藥?佳木斯的鬼子可有一個師團那?”
對於二人的關心,王效明心中很是暖洋洋的,但是對於劉長順要多留下一些裝備的念頭,王效明卻是拒絕道:“不用了,我現在的手頭還是很充足的。老部隊的戰士平均每人一百二十發子彈。就算那些臨時組建的部隊,每人也有六十發的彈藥。輕重機槍的彈藥也很寬裕。”
“王光宇的一團最遲明天夜間就會到,就算鬼子現在就發現了這裡的異常,但等他調兵過來估計也就是與王光宇差不多同時到。就算王光宇因爲某些事情耽擱了,但這些彈藥最少也足夠支撐打上一天的了。原來在抗聯,一個戰士能弄到四十發子彈,就算過年了。那像現在,這子彈帶都是滿滿的。”
“更何況你們還給我留下一個山炮連和兩門步兵炮。這些裝備已經足夠了,不用再留了。你們北上指不定還要遇到什麼樣的情況,後方的補給一時半會還上不來,多留些彈藥還是比較好。”
說到這裡,王效明對着劉長順道:“老劉,在戰鬥之中多聽聽老馬的意見。別總是腦袋打熱了,就想着抱着機關槍去衝鋒。你現在是一個指揮員了,要多把戰術上的謹慎用到控制自己上來。”
聽到王效明的叮囑,劉長順鄭重的點了點頭道:“你放心老王,我一定會按照你說的去做的。至於我的老連長就交給你了,請你一定要幫我照顧好他,拜託了。”
看着劉長順鄭重其事拜託的樣子,王效明撲哧一樂道:“好了,別嘮叨了,又不是不見面了。等明天王光宇趕過來,我帶着部隊就去追你們。你那個老連長交給我,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老劉、老馬,如果一旦出現形勢有變,我趕不過去的情況,北邊的戰事就交給你們倆了。你們一定要合作好了,自己千萬不要起紛爭。打出一個漂亮的翻身仗,給咱們二團爭口氣。不要讓總部首長、司令員再失望。”
對於王效明鄭重的叮囑,劉長順、馬春生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接過警衛員牽過來的自羣策山一戰後爲副團職以上配備的繳獲的日軍戰馬,翻身上馬之後擺了擺手後,撒開馬繮,向北已經開拔的部隊追了上去。
看着兩個疾馳而去的背影,王效明呆立了一會之後,轉過身下山開始着手佈置警戒陣地。日軍在興山地區修建的這個要塞範圍實在太大了,別說王效明手頭上不過一個營外加幾個散兵遊勇組成的獨立連,就是劉長順團全部留下,也填不滿。
沉思了一下,王效明還是決定按照馬春生臨走之前的建議,將主要的阻擊陣地放到了關門嘴子山一線,由南至北成梯形部署。這一帶地形險要,是緩坡與丘陵相接的地貌。東邊是大片的沼澤地,西邊是覆蓋着一望無垠茂密原始森林的興安嶺羣山。
只要卡住了這一線,遏制住周圍唯一一條的北進公路,日軍就幾乎沒有衝過去的可能。爲了守住這裡,死死的卡住日軍北上興山地區的通道。王效明除了留下一個連看護從要塞工地與興山地區煤礦中解救出來的大批勞工與家屬之外,將手頭上所有的部隊都部署在公路兩側的羣山與丘陵之中。
雖然按照馬春生的估計,日軍至少在兩天之內不會反應過來。但幾乎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日軍反應之迅速。日軍在得知興山要塞一出事,在最短的時間之內便派出兵力北上,試圖奪取回已經丟掉的興山要塞。
王光宇的一團雖然緊趕慢趕,但在行軍速度上,終究不是騎兵與機械化部隊的對手。雖然對手後知後覺,但依仗其機械化與騎兵的優勢,搶在了先出發的王光宇一團前面趕到了石頭廟子一線。
就在劉長順、馬春生帶領二團主力北上的當天下午,關門嘴子山一線爆發了一場激烈的戰鬥。這場戰鬥牽扯之廣,結果之慘烈,幾乎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
無論是日軍指揮官,被關東軍司令部勒令戴罪立功的澤田茂中將,還是楊震都沒有想到這一場戰鬥以及隨後發生在蘿北境內的戰鬥,居然會改變了整個三江地區的敵我態勢。更讓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這場緊接着羣策山之戰展開的戰役,居然會是壓垮植田謙吉,造成了植田謙吉被降銜、撤職的最後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