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郭邴勳擡起頭對楊震道:“老楊,既然你下了決心,我服從命令。我說過了,今後一切服從你的指揮。既然你能帶着所有的兄弟們衝出來,我相信你會領着兄弟們走上一條光明大道。”
說道這裡,郭邴勳擡起頭來看着楊震道:“但老楊,我認爲現在我們還是暫避敵人鋒芒,不要強行穿越濱綏鐵路爲好。正像你說的,我們現在沒有能力與鬼子打一場硬碰硬的戰鬥,無法突破鬼子對鐵路的封鎖。”
“我認爲我們現在還是我們一直向東,直插珠河一線的爲好。濱綏鐵路以南對我們來說雖然迴旋餘地比不上路北,但這裡人煙相對北滿來說也要密集一些。那裡的地形屬張廣才嶺,山高林密,向南可以直達長白山,向北同樣可以抵達興安嶺。”
“只要我們休整一段時間,恢復了元氣再向北不遲。我就不信,他鬼子能將整條濱綏線封鎖的嚴嚴實實?現在我們沒有時間去尋找鬼子封鎖線的薄弱之處,但不代表我們以後沒有機會。我們現在不是和鬼子硬拼的時候,這你剛剛已經說過了。”
對於郭邴勳的分析,楊震凝視地圖良久才點點頭道:“好,就按照老郭說的辦。先休整一段時間之後,我們在尋機向北發展,爭取找機會與抗聯三軍匯合。”
楊震看看了手錶,又擡起頭看了看已經微微有些發暗的天色道:“這裡不是久留之地,一會黃大力回來我們就出發。”
下定決心之後,楊震轉過頭將李明瑞招呼過來道:“李明瑞,你在石井四郎那裡摸了那麼多的錢是不是改貢獻出來一些,以便我們進山之前能買上一些糧食?現在除了你,我們可都是窮光蛋了。”
“楊長官,看你說的。我弄得那些錢本就是爲了大夥弄得,要不在這荒山野地的,我弄他們幹什麼?這東西又不能當做飯吃。”對於楊震半是調侃,半是認真的語氣,李明瑞連忙解下腰間盤着的一個包袱,放放在楊震的面前。
楊震接過包袱後只是掂量、掂量,也沒有打開看,便丟給了彭定傑道:“老彭,既然你在這裡打過遊擊,那就你比較熟悉。一會進山之前,想法子買些糧食,哦,還有鍋、被服、尤其是鹽,不要心疼錢。”
“兄弟們就身上鬼子這身衣服。山裡夜間寒氣重,兄弟們又是初來乍到,不適應,千萬不能讓兄弟們凍到。咱們連一個軍醫都沒有,就算手中有不少繳獲的藥品,可沒有醫生也不行。我們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無謂的損失了。”
“好,一會我就去辦。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前邊應該還有兩個比較大一些的村子,弄到足夠的糧食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不過這被服有些麻煩,鬼子對物資控制極嚴,這裡又是山區,再加上鬼子採取的歸屯並戶的手段。想弄到足夠的被服與鹽,尤其是鹽,恐怕不太容易。”對於楊震要買糧食的要求,彭定傑答應的很痛快。但對於其他的物資,卻是有些撓頭。
看着有些爲難的彭定傑出,楊震嘆了口氣道:“老彭,想想辦法。手中有錢,東西還是能買到的。有些人既然爲了錢,連祖宗都不要,我想爲了錢偷着賣些違禁物資,還是有人敢做的。這些都是日元,在那些人的眼中還是好東西。”
在東北與日軍作戰多年,與鬼子、漢奸打過無數次交道的彭定傑那裡不知道楊震說的是實情。知道事態嚴重的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道:“好吧,我想想辦法,不行就找那些地主、大戶人家,打打秋風。尤其是那些漢奸的家屬,他們關係多,從他們手中應該能弄出來些。要是我們在珠河的地下組織沒有被破壞,我又何苦犯愁?”
聽罷彭定傑的感嘆,楊震沒有答話,而是站起身來,望着夕陽餘暉下的不遠處的山峰,心中一陣默然:“沒有了羣衆基礎,沒有了老百姓的支持,在形勢要比關內嚴峻的多的多的東北,這樣一支孤軍的生存形勢將要嚴酷的多。”
“沒有了老百姓的支持,也就等於沒有了情報來源、沒有了兵源、沒有了物資的補充等等所有的一切。而自己這樣這一支孤軍,沒有了這些也就沒有了生存的基礎。”
“可難道說這些由關內各地移民而組成的,東北的百姓真的象後世網上所說的那樣,對國家沒有歸屬感?寧願當鬼子奴役下的奴隸,也不願意奮起反抗?”想起今兒黃大力的遭遇,楊震心中不由的一陣陣難過。
“不,東北的百姓絕對不會就這麼甘心當亡國奴的。是沒有人能夠帶給他們希望,沒有人能讓他們看到希望,才讓他們徹底的喪失了信心。”
“東北軍不戰放棄東北,撤進了關內。曾經看起來很強大的抗日義勇軍輝煌不過幾年,也相繼失敗了。抗聯的部隊聚了又散、散了又聚,除了開始的幾年,始終無法真正的做大、做強。”
“雖然消滅、牽制了大量的日僞軍,但因實力所限,大多數時間始終被阻擋在深山老林之中,終究沒有能改變大局。正是沒有人能給東北民衆希望,才使得東北民衆喪失了戰鬥下去的精神。”
楊震不相信東北民衆就願意在日寇的鐵蹄之下,甘願做順民。若是東北漢子真的那麼沒有血性的話,十年之後橫掃了大半個中國,被人稱爲東北虎的四野又是哪裡來的?沒有血性的話,以東北漢子爲主的抗聯又如何在那麼艱苦的環境中堅持戰鬥了整整十四年?
“不,只要給東北民衆心中以希望,他們會重新樹立起堅定的信心的。上天既然讓我來到這裡,我就一定要用盡全力去改變這個歷史。給東北這三千萬同胞以希望,讓東北這三千萬父老鄉親,擺脫任人奴役的命運。”
看着楊震突然的失神,郭邴勳與彭定傑沒有打攪他,只是靜靜的站在一邊看着他。他們不知道此刻楊震心中在想着什麼,但他們知道眼前這個之前表現的近乎於神一樣的人,一定是在做一個最艱難的選擇。
楊震的失神並未持續多久,就在二人準備上前喚醒他的時候,楊震的眼神卻突然散發出一絲他們從未見過的堅毅光芒。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的郭邴勳與彭定傑二人,楊震語氣堅定道:“我不管形勢多麼的惡劣,局面多麼的嚴峻。我只知道我們來了,這裡就不會再成爲鬼子的太平地。”
“我們不僅僅要在這裡生存下去,更要發展壯大。我們不僅要消滅、牽制住東北的日軍,配合關內戰場的作戰。我們更要給東北這三千萬骨肉同胞以希望,讓他們看到我們能最終戰勝鬼子的希望。”
“我們要讓他們知道,在這場決定兩個民族命運的生死決戰中,只有我們中華民族纔會是,也必將是最終的勝利者。”
楊震臉上突然顯露出自信的神采,卻不知爲何讓郭邴勳與彭定傑也同時突然生出了一股子莫名的自信來。楊震口中說的不是我,而是我們。正是這個我們給他們帶來的無限的自信。
楊震的話音落下之後,郭邴勳與彭定傑並未接下他的話,而是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肩站立望着已經不遠的羣山。在他們身後,聽到楊震的那番話的所有兄弟也靜靜走到他們的身後,肅立望着看向面向東方的這三個無形中已經成了帶頭人的三人。只是這片刻的寧靜並未能持續太長時間,便被偵察回來的黃大力給被打破。
看着有些興奮的黃大力,楊震無奈的搖了搖頭,有些想不明白這個總是剋制不住自己,性格還有些大大咧咧的傢伙,是怎麼幹偵察兵這種細緻活的?還混到成偵察排長。
這次不知道從那弄了一身叫花子衣服的黃大力見到楊震三人都在,便連忙道:“楊連長,您讓我出去偵察敵情,爲大夥開路。可我想,兄弟們這一天水米沒有打牙了,這又是行軍,又是打仗的,兄弟們肯定現在都餓的有些受不了了。”
“我這一路上一邊偵察敵情一邊就琢磨,偵察敵情是重要,可也得給兄弟們弄點吃的不是?這也算是摟草打兔子吧。我知道咱們的口音跟這裡對不上,便一路裝成要飯的啞巴。想看看在什麼地方能給兄弟們弄些吃食,至少給兄弟們補充一下體力。”
“我進山之後一路向東想尋一個大一些的村莊,以給兄弟們弄些給養,直到走到一個叫做五道嶺的地方。聽周圍的老百姓說,那裡有一個鬼子開的礦山。我想那裡既然有人煙,還是一個礦山,就肯定能弄到糧食。”
“等我到那才發現,那裡居然再擺流水席。我又不能說話,轉悠了好大一會才聽到兩個前來拜喜的人說,那裡礦山上的一個叫做藤田的什麼日本人的一個理事今兒過壽。”
“當地的僞警察所下令,周圍所有的村子的村民必須前來道喜。不道喜就是反對日滿親善,共榮共攜。周圍的村民無奈,無論想去不想去,都只能傾家蕩產的去想法子籌禮。”
“那個礦山駐紮有一個僞滿警察分駐所,有僞警察二十多人。武器只有一些步槍、手槍。除了這二十多個僞警察之外,周圍方圓至少十幾裡內並無其他日僞武裝。他們平日裡主要的任務除了保護礦山之外,就是看押開礦的勞工。”
“你說的位置在那裡,距離我們這裡遠不遠?那裡的情況你都摸清楚了?”聽到黃大力的話,楊震不由的心中一動。這倒是一個好機會,若是實情真的像黃大力說的那般,在那裡應該可以弄到一些物資。
感覺到這是一個進山前難得補充物資機會的楊震連忙打開地圖,讓黃大力指出這個鐵礦的位置。
只是看着楊震打開的地圖,黃大力卻是有些撓頭的道:“楊連長,你這地圖上都是日本字,我也不認識。還有,別說你這地圖都是日本字,就是中國字的地圖,也是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我不識字,不會看地圖。”
“我在紅二十五軍做偵察排長的時候,大多數的時候也沒有這精貴東西。我之前行軍打仗,所有情況都是用腦子硬記的。繳獲的那點地圖,一般都是繳獲之後馬上上交軍部,供軍首長指揮作戰用。我們用不到這東西。”
看着一臉尷尬的黃大力,知道這是實情的楊震卻是沒有笑出來,只是指着地圖道:“大力,這是我們現在的位置,你進山的時候是向東走。我來作圖,你把你一路上的情況說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你說的那個鐵礦?”
“不過,鬼子的地圖遠比我們自己使用的精確的多,可你說的那個鐵礦在這張地圖上怎麼沒有標識出來?這麼重要的目標,以鬼子做事的精細來說,他們不會不標在地圖上。”
看了好大一會地圖,看的自己暈頭轉向,也沒有在地圖上尋找到到自己說的那個鐵礦位置的黃大力搖頭苦笑道:“楊連長,這東西我真的是實在認不得。你要是讓我領路這沒有問題,可在這地圖上給你指出來,這就真的是難爲我了。”
“楊連長,至於你手中的這張地圖爲什麼沒有將這裡標出來,這我就不太明白。不過我想是不是你手中的這張地圖是早些年的?你手中這張地圖是什麼時候的我不知道。但我聽周圍的老鄉叨咕,這個鐵礦是去年纔開始修建,前年纔開始使用的。我想是不是鬼子還沒有來得及標識上?”
“老楊,你就別難爲他了。你手中的這張是軍用地圖,又不是普通的地圖。一個新開的鐵礦,只要沒有什麼太大的軍用價值,一般不見得會標出來。”一邊的郭邴勳看到臉都皺成苦瓜一樣的黃大力,搖頭之餘,也幫他說了話。
聽到黃大力實在看不懂地圖,楊震也就沒有在強求。對於黃大力看不懂地圖一事,楊震倒是相信。因爲他知道在紅軍基層官兵之中,有文化的那絕對是毛鱗鳳角。而在這一點上,作爲紅二十五軍孃家人,一脈相承的紅四方面軍中尤爲突出。別說基層官兵,就是軍師一級的幹部又有幾個有文化的?
沉吟了一會,楊震擡起頭看了看眼前的郭邴勳與彭定傑道:“你們兩個看怎麼樣?咱們是不是趁這個機會搞他一傢伙,沾沾那個鬼子的喜慶,給部隊補充一些物資?至少先解決一下兄弟們肚皮的問題。”
郭邴勳與彭定傑兩人聽完楊震的提議,互望了一眼才由郭邴勳道:“老楊,如果黃大力偵察的情況屬實的話,我看完全可以。鬼子修建了這個礦山,這需要的勞工數量自然不會少了。這樣一來他們平日裡就必須囤積大批的糧食和物資。既然警戒兵力不過是二十幾個僞警察,我看我們完全可以搞他一傢伙。”
對於郭邴勳的話,彭定傑贊同道:“老楊,我也同意老郭的看法。咱們這附近要想搜齊你想要物資,並不是容易的事情。但鬼子的礦山,肯定會有我們想要的東西。與其冒險去老百姓那裡買他們本身也不富裕的東西,還不如從這個礦山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