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采是川軍獨立九十七旅的一個才入伍半年多的新兵,只因他的個子又小又瘦的,連裡的老兵們都叫他瘦皮猴。
唐文采在從軍前,是重慶大街上的一個普普通通的乞丐。自從黃文采十二歲那年,他父親因交不上田大東瓜在民國二十三年收的民國三十七年的稅被稅丁打死後,全家四口人(奶奶、弟弟、妹妹、他)就從川北逃了出來,投親不遇後淪落在重慶街頭乞討度日。
大半年前獨立九十七旅出川抗日的時候招新兵,黃文采因不想再過那種遭人白眼的日子,就不願意看着弟弟妹妹捱餓,就拿自己到獨立九十七旅的招兵處換了五塊大洋留給白髮蒼蒼的奶奶和弟弟妹妹,從此就成了川軍中的一名新兵。
唐文采這個名字還是招兵處的長官他現在的營長劉衝給取的大號,劉營長當時還說他長得瘦是瘦了些,可長夠白看上去還挺有向幾分書生氣的就給他取了大號唐文采。他喜歡自己的這個大號,總覺得叫這個名字自己就是文化人了。
出川以來,獨立九十七旅雖也打過幾仗,因不是在風口刀尖上,戰死的人真要說起來並不算太多。唐文彩跟着部隊走走打打了大半年,不但沒有戰死沙場就連彩都沒有掛,他還託部隊上的因公回川的長官給重慶街口的奶奶和弟妹捎回去幾塊大洋。總之唐文采覺着自己在自己的奶奶的給自己的那個花荷包的保佐下在隊伍裡過得還算平安。
還沒有上陣地唐文采就知道這回不一樣了,是真得要打硬仗了。先不說說從營裡到連裡的長官們都在偷偷的寫遺言,就是從這次上陣地前發下來的子彈的數目上,唐文采就知道了算命說自已在二十前有一坎的那個坎來了。從軍以來唐文采還從來沒有在戰前領到過這麼多的子彈,以住開戰前每個兄弟也只是領到個十發八發的,這回一發每個弟兄居然都發了二十發子彈,光是這就足以說明此戰的非比尋常。
還真讓唐文彩料中了,一上陣地,川軍兄弟們看着富金山主峰上的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紅色的血土,就都明白了他們將要面對的是一場什麼樣的戰鬥。
莫說唐文采這樣的沒經過什麼大陣仗新兵了,就是連隊裡的那些在川中少說打了七八年的仗火的老兵油子們,此時都在一個個的忙着給自己心裡掛念的家人寫下了個隻言片語的,將來也好給自己的家人們留個念想。
日本人的炮火打得真兇,唐文采一動不敢動的扒在自己的那個臥姿散兵坑用手緊緊的護着自己的頭。他沒有鋼盔,整個獨立九十旅都沒有多少鋼盔。他心裡也明白自己那死死的捂住自己的頭的手,並不能擋住日本人彈片。可是一種籠罩了他全身的緊張,讓他下意識的仍然這樣去做。
在這一刻只有十九歲的唐文采覺着自己身體讓日本人的炮彈震得直在散兵坑裡劇烈顫抖,有好幾次日本人炮彈爆炸後產生的餘波都要把他瘦小的身軀給拋出去了。他一面用盡全身的力量與餘波相抗,一面東張西的出看自己的身側的那些弟兄們如何,他剛剛看到自己的班長大個熊那在滿天的煙塵中的身影,就感覺身後猛的一震,接着他就失去了知覺。
等唐文采醒過來的時候,他一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近百米開外的地方許多的人的腿在動,那些穿着長筒皮鞋的腿不可能是川軍兄弟們的,(川軍只有腳上草鞋。)也不是中央軍的,(中央軍的皮鞋比這鞋短。)對了!是小鬼子的。
在向後看了一眼之後,唐文采出於一種本能的趕緊把自己的身子埋在了浮土裡。
在向很看的那一眼裡,他已經發現了自己現在在富金山面對鬼子的那一面的山腰處,在浮土裡,唐文采想通了一下自己爲什麼會出現這裡。這個問題其實,並不難明白,因爲它只能有一個答案。那就唐文彩剛纔是讓在他身後近處爆炸的日本人的炮彈,給推出了他的臥姿掩體,然後炮彈爆炸後產生的餘波又把已經昏迷的他順着山頂上的浮土給送到了山腰處。
“怎麼辦?”在稍許活動了一下自己的四肢證實自己並沒有受什麼嚴重的傷之後,唐文采在心裡不斷的問自己。
‘跑回去?那是不可能的!日本人的子彈能輕而易舉把自己射殺。呆在這裡?也是死路一條!日本人只要走近了,不可能發現不了只是淺埋在浮土的自己,只要一刺刀過來就能象殺小雞似的殺了自己。’正當唐文采在進退兩難無從決擇之時,日軍離他的藏身之處的距離越來越遠,這個時候在一個跟他處境相同的人作出了自己的決擇。
“小鬼子,爺爺日你先人!”一條大漢從唐文彩前方的三四十米處一躍而起的赴向了離他十幾米開外的日軍人羣中。
“轟。”
這條漢子在衝進日軍羣裡的同時,他另在腰間的兩顆四川第一兵工廠製造手榴彈就爆炸了,頓時日軍羣裡爆出一股血火。
從不遠處傳來的這一聲爆炸聲,直震得唐文采的耳朵有點發麻。受過簡單軍訓的他明白手榴彈爲什麼會在三四秒鐘就爆炸,那因爲那條漢子早就拉了弦的原因。
那條血漢的背影,唐文采也熟,那是他的班長大個熊的背影。這個時候唐文采才知道了,和自己一樣被拋出陣地就有他的班長。
這個時候唐文彩的腦海裡的一段回憶也竄了出來,那是劉營長對他說的一些話。
那是在蕭濉河灘上,唐文采和幾個班裡的兄弟找到了個要死不斷氣鬼子兵,正要送到團裡去換賞錢。劉營長走過來一刺刀就把那個鬼子結果,班裡幾個兄弟雖然不敢對長官咋地,卻也是一個個沉默無語進行默默的抗議。要知道一個有口氣的鬼子兵,能從團部換二十個大洋來着,兄弟們都指着這些錢能夠捎回家去給家裡人多加一件衣裳了。
這個時候,劉營長掏出一張照片給大傢伙傳看了一下。唐文采也看了,那張照片上有五六個孩子剛被砍下的那流着血的人頭堆在一起,旁邊一個鬼子軍官和二個鬼子兵在獰笑,鬼子軍官和鬼子兵的刺刀、武士刀上還有血跡。
“你們不想看着你們的弟妹兒女這樣讓小鬼子殺了吧?”劉營長對包括唐文彩在內的幾個士兵說道。
大傢伙都紅着眼睛不說話。
“不想這種事情發生在你們身上的,那就把這些鬼子都結果了,不要去想那二十塊大洋!”劉營長大聲說道。
那天唐文采的那個班又結果了二個重傷的日本鬼子的小命。團裡其它的兄弟們也沒有上繳一個活着的倭人。
想到這唐文采一邊在心裡念着,‘不能讓鬼子兵有機會進川,弟弟妹妹們不能讓鬼子給害了’。一邊死命的把自己的身體往浮土裡縮,同時他的右手已按在了自己的腰間,那裡還拴着一顆手榴彈了。此時唐文彩已經下了與日本人拼了的決心,拼一個算一個,拼兩還賺一個了,自己反正活不了了,決不能讓日本人有機會去害自己了家人!
“噗、噗、噗、。”小鬼子不笨,對着地上打起槍來,有那麼幾槍都打在了唐文采身邊的泥土裡了。唐文采都以爲自己要被日本人打死了。
天幸,這個時候陣地上中國軍隊的輕重機槍響了起來,日軍立時倒下了一片,忙着還擊的日本人那裡還顧不上腳下了。
當日本人走到離唐文采不遠的地方,唐文采拉了身上那顆手榴彈的弦貓着腰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堆鬼子撲去。
“轟。”
又是一聲悲壯的巨響,雖然驚惶失措的日本人打出的子彈打穿了唐文采那瘦弱的胸膛,他還是撲到了一個鬼子身上與對方同歸於盡了!
“開炮吧!”親目睹了山腰上的那悲壯的一幕之後,勇烈如向中原者的眼眶也有些溼潤潤的了。他在自己心裡提醒自己,自己是一個將軍不能如此的脆弱。趁轉頭之機把眼角的淚珠拂掉之後,向中原他對手下的一個參謀下達了開炮命令。
中國軍隊密集的炮火在剎時間砸在了日軍的後續部隊的頭上,自從富金山開戰以來,驕橫的日軍步兵還從來沒有遭到過這麼猛烈的炮火殺傷。日本人的腦袋也不是鐵打的,一時間日軍的後續部隊成排成片的倒在了山坡。
看到這一幕向中原心裡十分快意,他一直把軍裡配置給他的炮兵藏着掖着就是爲了等這一刻,好給日本人一個沉重的教訓。
“兄弟們跟我上。”向中原把上衣一脫,帶頭衝出了戰壕,在他身後他的警衛連和獨立九十七旅的一個主力團加上其它參戰部隊的士兵們緊隨着向中原向日本人發起了反衝鋒。
日軍進攻主峰的兵力只有二個新調上來的大隊約二千人,正被中國軍隊的炮火打得鬼哭狼嚎。這兩大隊中的後面的部隊又被炮火攔阻住了一時上不來,衝到中國軍隊陣地近前四五百日軍那裡擋得住順着山坡衝殺下來得這近二千支猛虎的衝擊,一下子就被衝的七零八落潰不成軍的,只是憑着一口在那死撐罷了。
“殺!”向中原手上的長槍剛剛從一個鬼子的咽喉裡抽出,又刺入了一個日軍少尉的小腹。
旁邊的幾個日軍見向中原如此厲害就都圍了上來,自小習武的向中原凜然不懼的左衝右殺,打到後來竟是以少圍多,一個人舞着長槍把二三個鬼子圈在自己的周圍,一個一個的收拾掉。
“撤。”看着衝到陣地近前的小鬼子被收拾得差不多了,爲防日軍狗急跳牆進行無差別炮擊,向中原不等將面前的日軍全部消滅乾淨,就率部主動撤回了陣地。
向中原確實是一員智勇兼備的將領,他率部撤回陣地之後,日軍的炮火就覆蓋到了中國軍隊的陣地前方和陣地上,獨立九十七旅也傷亡了不少人,可日軍在中國軍隊陣地前方的近百殘兵也全部被日軍自己的炮火打得屍骨無存。(兩國軍隊的炮兵炮火把富金山上打得滿天的煙塵,真正的白晝如夜,日本人也看不山上的情況,還以爲中國軍隊的主呼還在和日軍拼刺刀了。)
“再給主峰方向增加一個大隊,繼續向中國軍隊的陣地衝擊。”惱羞成怒的日軍第二十六旅團代理旅團長兩角業作大佐不甘心失敗,在日軍的炮兵壓制住中國軍隊的炮兵之後,命令其所部向富金山的主峰發起連續衝鋒。
“從預備隊的裡抽二個營上來增援,一個營上主峰,另外一個營拆散了上那幾個側峰。和小鬼子打交道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日本人什麼時候這麼瘋狂過!”抹了一把臉上倭血後,向中原對在他身邊的獨立九十七旅的獨立一九三團的團長林斌說道。
“旅座,這才第一個上午就動預備隊,早了點吧!”林斌對於自己的旅長決定心裡還有點不服氣。
“你看看,這山坡上小鬼子的屍體都一堆堆,他們還在加兵添將,光靠你這個團,撐得住個屁。什麼都別想了,這個鬼地方就是一個填不滿坑咱們就認命吧!”向中原對自己這員愛將十分了解,這是一個三天沒仗打心裡就發癢的悍將,很要面子很好強,肯定是覺着堂堂獨立九十七旅的主力團開戰第一天,就要人上來增援面子上有點持不住。
要是在平時他不會說林斌點什麼,軍人嗎?有得有點老子天下第一勁頭,要是沒了這點就不配當個好軍人。可這會非比住常,日本人這顧不惜一切代價的勁,他算是領教了。要不是剛纔自己機靈撤得快,要是讓日本人的那頓炮火一轟,九十七旅的這個主力團非得把一大半的兵力扔在那不可。
日軍上午的第二次攻擊比第一次還有兇猛得多,仗着強大的炮火支援和雄厚的兵力日軍一度衝到了離主峰上的中國軍隊的陣地不足五十米地方,與我軍展開對射,獨立九十七旅的裝備較差,在主峰的兵力與日軍相比又不佔什麼一時間陣地有所動搖。最後爲了扭轉戰局了,向中原被迫將第一梯隊的所有能動的都調上了第一線對日軍反起了反衝鋒,雙方在陣地上再次展開肉博戰,主峰上的戰況至爲慘烈,中國軍隊在費出了重大代價後纔將日軍又趕了下去。
在日軍向我富金山主峰發動攻擊的同時,日軍也以相應的兵力對我軍富金山防線的其他陣地發動了攻擊,都被我軍擊退的,可各個側峰的中國守軍也都遭到了慘重的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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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金山,昨天早上黃宋兩位軍座一起看地形的那一處側峰的山腰處。
“命令,新編七十二師派一個團到第一線去,上主峰,五十六師上一個團到各個側峰。”黃中將對放下手中的望遠鏡後,對邱副參謀長說道。他心裡也清楚,獨立九十七旅光靠自己的力量是守不了下半天的了,可是換防總得到晚上再說不是。現在也就只能陣地派上兩個團來保證一線部隊的戰鬥力了。
“軍座,大戰方起,爲保存戰力計,還是調其它部隊上去吧!”邱副參謀長話裡還有些未盡之意。那就是此時戰況如此慘烈,上去部隊就算是完成的任務只怕也是千瘡百孔了,這個七十二師可是從以十八軍的一個老團擴編起來的,是不是先急着上去,反正暫十八軍的部隊多得是嗎。
黃中將用帶一點輕微的厭煩的眼神看着這位自己的得力助手,自己這個學弟什麼都好就是身上的派系的絡印太重,事事總是以辭公的忠實追隨着自詡,好象天底下就只有辭公了。黃中將雖然也是陳上將的心腹他感於受其提案知遇而已,在他心中也還有自己的是非對錯的。
“培公,還是讓五十六師抽一個團上主峰去吧,新七十二師的部隊上側峰就很交待得過去了。再說,新七十二師要是開戰伊始就丟了一個團,辭公那裡你我怕是不好交待吧!”邱參謀長見黃中將默然不語,誤認爲想大數時時候一樣,黃中將開始考慮自己的意見,不由得面露了幾分得色。爲了給自己的長官留點面子,他又提了一個折衷的方案。
“纔不過半天功夫,兵力被大大加強了的獨立九十七旅就拼殘了。開戰你我誰能料到此地的戰事竟是慘烈得如此的令天地動容。這個時候中央軍不上去,其它的部隊會如何想如何做,這仗又怎麼打下去。你去執行吧,就是把新七十二師打光了,我去向辭公交待,耽誤不了你生髮大計的!”一向脾氣好得讓人面對他的時候也變得沒脾氣的黃中將這次是真得發怒了。
在黃中將的嚴命下,兩個團的中國軍隊在中午一點前都進入了第一線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