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驥這回是真的醉了。先不說三花這種酒不但品味香淳、酒精含量高,而且後勁也不是一般的足。(在地處南方邊陲的桂林能產這麼一種本應在北方苦寒之地纔有的烈酒,也算是個異數。)如此烈酒,程家驥竟一口氣灌了七八兩下去。不用說是他了。就是酒量甚宏的文頌遠也挨不起啊。單說這碗家鄉酒一下肚,程家驥就立時被勾起的濃濃鄉愁,足以讓他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這一覺好睡,等醒過來時,火車都已經過柳州了。
程家驥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了於三姑那一張俏臉。當時神志還不是太清醒的他衝口而出的說了一句“關芝琳!”
這下子可惹了大禍了,任是他再解釋,於三姑硬是不相信,最後連賭咒發誓的都用上了,方纔過了關。
“三姑,要是我出擊靈山的方案上面批准了,到了南寧,你就和歐陽先生他們留在南寧城裡吧。”程家驥想起一件心事,對於三姑說道。
許是餘怒未消,於三姑的毫不客氣的頂了一句:“你想甩掉我,又去找老五。”
“我這是上戰場,炮火連天的,處境兇險的很,那裡還顧得上找什麼老五。說真的,上次兵困都昌時,我什麼都不怕,就怕你跟着一起死那,當時我對把你帶到那,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這次作戰的風險,不會比上次小,你留在南寧至少安全方面沒問題,就是鬼子真打到了南寧城下,背後就是鐵路,你也走得脫。你安全了,我心裡就放下了一塊大石頭,我心裡越是輕鬆這仗就打得越順手。你能答應我嗎!”程家驥原本並不想去翻赤去了的事情的,可說着他便把心裡的都說了出來說。
感覺到自己在程家驥心中的分量的於三姑,只覺着一股幸福的電流在自己身上流趟。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默默的靠在了程家驥那還滿是酒氣的胸膛上。
摟着於三姑,程家驥只覺着自己是這個最幸運的人了,當然要是地球沒了那個日本的國度,一切就更完美了。
欽州戰場上的形勢發展的很快。因腹背受敵,而處境艱難的那四個軍的中國軍隊,在日軍猛烈攻擊下,立足不住,只得且戰且退,沿南欽公路北撤。可在幾萬日軍的全線追擊下,敵前撤軍那有那麼容易。殿後的新十九師大部殉國,北撤部隊又遭到了日軍瘋狂轟炸,中方的四個軍,八九萬軍隊在南欽公路上一度陷入混亂。若不是北撤的這四個軍的大半是廣西子弟兵,內部團結力較好,雖處於驚恐當中,卻還能亂而不潰。加之自南寧出擊的四十八軍主力也是廣西部隊,故而接應也很得力,那就真的要兵敗如山倒了。就是這樣,北撤部隊也是在付出了慘重代價後,方纔能轉進到離南寧不足八十華里的那陳、百濟一線構築工事的。北撤大軍立足方定,便以一個加強師的兵力前出至南澗,形成了扼南欽公路而守的格局。
日軍則是一路高歌猛進,其先頭部隊第五師團十二旅團,於九日下午與防守南澗的我軍發生激戰。兩軍激戰徹夜,傷亡均重,戰至凌晨,我軍已呈不支之勢。幸好,這時第十六集團軍司令部命令部隊最完整的四十八軍軍以一個師增援南澗,兩支部隊全力苦力方纔堪堪擊退日軍第十二旅團。日軍二十一軍軍司令官安藤利吉中將見前鋒受挫,知中國軍隊已緩過氣來了,不敢再輕兵冒進,只得命令已到達距南澗十幾裡地的大寺的第五師團,暫時停止前進,等待後續部隊到達再圖進取。
至此,戰線在南欽公路的中段勉強穩定了下來。
十二月十日下午,南寧。邕江畔的青秀山,新十八軍部。
“軍座、副座。行營急電。”邱上校神情古怪地揮舞着手中那張薄薄的電報紙,闖進了只有程家驥和黃中將兩個人的沙盤室。
程家驥從邱上校的表情上已看出來,這份電報十之八九與自己所提出的出兵靈山牽制日軍側後的主張有關。心急的他從邱上校手中奪過電報大聲的唸了起來。
“任命新十八軍軍長黃持爲南寧城防司令。原駐南寧的挺進第三縱及四十八軍一七六師劃歸南寧城防司令部統一指揮。另命令新十八軍以不少於一個師之有力一部出駐靈山,威脅日軍側後。軍事委員會桂林行營。十二月十日下午四時。”
程家驥現在自是明白,邱上校剛纔爲什麼是那副喜憂參半的表情了。顯而易見的,在各執一詞的陳上將和行營主任之間,最高當局又來了個和稀泥!說真的,程家驥對於衷中主義,沒有什麼反感,甚至認爲這種手法在處理政治、經濟、民生等方面上不失爲良法,平衡藝術要是國計民生沒好處,聰明的中國人也不會整整玩了幾千年。可最高當局屢屢軍事指揮上該下決心的時候,搞排排坐、分果果的舉動,程家驥就很不以爲然了。
‘這是軍事,是決定國之存續的死生之道,是能這麼輕忽的嗎!’這句都已是竄到程家驥喉嚨口了,他費了好大勁才把它生生嚥下去。
黃中將此刻的臉色比之一臉烏雲,脖子上直冒青筋的程家驥,也好不那裡去。不過,他畢竟在官場上多打了幾年滾,心性遠比程家驥這個初生牛犢,要沉穩老辣的多,一下子就回過神來了。他看似心平氣和的說道:“浩然,看來辭公是盡力了,事情已然這樣了。我們也就只能執行命令。你是這個作戰計劃的發起人,出駐靈山的這個差事,自是要由新一百師擔綱。爲了靈山加強兵力方向,軍裡的其它部隊你也帶一部分去。浩然你說說,那幾個團合適?”
“軍座,你是一軍之長,配屬那些部隊給職部,還是你來定吧。”程家驥這會兒,也冷靜些許,雖說他對此事尚不能完全釋然,可也明白麪對現實是自己唯一的選擇。再說這個結果,是自己一力運動來的,也沒什麼好怨別人的。
“我的意思是把新一百二十師的三百六十團、人力運輸團和才收編的邕寧縣補訓二大隊配置給你部,由新一百二十師的政治部主任文亮帶隊。浩然,你以爲然否?”說完自己的想法後,黃中將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着程家驥。
黃中將這一番話,程家驥是越聽越是覺着不對勁。三百六十團裡有不少中低級軍官本就是新一百師調去的,這個團親新一百師是新十八軍人皆知之事,黃中將把他撥給程家驥指揮,程家驥還能理解。可派一百二十師的政治主任文亮帶隊,就有些沒道理了。按理說就算是要派新一百二十師的師級軍官帶隊,也該是副師長或是參謀長的差使,怎麼着,也輪不到文亮這個搞政工的秀才頭上啊!莫非?!
程家驥一琢磨黃中將那另有意味的眼神,愈發肯定了對方早就知道在在自己的授意下,錢紳已把文亮拉了過來。想到這程家驥嘴角不禁浮出一絲笑意,看來這能在軍隊中混上軍座的,沒一個不是胸有乾坤之輩。自己的這位頂頭上司兼知已,表面上象是個沒心機的厚道人,其實他心裡比誰都明白。程家驥被黃中將點了點,心裡卻是半點火氣都沒有。只因,說到底黃持也是一番好意,有了文亮這個在新一百二十師中人緣極佳的政治部主任幫手,新一百二十師配署過來部隊,確實要好帶得多。程家驥只是覺着自己以住有些自視過高,小覷了天下英雄了,這個教訓要吸收而已。
程家驥原本是想勸黃中將在適當的時候,主動棄守南寧城,退守崑崙關的。但深知黃中將執行上峰的命令,從來是不打折扣的那那種標準職業軍人脾氣的程家驥,明瞭自己勸也無用,便只好說了句“培民兄,保重。!”
與黃中將作別後,程家驥就風風火火趕回新一百師師部,他知道那裡還有一大堆事在等着自己了。
十二月十日晚間,新十八軍一部由副軍長程家驥率領,從南寧碼頭陸續上船,沿邕江東下,一路順風順水。其前鋒於次日上午十點半左右到達橫縣百合碼頭,文頌遠率領這一支一個多團的先頭部隊下船後一路疾進,於同時下午一時許,趕到靈山縣城,與早已從陸路進軍佔領了靈山縣城的快速縱隊、騎兵二團會師。
下午二時,靈山縣城,縣政府。
“剛得到我部下特別行動小隊的人傳回來的消息,日軍十八師團的五十五聯隊之全部,已進至欽州與靈山間的新圩,其兩個中隊的前鋒正向靈山方向開來。出擊還是防守。請文指揮官決定,”正襟危坐的劉以誠算是在場的四位中高級軍官中,唯一還象是個軍人的了。他的長官,文頌遠早蹺着二郎腿了。漢東昇、孫六這兩個以粗人自居的廝殺漢,就更不象話,二人有志一同的雙雙把腿搭到桌子上。
“鬼子兩個中隊,不過是四五百人人。我們三個團級單位再算上特務營,加起來足有五千多,又有騎兵、裝甲兵,對付這點日軍綽綽有餘。旅座,依我看把這幾百鬼子的包了餃子得了。”文頌遠還沒搭腔。那邊漢東昇這個新一百師公認的好戰分子,就耐不住性子了。
從吳城南下以來,二百團經過幾次補充,不但恢復了在贛中戰場上損傷的元氣,其兵員數量已達到三千人左右。可喜的是因爲得到了那兩個縣補充隊(其中一個才編入新一百師的邕寧縣補訓二大隊。)補充,使得二百團的戰力從沒有象現在這樣強大過。自持兵強馬壯的漢東昇是真沒把四五百名鬼子放上心上。要不是日軍在新迂還有一個聯隊,這一仗,單是他的二百團來打,他都敢立全殲這股小鬼子的軍令狀。
“就是這個話,咱們十個打一個,還當縮頭烏龜,那就別活了,還不如撒泡尿把自己淹死算了。”孫六之所以會大力贊助和他一向不怎麼對眼的漢東昇。除了他也是個聽到槍聲心裡就發庠的主之外。最重要的一點是,騎兵在防守中沒什麼用處,一到了晚上更是隻能巡巡哨了。只有在白天,在進攻時,他手下的東北健兒們纔有用武之地。
對手下這兩個團長的意思,文頌遠是一百個贊成。只不過這位步兵指揮官的掂記着的,可不僅僅是日軍的兩個中隊。
“子俊,你說日本人在欽州以東只有一個聯隊,這個情況確實嗎!”文頌遠的這句話,讓劉以誠不禁一愣,自己的這位上司要幹什麼,難着他還想打整整一個聯隊的鬼子的主意的不成!
“情報沒問題,我已親自核實過,欽州東面,目前只這一個聯隊的鬼子在活動。”劉以誠一邊在心裡犯着嘀咕,一邊回答道文頌遠的問話。
“肖副官,你立刻問一下師部,主力什麼時候能到靈山縣城。”文頌遠落實完情況,立即把一直肅立在門口的一個上尉叫了進來。
文頌遠的副官的動作很麻利,只不過七八分鐘,他便回到了衆人的面前。
“旅座,已經問過了。師主力已基本完成下船整隊,預計三個半小時內到達靈山縣城。
聽完副官的報告,文頌遠自言自語起來:“三個半小時內到縣城,趕到戰場上就是黃昏前後,晚是晚點,可還能接得上趟。”
聽到文頌遠說的這些話,孫六和漢東昇立時象打了興奮劑一樣,雙眼發光的在那磨拳擦掌。而只有劉以誠的眼神裡充滿的擔憂。他們三個團級部隊的主官無論外表上有沒有軍人的姿態,可內裡都是百戰成精的人物,文頌遠把話說得這麼白,他們那裡還猜不到文頌遠這是要大幹一場了。
“文指揮官,這股日軍是十八師團的部隊。十八師團是日軍在戰前常設的十七個師團之一,這個師團的下層官兵清一色的從九州鋼鐵工人出身,素以強悍耐戰著稱。十八軍師團的戰鬥力在整個日本陸軍中都是屬於頭等序列的,這可是一塊硬硬骨頭。再加上日軍一個聯隊至少有三四千人,咱們手上只有五千四五百人馬,就這麼不管不顧的撲了上去。萬一要是後續部隊接不上茬,這個虧可就吃大不了。”劉以誠憂心忡忡的勸道。
“子俊,我又不是要獨力吃掉這個聯隊,不過要纏住對方,等程老大上來再包圓罷了。你放心。出來了什麼漏子的。”文頌遠先是揮手止住了還欲再勸他的劉以誠,然後再清了清嗓子,方纔下達了作戰命令:“漢子,你的二百團出一個營在靈山縣城以西的檀圩截住日軍這兩個中隊,記着讓鬼子前進不得就行了,不要打得太猛。”文頌遠太瞭解自己這個習慣的口口吃肉的小兄弟了,你要不盯着,他能給你把這個營雖加強到六七個連去。要真把這兩個中隊的鬼子打跑了,那這仗不用打了。
文頌遠接着道:“二百團的主力運動到檀圩前面的那隆方向佔領公路兩旁所有的高地,把日軍的援兵給我死死擋在那。孫六的你的部隊負責襲擾日軍的側翼,分散日軍的兵力,給漢子的部隊減少一點壓力。是日軍要開溜,你的騎兵就給我拼命纏住他們。子俊,你的部隊要從迂迴到日軍背後捅鬼子一刀,這一刀要捅得又狠又準,用你的坦克履帶給我狠的壓。最好把他的聯隊指揮部裡的軍官都給我壓成肉泥。漢子到時候,鬼子肯定要亂,你給盯住了別讓鬼子放了羊。我帶領師特務營充當預備隊,乘座快速縱隊騰下來的汽車策應各方。
總之,這次作戰的目的,就是要消耗和纏住對方,等主力上來再吃掉鬼子的這個聯隊。要是鬼子瞧不起咱,不全軍出動那就更妙了,咱們完全可以一個大隊一個大隊的吃掉他。作戰方案在各部立即行動的同時上報師部。諸位,執行吧!”文頌遠這個前敵總指揮的命令一下,至少在師部明令禁止實施他的作戰預案以前,在坐的三位團座都只剩下執行命令扣指揮的份了。
“是”劉、漢、孫三人異口同聲的答道。三人轉身便去調動部隊去了。
文頌遠的作戰計劃很快傳到了,已完成全軍整隊,率軍在向靈山開進的程家驥那裡。
“維禮兄,你看看這文老二,簡直就沒有安份的時候。”程家驥苦笑着,文頌遠那份怎麼看都象是決心書的請示電遞給了錢紳。
“師座,我們現在已有了六七個團一萬七八千兵力,要是組織得當,有心算無心之下,重創甚至是全殲日軍一個聯隊還是有可能的。”錢紳是很少把話說滿的。這一些話已是足夠表明他的態度了。
“維禮既也是這個意思,那就命令全軍輕裝後展開,分路向靈山縣城急行軍開進。”程家驥下達的這個命令,在肯定了文頌遠的行動的同時,也拉開了此後十幾天內新一百師與日軍十八師團之間的一系列的慘烈戰鬥的序幕。
電腦網絡好了,從今天開始恢復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