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庸諱言,在我們已知的大部分描述戰爭的影視、文學作品中,每一場戰役從頭至尾都是那樣輝煌炫爛、激動人心。而在現實當中呢?事實往往與我們被資訊所灌輸這些“戰爭知識”的截然不同。一場戰役不管的“起”是多麼的石破天驚,“承”和“轉”是何等的波瀾壯闊,一到戰役收尾階段通常都是呈蛇尾形狀了。發生四零年春夏之交,以欽州及其附近地區爲交戰地域,由東京的政治寡頭髮起的旨在對內穩重新凝聚日益鬆散的民心,對外則力圖挽回在之前一系列的敗仗中失去的顏面的“政治”戰役,因其在軍事上無多大的意義,一旦政治目標破滅,結起尾來就更是倉促草率的出奇了。十五日下午至十六日上午這大半天內,整個日軍第二十一軍都在做一件事情,逃。在遼闊的大地上,一支支先前還在耀武揚威的日軍部隊,如“離弦之箭”般撲向他們的老巢欽州城,他們走得是那樣的匆忙,甚至出現了日軍極爲少見的丟棄武器裝備的現象。
對於佔用極大的海空優勢的對手的全面收縮,自知無力也無意強行擴大戰果的行營表現得還算剋制,並沒採納某些將領提出趁勝攻打的欽州的建議,只是讓部隊來了場送客似的追擊。安藤中將也很好的顯示出了其軍事才華的全面,在整整二十個小時裡,他日夜不停得的驅使着日軍那龐大的機羣“不辭艱勞”的象“空中母雞”那樣以“呵護備至”的態度,保護着他麾下的那羣受驚過度的“地面小雞”一羣羣地竄回“雞窩”,從而基本上保證地撤退日軍的安全。但日軍強大空中力量也只是用於掩護一途,在安藤中將嚴令下,日軍的機羣並沒有向住常那樣對追擊地中隊狂轟濫炸。中將對此的公開理由是爲了避免空中力量的分散。而他私下卻對中原少將有另一番解釋:“能把部隊都撤回來就行了,少刺激一下中國人吧!”
可以說。在這個階段。中日雙方的這兩位方面統帥,就如同兩位棋風穩健的圍棋國手在收官時那樣,始終保侍着謙沖明智、不爲已甚的大將風度。
好面子的東京大本營自是再也不會去提這場任是再怎麼粉飾。都很難和勝利掛不上鉤地戰役。重慶方面原本倒是想好好宣揚一下這次挫敵陰謀、殲敵七千以上地欽州大捷的,只可惜日軍隨即發起地針對第五戰區、第三戰區發動地一波接一波地異常猛烈的攻勢,攪得軍委會地大佬們焦頭爛額,應付戰局尚自顧不暇了,那裡還有打口水仗的興致,也就“暫時”把關於欽州大捷的宣傳事宜給擱置起來。wwW..再後來,隨着時間的推移。一切也就不了了之了。
總而言之。夾在若於個轟轟烈烈的大規模戰役當中的這場“小仗”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落了幕。“欽州大捷”甚至籍籍無名到了,當事人都很快淡忘了的地步。包括擁有先知知覺這項特異功能的程家驥在內。誰也沒有此一役的政治影響會如許深遠。直到四十年後。有一位華籍日人。出了一本名爲“《日本和平軍戰史》的傳記體小說後,人們才明白過來。日本和平軍之所以在後來的對日作戰中以“作戰英勇、作風頑強”而大放異彩,並逐步強大起來,全是緣於此役中東京大本營對其下達的格殺匆論、不予受降的絕殺令
五月二十日,新二十軍軍部,作戰室。
大戰方過,這裡非但沒有馬放南山,反倒顯得更加忙碌起來了。只是與一兩天前的緊張壓抑相比,在此刻的參謀作業中,多了幾分學術探討的味道,少了些切身相關的代入感。
“鬼子的攻擊路線與兩年前武漢戰役時一般無二,應該只是想肅清的大別山麓的大洪山、桐柏山地區的我軍,從而確保武漢的絕對安全。”
“紀兄,日本人一出手就是三四個師團,僅僅理解爲一次治安肅清行動,怕是說不過去吧!我看多半小鬼子是想重創五戰區的主力。要是日本人打得順手,也不排除攻擊襄陽的可能,甚至還會進佔宜昌窺視川東。”
“張參謀,鬼子是來勢洶洶不假。可你屆說得有點太懸乎了。這一年來,小日本一直在走下坡路,就沒漂漂亮亮的勝過一仗,那裡還有那麼好的牙口,佔襄陽、下宜昌說得輕巧,當五戰區幾十萬大軍都是稻草人啊。”
軍部參謀們之間發生的這場關於日軍發起這場將被載入史冊的棗宜戰役(歷史上是五月一日開始,在這個時空受蝴蝶效應影響向後推了半個多月。)的戰役目的何在的爭執,程家驥沒有聽到,就是聽到了他也沒心思去加以點評,這會兒他煩着了。
程家驥的那間有“上書房”之稱的辦公室裡,錢紳和程家驥這兩個新二十軍的靈魂人物正在進行一場“不可告人”的密談。.
“維禮兄,你先不用管我由何而知,此戰藎忱兄定會率輕兵反擊,且多半會禍在不測的。你只管幫我想想要怎麼着才能勸得住他。我都發了三封電報了,從他回電上看,只怕都白搭了。”自與對方師友相交以來,程家驥用這麼不耐煩的態度和錢紳說話的時候可謂屈指可數,從這一點就看出。這位軍中新銳是真的急得火上房了。
“軍座,張藎忱這個人的秉性本就剛強義烈,加之早年他又代人受過,頭上戴着漢奸的帽子被最高當局下令扣押了足足幾個月,以他的性子受此奇恥大辱,所受的刺激之深可想而知。自臺兒莊以來,他每每與日軍死戰不休,固然是愛人之本色。這其中,也未嘗沒有以死明志昭示天下的意思。讓張藎忱拼死衝殺捨生報國易如反掌,想讓他惜身保命那不啻難於上青天。莫說是軍座以友人身份相勸,就是上峰明令下達也未必有用。”程家驥無頭無腦的給錢紳出的這個超級難題,可算把錢紳這位名副其實的智者給難住了。促使一個骨子裡貪生怕生的一般人臨陣脫逃容易。可要攔住一個心懷死志地烈士在國難來臨時。爲國捐軀,這幾乎是一件不能做到地事情。更不用說五戰區那邊大戰方起,正巴得個個高級將領都能身先士卒親冒矢石以鼓舞軍心士氣。那裡會來制止張總的親臨前敵。
“維禮兄,你說的這些前因後果我都知道。我只是問你有沒有法子攔住他!”程家驥已是急昏了頭,理不都講了。看他那氣急壞敗地樣子,錢紳相信要不是兩支軍隊相隔太遠,夠不着,自已這位年輕任性的“主公”,極有可能會擅自出兵去救被他認定大劫在即的張總座。
錢紳這回顯然被逼得夠嗆。他低頭沉思後良久方纔用低沉的語調說道:“若是非要一試只能一邊派些精幹人員去第五戰區相機行事。一邊請軍座給重慶的馮老將軍寫封親筆信,要是他老人家肯出面。此事或許還有一線轉機。已是雙管齊下。至於能不能成事。那就只有看天意如何了。”
嘗自詡算無遺策的錢紳都能說得出天意這個詞了,其希望之渺茫就可想而知了。
“好好。我怎麼把那位老爺子給忘了,我這就寫信去,信一寫好就讓靖國立時動手去桂林乘飛機去重慶。對了,營救人員也要儘早出發,讓他們帶上電臺,先到宜城附近潛伏下來。”錢紳出了這個他自己都半點把握欠奉的主意,到了方寸已亂地程家驥手中卻成了靈丹妙藥。
程家驥急不可待地轉身就走,錢紳帶着一臉疑惑,若有所思的盯着程家驥匆匆而去地背影。
也難怪錢紳心裡會諸多疑慮,今天程家驥泄露地天機,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歷史進程中地這一個節點,究竟會不會因程家驥的主動介入而面目全非,此刻誰也不知道!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地,就算程家驥僥倖能再次修正歷史,他也不可能以一已之力,擋住這浩浩蕩蕩世界大潮。
兩天後的正午,欽州城內有數的大飯莊,十全酒樓二樓的一個的包間。
此刻這個本能容納五六人中等裡包間,只有一男一女兩個客人。男的是個二十歲左右,西裝革履長着一張娃娃臉的時髦青年。女的是個長相只能說過得去,但很些嬌小女人味的渾身貴氣的二十五六歲旗裝少婦。這兩人一進包間就把門給關得死死的,並專門交待不許外人打擾,就連上菜也要求一次上齊。他(她)們的這種鬼鬼祟祟的行徑,沒有引起酒樓的夥計掌櫃們的那怕一絲懷疑。對這種典型的闊太太跟小白臉偷情私會的場面,他們早就司空見慣得連探人的興趣都沒有了。
這回小二們可想得差了,這二位雖在交頭結耳,可這竊竊私語的內容就跟男女私情風牛馬不相及了。
“日本人的新任第二十一軍軍司令官谷壽夫中將,什麼時候到港任?”真別說,這少婦模樣一般可嗓音非但悅耳動聽,且還帶有很強的磁性,想來在牀第間一定能有蝕骨消魂之功。若非此女眼神有點“冷”的話,那就更不得了了。
“聽我們港口的鬼子經理說,四天後谷壽夫乘座軍艦入港。”名爲袁俊的娃娃臉的實際年齡遠比看上去要大得多。他今年已二十八歲了,表面身份是已被日本人全面控制的欽州港的高級僱員,娶了日本女人的留日碩士。暗地裡則是“蒲牢”這半年來,在欽州城裡新發展的最有價值的情報員。
“你想辦法把谷壽夫登岸的具體時間和到時港口內的警戒佈置掌握一下,明天晚上我會讓人到你那裡去取。還有谷壽夫到任是不是會照例搞慶祝活動,要是搞的話,慶典的時間、地點你打聽一下。注意不要暴露自己。你先走。”情報人員交頭,三話兩句的正事就立即各奔東西,這無疑是“間者”這一遊走於死亡與黑暗之間的古老行當的一條亙古鐵律。
袁俊走後,不過幾分鐘,這位風韻極佳的少婦也起身結帳,在夥計們暖味的目光的目送大搖大擺的離開了十全酒樓。
從十全酒樓出來後,少婦先在因有第四師團這個什麼生意都敢做的武裝商團的大力“促進”下,而顯示出一種畸形繁華欽州大街上,閒逛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又在一家旅館裡換了一身布襟衣男裝後,方纔七拐八拐的走進了一條名爲通泉巷偏僻的小巷。
當她走到巷底最後一戶的門口時,男裝少婦信手在朱漆斑駁的門板敲擊有輕有重的敲擊了七下,緊接着,大門開了。
在負有怪殊使命的少婦走進這個普普通通小巷人家後的兩個小時內,這戶人家陸陸續續的來了四五個人。這些人的穿着不大起眼,再加上他們行動間都小心翼翼的儘量避着人,倒也沒有引起附近的市民們的注意。
只有“蒲牢”內部的極少數人知道,通泉巷十七號是欽州組的指揮中樞所在。
“人都到齊了!老汪把參座的回電給大家看看。”那位男裝少婦,現任“蒲牢”欽州組長李燕菲掃視着着這些打江西就跟着她乾的得力部下們。不知是不是近來事業順遂的緣故,歷經蒼桑磨難的李燕菲對男人的“殺傷力”愈來愈強,她那如水般盪漾的眼波里流露出的流光異彩讓這些膽大如斗、心細如髮的鐵漢們都有些吃不住勁了。(因實力有限,“蒲牢”一般只在當前工作重點地區設組,一旦重點轉移,就只在該留幾個人設立一個聯絡點。)
“都說說吧!這谷壽夫這頭肥豬,單是咱們組這三十幾個吃得下嗎?要不要睚眥的人幫把手?想吃獨食,怎麼吃!”當李燕菲從丹田裡嘣出谷壽夫這三個字時,不知怎的了,在場的這些殺人如切西瓜的特工頭目都感覺到了有一股從地獄裡飄出來寒徹骨髓的陰風,打在自個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