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營官兵們的困惑,也同樣存在於在艇上指揮的漢東昇、陳無妨的心頭。幸好,這兩位實戰經驗極爲豐富,在指揮上也俱非弱者的青年將領,很快就此達成了共識:鬼子這是想先誘使己方大部隊上岸,再以一一個個據點耗掉中國軍隊的兵鋒銳氣,最後再以強力反擊迫使中國軍隊在海灘上擁成一團,從而給其隱藏在溝壑山地中的炮兵創造最佳的戰機。
這個預言式的判斷很快應驗了。這邊中國軍隊剛剛完成:減緩後陸部隊的岸迅速,已衝上灘頭的部隊的儘量散開等一系列針對性戰鬥動作。那邊已接連攻下幾處岩層,正向島嶼腹地搜索前進的三營,就遭到了火力急襲。迎面撲來的如蝗彈雨,首次在今天的戰鬥中出現的輕迫擊炮和擲彈筒,無不在顯示着埋伏在此地的日軍,絕不會是什麼前哨部隊。
“兄弟們!撤!”在許靖仁的帶動下,因早把戰鬥隊形拉得稀鬆老長,而損失甚微的三營在坦克的掩護下,急速掉頭轉進。官兵們那副兵敗如山倒的狼狽相,甚至讓許靖仁自己都心裡打鼓:不會是裝得太過火,弄假成真了吧!可事到如今,就算部隊當真失控,他也只能把部隊儘快帶回那幾條岩層了。
其實許靖仁的擔憂,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至少三營的確是裝得很不專業。而且,這種不專業也確實引起了負責島西防務的日軍四十三步兵兵團兵團長(相當於中國軍隊的師步兵指揮官)高橋靜二的懷疑。
遺憾的是,性格較爲軟弱的高橋少將,在部下們地求功心切和制訂這個誘敵深入、相機突擊戰法地師團長的權威面前選擇了屈服,最終還是下達了出擊命令。當然,大多爲戰鬥力相對薄弱的海軍附屬部隊地島西日軍,打不起持久戰、消耗戰。也是促使高橋做出這一決定的重要原因。(戰前。日軍第三十一軍司令部參謀軍官們,根本就沒有想到盟軍會在地形複雜的島西搶灘登陸。
可高橋也還是留了一手的。
以致於,三營的兄弟們竟發現。追擊他們的這一千二、三百穿着雪白的水兵服地小鬼子,所排出地居然是一種有點類似於中國古代五點梅花陣的大散花隊形。這可是違反以集中對分散地反擊戰基本戰術原則地。
從望遠鏡中看到這情景地漢東昇的神情頓時凝重了起來,他回過頭去對自己地老搭擋陳無妨沉聲嘆道:“麻煩嘍!”
情知漢東昇是爲了如此一來,想要用炮火重創這股日軍頓成奢望,而扼腕嘆息的陳無妨,想都沒想就接口道:“讓三營把吃奶的勁都使上,先拖住這股小鬼子再說了!”
“也只能讓許靖仁他們先撐着了。”漢東昇又接着補充道:“孝先。你帶一個加強營。再多帶上幾輛坦克、裝甲車從稍遠處上岸,迅速插上去幫三營一把!一定不能讓鴨子從鍋裡飛出去!”
“是!”從好歹也當過幾天師座的陳無妨臉上。可看不出半點對被大材小用的抱怨。有的只是又能執尖披銳、親臨戰陣的亢奮。
陳無妨那個簡短有力的是的話音剛落。成片成羣的尖叫着劃破朗朗睛空的戰防炮、步兵炮、重迫擊炮炮彈,就把偌大一個海灘炸得沙土橫飛、昏天黑地了。
戰爭固然是力量、意志的比拼。可同時也是智慧的較量!尤其是當佈下陷阱的一方,在毫不察覺間從獵手轉職成獵物時,其下場往往是很悲慘的。
鬼子的炮兵陣地雖是分散佈署的,可是早嚴陣以待的美軍軍艦,還是用山呼海嘯一般的急速覆蓋,把多門日軍火炮連帶炮手,送上了半空中。更有甚者,連位於炮位附近日軍官兵都遭了池魚之殃,被炸是死傷狼籍、鬼哭狼嚎。也讓日軍炮兵紛紛專注於轉移陣地,以至於落在中國軍隊控制區內的日軍炮彈是愈來愈稀拉了。
艦炮一發威,已被暗中大大加強的灘頭炮火,便對正讓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日軍水兵們進行了猛烈炮擊。
受日軍的鬆散隊散所限,這頓聲勢不小的炮擊的殺傷效果只是平平,可對卻是三營意義重大。
“兄弟們!好男兒、真漢子,就是死也要往前倒!”深知戰機稍縱即逝的許靖仁一邊高聲呼喊着,一邊操起一挺湯姆森衝鋒槍飛奔着衝出了岩層!
三營的官兵都相信,他們的營長提這個死字,絕不是在危言聳聽、譁衆取寵。以三營現在能立時投入戰鬥的這七百兄弟,想要完成把比自己多得多的日軍打蒙、纏死的任務,雖有幾輛坦克助陣,可沒有九死一生的覺悟,還是門都沒有的!可他們還是一個不拉的跟上許靖仁的步伐,吶喊着樸向了死亡!
可不甘寂寞的老天爺,卻在這當口又給三營的官兵們,開了一個喜劇性的小玩笑。
“小鬼子又在耍花樣?”憋足了心勁的許靖仁對交替掩護的三營,只倒下了三、四十人,就一氣衝到了日軍水兵跟前與之展開了對射這個事實充滿了難以置信。
“穩住步子,發揚火力,展開隊形!給我呈半圓形圍上去!”下一刻,已確定這股日軍的火力真是弱得可憐的許靖仁,緊急變了戰術。說來,從漢東昇到許靖仁都是犯慣性思維的毛病。他們也不想想兩個大隊的日本陸軍頭等野戰部隊,纔有多少步兵重武器。已是全副美式制式裝備的三營,又有多少迫擊炮、火箭炮。更何況,這回三營打得還是武器配備遠不如正規陸軍完備的業餘步兵了呢!
許靖仁是不想拼了,可被對手的旺盛的火力壓得恨不能把自己埋在沙地上的日本水兵們,卻是想找人刺刀都拼不成,只落得個滿心鬱悶。
而陳無妨所部也已大半登陸,只需要集結一下,就能開始迂迴包抄了。
與此同時,被不斷落其周圍的大口徑艦炮炮彈,震得微微顯動的日軍西線指揮部。
“高橋將軍,我的部隊正在孤軍奮戰,爲了能讓我的部下們,能更有價值的去爲帝國、爲天皇去死。我再次懇請您立刻給予我部一個大隊的作戰指導。我向將軍保證,救不出被困部隊,下官決不活着回來!”從第五十五水警隊的隊長川上中佐這番十分感人的說辭中,所折射了一份末路悲涼,讓在場那些向來互不咬弦的海、陸軍軍官們,都動了兔死狐悲之心。說到底,對照當前的敵我力量對比,這些中級官佐們又何嘗不知,這小小的塞班島已是註定要成爲自己的墳墓的!
“諸君!這次出擊已經完全失敗了。身爲西線的最高指揮官,我會負起全部責任的!”見鬼了!大敗之後的高橋少將,竟一掃平日優柔寡斷的作風,變得殺伐果決了:“現在,我命令全線停止對敵,並放棄一些孤立外圍據戰。另外,各部隊要抓緊時間調整兵力、火力部署,準備迎擊中國軍隊的下一波攻擊。至於川上君的兩個大隊嘛?”高橋說到這不由自主的頓一頓,才用無可置疑的語氣說道:“打信號彈,讓他們留下一部斷後,主力分成小股自行撤回!”
高橋此話一出,正在爲自己不用承擔戰敗的責任,而暗自竊喜的日軍軍官們集體沉默了。
雖說對方艦炮對小股日軍官兵形不成大的威脅,但在沒有炮火掩護、沒有步兵從旁策應的情況下,這兩個大隊爲了能撤出戰場,將承受何等慘重的損失,卻是不言而喻的。
可既然高橋少將堅持不派部隊支援,那麼與其這兩個大隊丟在沙地裡,讓中國軍隊用炮火、坦克、優勢兵力,一點點蠶食掉,還不如象高橋所說的那樣快刀斬麻,還多少能撤回一部分兵力。再說,前者那漫長的過程,對整個西線日軍的軍心士氣,也會是一個摧毀性的打擊!
在兩支中國軍隊的夾擊下,發生空曠的沙地上的那場屠殺,只持續四十分鐘左右。在六百多日軍用自己的生命爲高橋少將的性格弱點,買了最後一份帳單後,在塞班島西部上空迴響的,就只剩下美軍艦炮那帶有金屬顫音的轟鳴聲。
少時後,在高橋的慷慨下,安全係數大漲的海灘。
“可惜了,要是能搞個圍點打援,那收穫就大大的了。”一隻腳踏在一個用裝有碎石的麻袋,壘起簡易掩體上的(在先前日軍對海灘的炮擊中,戰前程家驥讓準備這些麻袋,可是很起了些作用的。)的漢東昇在說這句話時,可是一臉的貪心不足。
剛從火線上回來的陳無妨,只是默默的站在漢東昇的身側憑心而論,對日本人骨子這種或可稱之爲狼性的陰狠決絕,他也是深懷戒心的。
漢東昇還想要再說些什麼,一份從舊金山號重巡洋艦上飛來的加急電報,卻打掉他內心裡每一絲得意:“孝先,另兩個方向的美軍搶灘部隊都被日軍重創,目前只能靠着艦炮的支持在灘頭上苦撐。爲避免我部孤軍冒進,鈞座讓我們停止前進!”
這回,輪到素以理性軍官自詡的陳無妨目瞪口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