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點、快一點,磨蹭什麼呢你?我告訴你們,今天說沒有完成手裡的活就別想吃飯都給老子快一點”一個管工的小吏正手裡揮着鞭子在他負責分管的槍械製造車間裡(權且叫車間把,其實就是一溜瓦房)大聲叫嚷着,時不時的罵這個一句、踢那個一腳的,從他那沙啞的聲音可以聽得出,這人也已經累壞了。
車間裡,幾十名工匠一字排開,身邊一堆的槍管、做底板的鐵板和用來當槍架的鐵管什麼,整個車間裡雜亂不堪,工匠們有的在鏨子上卯槍架,有的正在鋸着槍管,有的正小心的研磨着底板,還有的正小心的調校着每根槍管的長度,正在將槍管固定在開好了孔的銅板上。所有的人都在忙碌着,伴隨着小吏的叫罵聲,整個車間裡熱鬧非凡。
看着車間裡熱鬧非凡的場面,秦有福簡直瞠目結舌,他沒想到,堂堂工部的加工車間居然會亂成這個樣子,更沒有想到,這些工匠居然是在鞭子底下幹活的。
“杜大人,這些師傅平時就是這樣幹活的?”秦有福簡直懷疑自己的眼睛。
“讓秦大人見笑了,這裡不少匠戶是從河南來的,剛剛到京城,沒有見識,不懂我們工部的規矩,幹活的時候難免偷懶耍滑,以至於很難按工期完場差事,本官已經想盡了辦法,實在是無能爲力了。”杜斟頗有些無奈的搖着頭道。
“他們幫幹活還要捱打?”秦有福畢竟是現代人,若是說家裡的下人捱打還可以理解,畢竟那是契約形式的,算是自己家裡的奴隸,打一下就打一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主要是司空見慣了)。但是工匠們是在幫工部幹活,政府官員(小吏是不入流,屬於官員類)都隨便打人,當然有些不明白。
“這些個懶骨頭,不打他們就不肯好好的幹活了。我們現在已經短了不少進度,再不抓緊一些趕上去,就該我們去領板子了。”杜斟半開玩笑的說。在他看來,對匠戶是用不着太客氣的。
“哎……我算服你們了。”秦有福嘆了口氣,隨手指了一下一個比較眼熟的工匠:“那個人現在一天能生產出幾條槍?”對這個工匠秦有福有些印象,當初在秦家山莊的時候,他就是主力來的。
“那個?”杜斟順着秦有福的手看了一下,隨手招呼了一個負責管工的小吏過來。
“那個人這幾天的進度如有何?”杜斟哪裡知道手下的工匠怎麼樣,具體的還是這些負責管工的小吏才知道。
看到侍郎大人來了,這些不入流們都非常勤快,誰不想在上官面前表現的出色一點?搞得好了,一個二品大員隨便一句話要提一個不入流簡直是太輕鬆了。
“侍郎大人,這位大人好。”不入流先是給杜斟和秦有福分別行了一個禮,這纔看了一下杜斟所指的那個工匠。“哦,侍郎大人說的是劉黑子,這老頭可是一把好手,當初他的進度是我們這一隊最高的,最近老頭病了,這幾天有點使不上勁,想來歇息兩天就能趕上來了。”看來不入流對劉黑子還是很佩服的,不然不會這樣幫着他說話。
“你把他叫過來,我有話想問問他。”秦有福在一邊開口道。
不入流早就發現杜斟對秦有福很客氣,雖然不明白杜斟爲什麼會對一個五品官那麼客氣,但他很清楚,這不是自己該知道的。
不入流看了一眼杜斟,杜斟微微點了一下頭示意照辦,於是邊急急忙忙的走了過去,叫上了劉黑子過來。
“見過這位大人。”劉黑子先給杜斟磕了個頭,別看他不認識字,但是畢竟是匠戶,跟官府的交道打得多,從官服上還是能看出杜斟的品級的,接着又給想給秦有福磕頭:“見過秦大人。”
秦有福可不忍心看着這麼個比自己父親年紀還要大的人給自己磕頭,連忙一把將劉黑子攙扶起來:“你還認識我?”
被秦有福扶起來的劉黑子激動的渾身打顫,眼淚都快下來了。要知道,他們匠人的社會地位是很低的,屬於下九流的範疇,平時每年在官府服役,什麼時候受到過這樣的禮遇?現在不但見到了朝廷中的二品大員,秦大人還親手把他給扶了起來,當然感激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小老兒年紀是大了,但記性還是好的。在秦家山莊的時候,正是大人教會了小老兒如何製作火器。小老兒當然不敢忘記。”劉黑子小心翼翼的回答。
“在這還好過麼?聽說這幾天你病了?”秦有福扶着劉黑子的時候就感覺到,老頭的體溫好像挺高的,不過這畢竟是工部的地方,管理方面還是工部說了算,即使他有心想幫一下劉黑子也不能那麼直接,否則得罪了工部的人,搞不好就害了劉黑子了。
“有勞大人掛記,小老兒在這過得還挺好,只是年紀大了,這兩天變天,有些涼着了,挺過去就好了。”劉黑子戰戰兢兢的回答道。
“你現在一天能生產幾把搶?”秦有福覺得,即使是爲了劉黑子(當然了,主要還是爲了自己),也還是幫着工部設計一個流水線的方案出來的好。
“小老兒的手腳笨,一天只能造出一支機槍和一隻火銃,這兩天有點精神頭不濟,幹……出的活……就更少了。”劉黑子擔心起來,說話都開始有些結巴了。
“原來在秦家山莊的時候,你是負責那部分工序的?”當初爲了趕進度,秦有福在秦家山莊的時候就是按照流水線的生產方法乾的。
“當初小老兒負責的是管身固定的活。”說起當初在秦家山莊的事,劉黑子來了精神,那段時間,不但吃得好睡得好,幹起活來還輕鬆,關鍵是大家都熟練了,乾得很快。
“若是單獨搞管身固定,一天你能幹出多少活來?”秦有福現在是說給杜斟聽的,能不能聽得懂就是杜斟的事小說~就來了,反正秦有福已經打算好了,只要能逃過今天這一劫,回到家裡就寫摺子請辭,這個官是真的不能當了,太危險了。
“多不敢說,憑小老兒的手藝,一天最少能出20套固定好的管身”劉黑子說這話的時候,整個人變得精神起來,彷彿吃了菠菜似地。
“若是讓你單獨磨底板呢?”秦有福之一到,杜斟這會耳朵都快豎起來了,看來這個杜斟是有些明白了。
“這個……”劉黑子一下又變得像被抽了筋似地,整個人又佝僂了起來。這些天來,他耽誤活就耽誤在磨底板上了。小心的看了一眼杜斟以後,發現杜斟沒說什麼,劉黑子壯起來膽子小心的開口說道:“小老兒年紀大了,力氣活不行,磨底板的事一天也幹不出兩塊,倒是小老兒的兒子幹得快些,這些天能完成安排的活計,全憑小老兒的兒子幫着磨的底板。”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程度,若是杜斟還挺不明白,他這個工部侍郎就真的白乾了。秦有福揮了揮手:“你先回去幹活吧。”
劉黑子看了秦有福和杜斟一眼,想說點什麼的,可一想到自己的深翻,還是老老實實的佝僂着腰,轉身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