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當然是要抱他的。只是因這句話心更揪緊了心。
他小心的伸長手臂, 一隻手去託身子,另一隻手便去託八阿哥的頭。等他完全的靠在臂彎裡,才鬆了一口氣, 耐心的瞧起來。
此時的八阿哥還沒有睜開眼睛, 可是對光線和動靜已經有感覺了, 康熙這麼一抱, 他就偎到了他的身上。情不自禁的伸出了小手拍了一拍, 正好拍在康熙的心口上。
康熙心頭一蕩。
從沒有試過這樣的心情,這樣的簡單一抱,卻是他渴盼了三天三夜的, 而不過才這幾天,他就已經覺得度日如年了。
他雙眼一溼, 低下頭來親了親他。
八阿哥輕微的掙扎了一下便沒有再反抗。想必是他知道誰來看他, 他也想見他。
他勾起了一個笑臉來, 也輕輕的出了聲,這一笑, 弄得康熙心慌意亂的,竟不自覺的也跟着笑了。接下來,他輕輕的掂了掂他,扭頭朝良妃說道:“六斤六兩?”
良妃愣了。
這襁褓可有一斤,扣了便正好是這個數, 可爲什麼康熙居然摸了兩下就能知道。
康熙卻已轉頭過去繼續瞧着八阿哥了。覺得根本沒什麼:“我跟他在一起待了十個月, 怎麼會算不出來?”
是啊, 他當然會知道, 就像良妃不用測量就可以知道一樣。
良妃心裡動了動, 感覺有些痛了。她想起了當初的歲月,也想起了康熙在這些日子以來的付出。那些付出對他來說當然是辛苦的, 也是危險的,而令人感嘆的是,他並沒有在她耳邊過多的抱怨。
甚至,今天洗三,他也沒有爲了私心做出違反規矩的事情。一直乖乖的在東偏殿裡待着。
這些,都是實心實意愛着八阿哥的表現啊。
良妃的心裡涌進了一陣暖流,她不禁說起了席上的另一些事情,想要更多的跟他分享。康熙聽着聽着手上的動作就慢下來了。
他知道,那些妃子嫉妒。
就算良妃沒有說,他也聽出來了。
現在幸好八阿哥是在成妃的名下,所以她們再怎麼嫉妒也不敢亂來,否則,就算她們不敢亂來,太皇太后卻是要發瘋的。
八阿哥越是可愛,她就會越看不順眼。
良妃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太皇太后這次沒有參與洗□□而是好事。只是蘇麻來過赴了宴,待她回去太皇太后那兒必是要遣人問訊的。所以席上的事情大多瞞不了她。
康熙抱着八阿哥嘆了口氣:“你也不要太寵他,現在他還小。”
過度的寵愛未必是什麼好的。就像順治的皇四子不就是因爲太受寵所以那啥了麼。
何況太寵了,把他寵壞了又怎麼辦呢。
良妃有點不高興了:“可我受不了。”
這三天,她都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八阿哥待在延禧宮,她就像隔着千山萬水一樣。每天都在想他,想得寢食難安。想得亂髮脾氣。
康熙被這句話弄得也心痛起來了。他又何嘗不難過。
不管他有多麼愛八阿哥,這孩子也是成妃名下的阿哥,他的確沒有那個權力過問什麼。
他只能悄悄的關心他,打聽他,卻不能當面以長輩的姿態管束他。
可是,到底還是會忍不住的啊。
康熙拍着八阿哥的襁褓,在想以後,腕上輕輕的鈴鐺音喚醒了他的心。
“摘了吧。”良妃被這聲音刺激到了,她想起了曾經。
前世是胤禩在十歲的時候扯下了它,親手扔得丈餘遠。從此以後,她的身上就再也沒有了這個代表恥辱的東西。
這便是血脈的力量。是胤禩愛她的心。
而現在當着胤禩的面,她也不想讓他難過。
康熙手上一頓。他也早就想拋棄這可惡的玩意了,可是聽到良妃親口說出來,還是會動心思。他有些不好的情緒生長在心靈的角落裡,卻是因爲這一句被揮發了。
他用力一分,便把那鈴鐺扯了下來,在手裡晃了一晃便交給了良妃。
良妃沒有去接:“扔了吧。”
“不,至少它讓我記得,我應該對你更好。”康熙把它按在她的手裡,繼續摟着胤禩說話。
他說的都是在懷着他的時候一點一滴的小事情,很瑣碎。
天色卻已經很晚了,容不得他說太久。
良妃看他一直摟着,胳膊都已經痠痛了,卻還捨不得放下,就也不忍心打斷他。
畢竟,她理解那種心情。她當初也是這麼過來的。甚至,她根本沒有見到胤禩的福氣。而現在看到康熙能實現這點可憐的夢想,居然也有點感到欣慰。
康熙說着說着也覺察到手臂變得沉了。仔細一瞧,胤禩已經發悃睡着了。
他這便輕笑了下,小心的放他回牀上。
等到動身離開的時候,雙腿和手臂都已經發木了。
良妃把鈴鐺還給他:“拿回去收好,我就不過去了。”
康熙才走了幾步,停下來問:“你還是回園子裡?”
景思園。
良妃暗示了一下,他就知道了。
康熙一笑:“那也好,清淨。”正好可以避開後宮。
良妃知道他在指什麼,卻也是開了個玩笑:“你降了這麼多人的份位,我也是沒有辦法。”
是啊,那些女人們總不能跑到景思園去煩她。時間一長,這事不就了了麼。
她不是沒有在延禧宮守過八阿哥,可是隻守了一晚,奴才們便齊齊來勸阻她愛惜龍體,堅決不可以再熬夜了。
再守下去,她可以撐住,八阿哥可就要備受關注,驚動太皇太后了。
康熙聽了有幾分得意:“那我也算是得寵的人了。你老到延禧宮來,他們一定以爲你是來找我。”
他雖然沒有被晉份位,可是也沒有任何處罰,這麼大的事情,無波無浪的就這麼過來了。旁人看着這結果,還能不懂?
康熙是不能碰的,就算在外人眼中,他已失子,卻也不能碰。
只不過,那些妃子們就真的永遠也擡不起頭來了嗎。
那倒也不會。良妃還是要給她們一些顏面的。畢竟她們的父兄都是朝之重臣。只不過,要等風頭過了適合的時候,再讓這些人的份位升上來。
可是卻有一個人,永遠也不可能恢復到從前了。
康熙提醒着說道:“你饒恕誰都可以,只是德妃……”
良妃點頭:“我知道。”
德妃如今在浣衣局已有幾天了,她還沒有去看過她。這個女人一向是她最恨的,如今她變成這樣,她當然也不會心疼她。
可是良妃也知道,她有多麼的渴望見到她。
只是,等她見到她的時候,她卻不會給她什麼恩典了。
既然說到了她,良妃也有一件事要和康熙商量。待這件事定下了之後,他們才就此分開。
半個多月後,浣衣局。
德妃坐在屋中,心裡卻悄悄的算着時辰。
她待在這裡大半個月了,日子過得倒還好。聖諭教她來服役,不過她來時帶了不少銀子和首飾,還有胭脂水粉,看在錢的份上,管束這裡的人並沒有太爲難她。如今這一片還是當初康熙待過的院子,管事的卻換成了從乾清宮褪下來的海霍娜。
海霍娜從前總和永和宮的徐如意打交道,所以,輪到德妃真正幹活的時間並不多,也只是做做樣子。
然而日子一天天的過下來,人們的臉色也越來越不好看了。
在此之前德妃讓海霍娜打聽了一些消息,得知成妃生了八阿哥,賤婢卻生了死嬰之後,心裡是很歡喜的。她覺得良妃一定會震怒並且降罪於賤婢,自然也會對當初受了委屈的人加恩。
這樣一來,她就能從浣衣局中解脫了。
於是,她塞銀子給海霍娜幫忙打點,之後她等了三天,等到八阿哥洗三也沒有等出什麼消息來。
接下來,海霍娜再想從她手裡弄出些銀子來的時候,她卻不樂意了。
她覺得自己不能太急,以免這些奴才看輕了她。而且,如果太急了,那些奴才就會敏感的發現她沒有底氣,她不願意這樣,這樣會更危險的。
所以,德妃忍耐着,一直忍到了現在。
再忍下去,八阿哥就要過滿月宴了。
她到底不能什麼都不幹。還是得主動出擊。
靠海霍娜一個當然不行。而她一向知道坤西二所離這兒不遠,只要她能夠趁着晾衣服的時候到附近去走動,就有可能遇見純禧。
一旦能見到這孩子,就能拜託她一些事情,或者正好碰上良妃來看望純禧,那就更直接了。
她是失寵了,可到底還是個妃子,也曾經爲皇帝生育過四阿哥,也許,她可以憑此一搏。
德妃拿這銅鏡,細細的瞧自己現在的臉。她比剛來浣衣局時已經瘦了一圈,眼窩也有些陷下去了。可是容貌卻更顯得嬌媚了,竟有些病西施的樣子。
她的腿雖然沒有徹底痊癒,獨立行走卻是可以,待她見了皇帝,憑着這張臉也夠了。
只要皇帝動了心思,她足可以從這裡出去。
打着這樣的主意,德妃稍稍的整理了一下儀容,這就出去了。
她是從後門走的。
當她悄悄的靠近坤西二所的時候,路上遇見了幾個宮女。當她們尷尬的給她行禮的時候,德妃的耳邊傳來了動靜。
她扭頭一望,是聖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