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德勝的不祥預感終究是成真的,當一連的戰士們衝出土坡陣地,向着伏擊圈內的日軍衝鋒的時候,距離才進行到小半,硝煙隨風散盡,露出伏擊圈內日軍的情況。
哪裡有黃世成以爲的傷亡慘重,這支日軍精銳在手榴彈還沒有落地之前就集體匍匐在了地上,傷亡非常有限,待手榴彈爆炸完畢,藉着硝煙,他們反而將所有的反擊陣勢全部構築完畢。
迎面而來的是衝出陣地的八路軍,日軍指揮官吉田下野再一次困惑,他又有些搞不清楚了,這支八路軍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有着好好的陣地優勢不繼續堅守打擊,怎麼還傻乎乎地玩兒起死亡衝鋒來了?
吉田下野可不會對八路軍有什麼憐憫之心,硝煙剛剛散去,才露出日軍堪堪構築完畢的機槍陣地,除去被手榴彈炸燬的一挺輕機槍之外,另外八挺輕機槍外加加強的兩挺重機槍便開始瘋狂掃射起來。
日軍士兵向來訓練有素,機槍陣地的射擊角度範圍更是刁鑽,火力呈扇形散開,衝鋒距離剛到一半的一連戰士們立馬成爲了活靶子。
外加上日軍中隊後方的九門擲彈筒也同時開火,加強的一門迫擊炮同樣不帶停歇。
這場所謂的衝鋒,看起來多麼像是無謂的送死行爲。
一連戰士們那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就像是韭菜一般被日軍機槍手收割,孫德勝看的是目眥盡裂。
流彈幾次擦着頭皮而過,黃世成早已經嚇得快要魂飛魄散,到這個時候,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指揮是多麼的愚蠢了。
屁股尿流地從地上爬起來,手腳並用地向着土坡陣地重新爬去,還一邊大喊,“撤,撤,撤退!”
說好的犧牲精神呢?
所謂的逃跑主義呢?
黃世成已經全然顧不得這些了,只是狼狽地向着陣地後撤,可他這麼一喊,再一次愚蠢的下錯了命令。
衝鋒已經過了大半,這個時候再往回撤,豈不是把後背留給小鬼子,那可真就成了活靶子了。
孫德勝再不敢耽擱,“黃世成,你狗日的壞了大事兒了”,他大罵,一腳踹在黃世成的後背上。
黃世成連滾帶爬地在斜坡上滑了幾米,他原本背對着的地方,一連串的流彈掃射過去。
黃世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這才意識到孫德勝剛纔仍舊是在救他,他正想說一聲謝謝,就聽見孫德勝大吼道:“弟兄們,撤退只有死路一條,衝上去和小鬼子拼了,殺——”
孫德勝帶頭衝鋒,原本聽了黃世成的喊話,正要撤退的戰士們反應過來,隊伍一頓,再一次向着伏擊圈裡的鬼子猛撲過去。
孫德勝十分清楚,此時此刻他已經別無退路了,日軍的機槍陣地和擲彈陣地地早已經構築完畢,現在就算是全員撤回土坡陣地,也只有捱打的份兒。
唯一勝利的契機,是將這最後的衝鋒距離熬過去,直接和鬼子糾纏在一起,讓日軍的優勢火力喪失殆盡。
這種打法很實用,唯一的缺點就是傷亡太大,可這個時候孫德勝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
他只是悔恨,庸人誤事,這黃世成可是把一連給害慘了。
短短時間的交戰,在日軍的強勢火力和黃世成的愚蠢指揮下,一連已經摺了將近一半,這種巨大且極速的戰損情況,在整個新三團經歷過的戰役中都是極少出現的。
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了。
好好的一場伏擊戰,在黃世成的愚蠢干擾之下,弄不好可能就成了被反殲的悲劇了。
一連的戰士們在營長孫德勝的帶頭號召下,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戰鬥力,所有戰士身上很快體現出瘋三團的那股瘋勁兒。
一個個紅着眼,像是憤怒的公牛,不要命了一般向着日軍發動衝鋒。
有一個戰士因爲跑得太快,在途中跌斷了腿,掙扎起來,就是用自己血淋淋的雙手,也奮力的向日軍陣營爬去。
這一幕看着吉田下野頭皮發麻,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太低估這支八路軍的強悍了,不說別的,就是這股子強悍的戰鬥意志,他便聞所未聞。
保衛排排長吳立也被這支隊伍的瘋狂所感染,下意識地就要率領自己的警衛排向日軍發動衝鋒,卻被黃世成從身後拉住。
“黃事員?”
黃世成頗爲狼狽,滿臉煙塵,衣衫破爛,“吳排長,衝鋒殺敵交給孫營長他們就是了,你們記好自己的職責。”
職責?
自己的職責不就是保衛你黃事員嘛!
吳立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一抹嘲諷,這樣懦弱,沒有骨氣的傢伙,居然口口聲聲喊着不怕犧牲,不能怯戰,眼睜睜的看着孫營長他們浴血奮戰,躲在這大後方膽戰心驚,自己可真是看走眼了。
吳立怒吼:“你們給老子保護好黃事員,別讓他少了一根兒毫毛。”
吳立將“毫毛”兩個字咬的格外地重,吼完,自己端着步槍向着日軍陣營發起了衝鋒。
一連先頭的衝鋒隊伍很快與日軍相接,這吉田下野倒也是個狠人兒,並不懼戰,眼見機槍火力和擲彈筒火力無法展開,當即下令進行刺刀突擊。
於是,雙方就在這吳村山口處爆發了一場慘烈的白刃戰。
雖然從這場白刃戰的規模來看,微不足道到數載過後,除了當事人外,未必會有什麼人記得。
更不足以彪炳史冊,可它仍舊默默地爲中國的抗戰事業貢獻着屬於自己的一份力量。
未來過着幸福安康生活的百姓,都理應記得這場戰役,理應爲這場戰役中犧牲的先烈們懷揣崇高的敬意。
……孫德勝已經用自己的馬刀接連劈死了四五個鬼子,相比於大刀和刺刀來說,他還是鍾愛於自己的這把馬刀。
雖然已經從騎兵連連長的職位上退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了,就連馬也已經許久沒有騎,孫德勝一直從骨子裡覺得自己仍舊是一個騎兵。
騎兵就應該比步兵快。
騎兵就應該比步兵兇狠。
騎兵就應該比步兵殺的鬼子更多。
孫德勝便是秉承着這種執念,才一次又一次從三個營中脫穎而出,就連一營長史文才和二營長鄧龐也不得不承認,三營的確是新三團戰鬥力最強的營。
兩個鬼子迎面撲殺了過來,這兩個鬼子蓄有不短的鬍鬚,應該是久經沙場的老鬼子,分明有幾分眼力勁兒,看得出來孫德勝絕不是一般的敵人。
先頭的鬼子負責佯攻,後面的鬼子則是在左右不斷的搖晃着,伺機偷襲。
左右的八路軍戰士都已經被不同的日軍糾纏住,孫德勝雖然是營長,卻衝在了整支隊伍的最前方,此刻他率領的幾十人第一時間陷入鏖戰,後續隊伍還在跟上。
援兵是沒有的,眼前這兩個鬼子只能靠孫德勝一人。
孫德勝沒有後退,連半步也沒有後退,他很清楚,此時他必須做出榜樣,殺出氣勢,讓先頭部隊的廝殺爲後續部隊的跟進爭取時間。
他將馬刀傾斜在前胸,兩隻手緊握住刀柄,多年的廝殺經驗讓他可以一瞬間就找到直面臨着他的這個老鬼子的破綻,這是一種出於生死搏殺的直覺,沒有理由,直接有效。
可孫德勝同樣清楚,小鬼子拼刺刀的技術可不賴,他可以將先頭的這個鬼子一擊致命,但後方的那個鬼子若是與先頭的鬼子配合默契,緊接而來的致命一擊,他未必就能躲得過去。
但軍人只慮殺敵,豈憂身死。
孫德勝沒有猶豫,身體驟然前衝,虛晃一招,待先頭的鬼子下意識突刺格擋,身子迅速轉動至鬼子左翼,藉着旋轉的力量,直接將這鬼子的半個脖子都切了開來。
從動脈血管噴薄而出的鮮血染了孫德勝一臉,孫德勝的眸子連眨都沒眨,任憑殷紅的鮮血直射進他的眼球。
與此同時,就在先頭鬼子的左翼,那名伺機偷襲的鬼子並沒有因爲同伴的生死而出現任何的情緒波動,以極快的速度,非常默契地同時向着孫德勝的胸脯一刀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