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給我仔細找,一定要找到屍體。”青木一郎得知襲擊者已經失去蹤影,隨即大怒,果然下令仔細搜尋這篇區域。數百名日軍士兵隨即搶在天黑之前,涌入這片已經淪爲焦土的區域,在還散發着熱度的廢墟里仔細翻找起來。陸遠臨時掘挖出的地洞在廢墟之下,這些只想早早結束搜索的日軍士兵,自然是找不到的。
天色終於暗了下來,日軍兩次搜索無果,而且他們在現場還有大量已經被燒焦的屍體需要辨認,青木一郎無奈,只得留下一些警戒兵力在現場,然後宣佈行動結束。等在虹口區外的各國記者各顯其能,日軍這邊結束行動沒多長時間,這些記者中就已經有人通過內線知曉了一部分內情。
“什麼?死了?這不可能…”一個費盡心機才弄到消息的上海地下黨成員,很快把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傳遞來許還山這裡,只是許還山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個消息,他無法接受驍勇無比的陸遠會死在虹口區裡。可不管許還山是否相信這個消息,聚集砸虹口區外的各國記者,的確親眼見到有大批的日軍撤出虹口區。許還山知道,如果不是日軍已經達到目的,他們是不會主動撤軍的。
按照許還山的想法,他原本準備派人混入虹口區去查探陸遠的消息,可虹口區在大批日軍撤出之後,警戒依然嚴密。許還山無奈,只得暫時放棄這個想法,但他並沒有撤走這個秘密據點,因爲在他的潛意識裡,陸遠掩蓋還活着。許還山的預感是準確的,陸遠的確還活着,只是陸遠目前的狀況不算很好。
躲在深度超過3米的地道里,陸遠此刻應該算是安全的,可他受傷了,在這樣陰暗潮溼的土層之下,對陸遠的傷勢並沒有什麼太大幫助。陸遠背上中了兩塊炮彈的彈片,肋下被日軍刺刀劃出一道傷口,而且身上還有多處擦傷和碰傷,簡單給自己清理過傷口,陸遠吞下幾粒藥片便抱着突擊步槍昏昏睡去。
青木一郎預感襲擊者並沒有死,所以留下部分兵力,對那片火場廢墟繼續警戒監視,可是整整一夜過去,青木一郎一直擔心的事情卻並沒有發生,反覆思量之後,青木一郎不得不承認是自己多心了,襲擊者可能真的已經死在昨天的那場大火裡了。連續兩天的激戰,日軍並沒有獲得什麼值得誇讚的成果,負責最後收場的特高課,只得拿金斗煥的屍體說事,把虹口區裡發生的事情放在了韓國救的頭上。
上海地下黨組織在76號內部有內線,原本特高課是想用金斗煥的屍體來混淆視聽,並趁機設下圈套,只是他們沒有想到上海地下黨已經知曉內情,特高課最後只有把這盆渾水潑在了韓國救的身上。時間過去的很快,在日軍作戰部隊的兵力陸續撤出虹口區之後,三天時間很快過去,就在憲兵司令部認爲危機已經過去的時候,一直躲在地道里的陸遠耐不住,他打算要動一動了。
特高課確認襲擊者已經陣亡,重歸虹口區的大批日本僑民開始發揮出日本人的團結精神,幾乎所有男人們都參加清理廢墟的工作。包括兩條街在內的火場廢墟,被過萬名男性日本僑民很快清理一空,在人頭攢動的清理現場,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中間突然多出一個人來。在之前兩天的混戰裡,虹口區有很多日本僑民身亡,陸遠隨便捏造了一個身份,便成功通過憲兵們的排查。
爲了這次大行動,陸遠在虹口區裡準備了超過三處物資補給點,在陸遠深藏在土層下的物資補給點裡,不但有武器彈藥,還有藥品食水。三天時間,不足以令陸遠身上的傷勢完全恢復,但足夠令上海日軍放鬆警惕,陸遠決定這個時候重新出手,便是想打日軍一個措手不及。天色漸漸暗下來,和身邊其他人一樣灰頭土臉的陸遠扛着一隻鐵鍬,隨着人流緩慢移動在街道里,前面不遠的那家客棧,是陸遠現在暫居的地方。
客棧的老闆是個叫美智子的中年女人,和其他的日本人不同,美智子曾經的丈夫是個中國人,而且美智子是個天主教徒。化名小林光一的陸遠現在扮演的是個無家可歸的日本青年,給清理現場無償提供食水的美智子偶然得知,便邀請陸遠去她開的這家客棧暫住。“我回來了”陸遠進門,和大多數日本人一樣,先朝客棧櫃檯後面的美智子行禮。
“啊,是我們的小林君回來了,先去洗澡,一會咱們就吃飯。”美智子似乎很喜歡陸遠這個沉默寡言的年輕人,先笑着催促陸遠去洗澡,然後示意客棧的幫傭把早就準備好的食物端上來,在客棧裡燈光的映照下,這種溫暖的感覺令陸遠想到了自己的家人。殺戮點只剩下不足100點,就能達到最終狀態,洗澡後換上乾淨衣物的陸遠,忽然有些患得患失,他有些擔心即便自己拿到足夠多的殺戮點,也無法回到自己的家人身邊去。
可事情已經進行到這一步了,陸遠自己也沒有辦法中止行動,畢竟現在已經是43年,日軍即將臨近崩潰的局面。夜色深沉,吃過晚飯的陸遠和昨天一樣,獨自坐在客棧的天台上發呆。客棧老闆和其他的日本人不一樣,陸遠進入虹口區雖說以射殺日本人作爲自己此行的目的,可他知道並不是所有日本人都該死,比如這家客棧的老闆美智子。
“阿姨,能跟你聊一聊嗎?”心中終於做出決定的陸遠在美智子也上了天台之後,決定跟對方和盤托出。陸遠的稱呼令美智子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但她並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只是在陸遠伸手推過來的墊子上跪坐下來。陸遠盤腿坐在墊子上,身前的小几上不但擺着茶壺和茶杯,另外還有一支加裝了*的手槍。
“你的這個稱呼讓我想起了我的先生,只有中國人,纔會在稱呼年長女性的時候,使用這個稱呼,我先生第一次去我家的時候,就是這樣稱呼我母親的。”美智子神色不變的端起小几上的茶壺,把陸遠面前的茶杯斟滿茶水,至於茶杯旁邊擺着的那支手槍,美智子卻選擇了無視。美智子的反應有些出乎陸遠的預料,而且他已經聽出美智子剛纔那番話中的意思,對方可能已經看出自己是個中國人。
陸遠臉上浮現出的疑惑表情,讓美智子突然輕笑起來,“小林光一是個我認識的孩子,雖然我們不是天天見面,但我能肯定,他和你長的一點也不像。”美智子的解釋令陸遠恍然大悟,敢情是自己露出的破綻。
“我是個中國人,前幾天發生在虹口區的事,就是我做的。”陸遠沉吟一陣,索性對買美智子說出實情,只是看美智子喝茶的樣子,似乎並沒有對陸遠的話感到奇怪。陸遠心中暗自搖頭,接着言道,“阿姨你是個好人,好人就該有好報,明天中午我不回來吃飯了,你最好在中午之前暫時離開虹口區,明天的虹口區會很不安全。”
“孩子,仇恨只會令人失去理智,你還年輕,不應該沉淪在仇恨之中。”日本對中國都做了什麼,曾經有一箇中國丈夫的美智子豈能不知道。心中早就有的猜測,終於被陸遠自己證實,美智子這番話並不是要陸遠忘記自己是個中國人,她只是不願看到陸遠這樣一個年輕人早早失去生命。
“阿姨,你不懂的,有些事情是我必須去做的。”從美智子那番話中感覺到暖意的陸遠忽然笑了起來,一直放在小几下的左手擡起,五根大黃魚金條出現在美智子的視線裡。“阿姨,你是個好人,中國有句老話,叫做好人有好報。這些東西,我已經用不上了,與其最後被憲兵隊或是特高課得了去,不如送給你,至少能讓你後半生過的好一些。”
這一夜,就在美智子的旅館天台上,陸遠和美智子聊了許久,至於兩人都聊了什麼,便沒有第三人知道。第二天一大早,陸遠還是跟着這條街裡的其他男人們去清理廢墟,只是在陸遠離開不久,雙眼紅腫的美智子便帶着旅館裡兩個幫傭悄然離開虹口區,美其名曰是去租界裡的一家法式麪包店學習烤制面包,實際卻是按照陸遠的要求,把一隻手提箱送去這家麪包店的後廚。
“那個人說,這箱子裡的東西是無償送給你們的,但他交代,你們必須要交給我五根金條。”美智子把箱子交給許還山的時候,並不知道箱子裡裝的是什麼,但虹口區裡隨後響起的爆炸聲,卻讓美智子終於失聲痛哭出來,因爲她知道,自己可能再也見不到那個在夜幕下陪着自己仰望星空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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