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重炮的轟擊當真是地動山搖,大地彷彿被翻轉過來,炸起的爛泥和血肉混合在一起慢騰騰的拋上了天,又重重的落下,整個江灘變成了修羅地獄。』
楊凌的耳朵裡嗡嗡的一片轟鳴,營長趙文斌拖拽着他往江邊跑,炮彈落下,兩人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又被氣浪掀地高高拋了出去,落在了冰冷刺骨的江水裡,灌了滿口的血水。
“營長!營長!”老煙槍他們急忙跳下了船,將落在淺水區的楊凌和趙文斌拖到了船上。
那些在重炮轟擊下死裡逃生的弟兄也都什麼都顧不得了,所有的一切都扔掉了,撲通撲通的跳進了水,老煙槍他們一一拽上了船。
還有些弟兄跑得慢了,瞬間就被炮火的烈焰所吞沒,炸得渣都不勝,楊凌睜開眼睛看到了手裡拎着機槍的楊大樹,正一瘸一拐的朝着江邊跑。
“停下!等等他!”楊凌腦袋昏沉沉的不甚清晰,看到楊大樹朝着江邊跑來,急忙朝着奮力划槳的老煙槍大喊。
他的話聲未落,炮彈已經將奔跑的楊大樹炸上了天,煙霧散去,原地變成了一個冒着青煙的巨大彈坑。
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弟兄被炸的屍骨無存,楊凌想哭卻哭不出來,胸口裡像是被壓石頭一樣,胸悶氣短,原本昏沉沉的腦袋再次睏意來襲,昏迷了過去。
日軍的重炮將江灘炸得爛泥翻飛,橫屍遍野,那些還活着的軍民紛紛朝着兩端跑。
可是自下關碼頭向沿江向上遊和下游都是斷崖和蘆葦荒灘,這些奔狼突兀的軍民根本無路可走。
重炮停止了轟鳴,槍聲從自東邊響起,數千武裝到牙齒的日軍士兵黑壓壓的朝着江灘碾壓過來,輕重機槍,擲彈筒和九二式步兵炮各式武器朝着江灘開了火。
那些被壓在江灘上走投無路的軍民就像割麥子一般成批的撲倒在血泊之中,許多人爲了逃命,就像潰壩一樣,紛紛涌進了冰冷的長江,一個浪頭打過來,就能打翻幾十人了,鮮血染紅了江面。
衝破烏龍山封鎖線的日軍炮艇和巡邏艇源源不斷的從下游涌來,那些漁船試圖去救落水軍民,遭遇到了日軍炮艇的迎頭打擊。
這些日軍炮艇在江面上橫衝直撞,不斷對救人的漁船開火,一艘艘的漁船被轟碎,炸成了滿天的碎片。
殘存的漁船再也不敢逗留,紛紛朝着上游逃跑,朝霞映照着這血紅的長江江面上,成羣結隊的日軍飛機又再次飛了回來,對着江面的漁船無情的掃射,一時間哀嚎不斷,爆炸火光不斷。
老煙槍他們也顧不得那些留在江灘的弟兄了,拼命的划船奔向北岸,而他們的身後,日軍正在江灘進行着無情的屠戮,五萬多滯留江灘的百姓和士兵血染長江。
醫務兵喜子對昏迷不醒的楊凌掐了人中,楊凌悠悠轉醒,現自己已經被老煙槍他們拼命搶救回了北岸,幾次被氣浪震飛,他頭疼的厲害。
他被攙扶着坐起來,回望南京城已經是火光沖天,爆炸聲依然此起彼伏的響起,更遠處的紫金山就像在烈火之中燃燒的巨人,烈火如歌。
日軍的炮艇已經在江面上無情的對那些奔逃的漁船渡輪掃射着,眼睜睜的看着他們都沉入了江底。
許多弟兄跪在溼漉漉的江灘上痛哭流涕,慶幸自己活着過了江,也有人對鬼子破口大罵,罵着罵着眼睛就眼圈泛紅,大多數人則是癱在地上一言不,大口喘着粗氣。
楊凌搖了搖昏沉的腦袋,問老煙槍:“我們過來的多少弟兄?”
老煙槍看了看那些脫了力趴在江灘上的弟兄,痛苦的說:“還活着的都在這兒了。”
楊凌環顧四周,他看到了臉上開了血槽的王鬍子,滿臉灰黑的劉一刀,也看到了焦明等熟悉的面孔,但是楊大樹和一大批弟兄卻永遠的留在了下關江灘,再也過來了。
“對岸的弟兄過不來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渾身是傷的營長趙文斌看到深情悲切的衆人,勸說他們離開這危險的江灘。
楊凌本以爲自己可以力挽狂瀾救下那江灘上的軍民,但是他現自己的力量太微弱了,微弱到什麼都不能改變,深深的無力感讓他滿心痛苦。
連番的惡戰,再看到那淪陷的城市,他渾身就像是抽了骨頭一樣軟爛無力,不得不低沉地對老煙槍吩咐:“帶上咱們還活着的弟兄,走吧。”
老煙槍應了一聲,轉身召集那些成功搶渡過來的一百多弟兄,衆人一起朝着北岸的浦口鎮走去。
他們在南京這座城市同日軍血戰這麼多天,眼看着都淪陷敵手,無數的弟兄身死,每個人都神情沮喪,隊伍在沉悶之中進入了北岸的浦口鎮。
浦口鎮同南京城只有一江之隔,這裡也遭遇到了日軍飛機的轟炸,當楊凌他們抵達這裡時,許多木質房屋還在噼裡啪啦的燃燒冒着黑煙。
鎮子裡一片蕭條,老百姓早已經逃光了,從南京成功突圍出來的潰兵們三五成羣的在街道上游蕩,砸店砸屋找吃的,也沒有任何的長官出來約束,那些沒有來得及撤離的軍官大多沒有突圍出來,死在了城內。
楊凌他們這一百多號弟兄死裡逃生,各個腳底軟,飢腸轆轆,他們逃跑的狼狽,所有的武器裝備全丟在了對岸,許多人此刻空着手,好在有軍官指揮,不至於一鬨而散。
這麼些弟兄連番惡戰,此刻又飢腸轆轆走不動道了,趁着日軍還沒追過來,楊凌命令就地暫時休整。
他們在浦口鎮暫時停了下來,上尉連長秦壽帶着十多名弟兄挨家挨戶去搜羅食物,此刻也顧不得軍紀了,先活下去再說,凡是能吃的都要。
不過有先期突圍的潰兵已經將浦口鎮掃蕩了一次,秦壽的收穫並不多,只是在一處地窖裡找到了一大筐山芋,全切讓弟兄們填了肚子。
“鐵路被炸了,沒有火車,看來只有走路了。”老煙槍帶人去浦口車站偵查,帶回來一個壞消息。
不過對於現在士氣低沉的衆人來說,好消息壞消息已經沒有區別了,能夠活着已經是莫大的幸運。
楊凌他們並沒有立即離開浦口,而是一邊休整一邊收攏突圍出來的潰兵,等到中午時,他們已經收攏了各部隊大約三百餘士兵。
這些成功突圍的大多是幸運兒,他們所部幾乎都是全軍覆沒,特別守衛中華門的十三個步兵營中就陣亡了十一個營長。
其中德械師第87,88師除了先期撤離的兩千餘傷病員外,餘者全軍覆滅在南京,僅雨花臺就陣亡6ooo餘人,其中僅88師就有高致嵩少將和朱赤少將兩位旅長犧牲,南京並非不戰而破,而是無數中**人付出巨大犧牲而城破。
楊凌從一名成功突圍出來的士兵口中得知同他在光華門並肩作戰的謝承瑞團長也沒能突圍出來,這讓他心情更加沉重。
“營長,有鬼子沿鐵路衝過來了!”
楊凌他們收攏潰兵一直等到下午一點,負責外圍警戒的劉一刀匆忙來報。
日軍國崎支隊從上游渡江,沿着江津線向浦口撲來,日軍來勢洶洶,楊凌手中僅有數百士兵,不得不停止收攏潰兵,全員沿着鐵路線,向後方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