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大鵬似乎想要說點什麼,但是由於舌頭受傷,卻只能發出嗚嗚啦啦的聲音,根本沒人聽得明白他在說什麼。
方漢民叫了一陣之後,鄭大鵬似乎忽然間恢復了一些神智,輕輕的扭頭看着方漢民,張了張嘴,但是說不出話,只是猛然抓緊了方漢民的手,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用力的捏了捏搖了搖頭,眼神中帶着一絲遺憾和不捨,不一會兒手突然鬆了,眼睛緩緩的閉上。
李晨冰哭着伸手摸了摸他脖子上的動脈,又探了探他的鼻息,對着方漢民搖了搖頭。
方漢民痛苦的閉上眼,抓着鄭大鵬的手放在自己額頭上,眼淚從眼角噴涌而出。
鄭大鵬不是他從緬甸救回印度的那批人之一,而是特務連組建的時候,從新二十二師抽選出來調入到特務營的一個老兵,爲人憨厚忠誠,平時話也不多,所以很多時候很容易讓人忽視。
他最初被抽選到特務營的時候,訓練很刻苦,結束訓練之後,被方漢民認命了個副班長。
這些年來跟着他南征北戰,鄭大鵬也逐漸積功升到了排長之職,他不是非常機靈的人,但是卻很認真,對於方漢民下達的命令,從來都執行的是一絲不苟,雖然不顯山露水,在特務營裡面也不很受人矚目,但是卻很得方漢民的看重。
沒想到今天一戰,鄭大鵬卻魂斷湘西,戰死在了這黎明前夕。
而此時白有強也找到了方漢民,站在旁邊看着這一幕,白有強滿臉的怒色,看着方漢民痛苦的蹲在地上,抓着死去的鄭大鵬的手。
終於白有強爆發了出來,對方漢民吼道:“你滿意了吧?現在你總算是滿意了吧?大鵬也走了!你是不是要眼看着我們一個個都死在你面前你才滿意?”
方漢民繼續單膝跪在鄭大鵬的遺體旁邊,並沒有搭理他。
“雖然咱們剛纔佔了大便宜,但是咱們也死了十幾個弟兄!還傷了十幾個!現在咱們就剩下這點人了,你是不是非要讓咱們死光了,你才滿意?”白有強繼續咄咄逼人的對方漢民吼着。
方漢民依舊沒有搭理他,倒是跟着他的何國平看不過去了,對白有強說道:“老白!你這話什麼意思?咱們當兵吃糧,穿着這身皮,難道不該打仗嗎?這怎麼能怪老大?”
“你給我滾一邊去!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咱們特務營這幾年,該做的已經做夠了,沒啥愧對這身皮的!掰着指頭算算,咱們中國能比咱們殺鬼子多的人能有幾個?
這仗打成這樣,不是咱們的責任!憑啥咱們非要死光纔算是報國?
這次回國參戰,我也沒反對,這倆月咱們打了多少仗了?又殺了多少鬼子了?回來的時候,好歹還有三百多號人,現在呢?就剩下這一百多號了!還不夠嗎?
上面說的清楚,是讓咱們偵查,弄清楚這夥鬼子的兵力和目的就算是完成任務了,可是你姓方的就是好大喜功,不把咱們弟兄的命當成回事,非要打,非要打!現在好了,看看咱們現在,還剩下多少人?
特務營?現在他孃的快打回原形,成特務連了!再這麼下去,咱們他孃的遲早死光光!這下你們都滿意了?”
白有強怒不可遏的揮舞着手臂,對在場的衆人吼着,何國平雖然不忿,可是這時候周圍的衆人臉上的表情卻顯得有些複雜了。
有的人臉上露出了痛心的神色,有的人臉上露出了憤怒的神色,也有的人臉上露出了不屑的神色,也不知道他們這會兒都在想什麼,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其中部分人已經認同了白有強的這番話,覺得他們特務營已經做得夠多了。
士氣現在因爲這場勝仗,並未得到振作,反倒衰落了下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方漢民。
方漢民這個時候輕輕鬆開鄭大鵬已經冰涼的手,輕輕的把他的手放回到他的身邊,伸手整理了一下鄭大鵬的軍裝,此時鄭大鵬身上的軍裝已經被血染透了,有些血已經幹了,變成了黑紅色,衣服也破爛不堪。
方漢民給他整理了一下軍裝,又從口袋裡掏出一條看上去髒兮兮的毛巾,從水壺裡面倒了點水,浸溼了毛巾,輕輕的擦拭了一下鄭大鵬血肉模糊的臉,儘量給他的臉擦得乾淨一些,把軍帽戴回到他的頭上,給他扶正軍帽。
然後他站了起來,對着鄭大鵬的遺體深深的鞠了一躬,輕聲說道:“兄弟走好!是我對不住你!”
說完之後,他對周圍的人說道:“搭把手,請大鵬兄弟入土爲安!”
衆人這個時候只得過來,在地上挖了個淺淺的坑,一起動手把鄭大鵬遺體用一張軍毯裹好,將他放入到了坑中封土將他掩埋了起來。
當做完這些事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方漢民扭頭看了一下白有強,白有強不知道爲啥,忽然間有點心虛,不由自主的移開了目光,不願意和方漢民的目光接觸。
方漢民又用目光在衆人臉上一一掃過,有些人也不由自主的挪開了目光,沒敢跟方漢民對視,只有何國平帶着怒氣,看着方漢民,對方漢民說道:“老大!大鵬死了,我也傷心,他跟着我時間最長!可是這事兒我不怪你!
當兵打仗該死球朝上,馬革裹屍這就是咱們當兵的命!大鵬也不會怪你!你犯不着自責!”
方漢民點了點頭,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白有強,忽然間冷笑了一聲,對白有強說道:“老白呀!我雖然不知道這兩個月沒見面,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我知道,你想要當這個特務營營長!
可是你不該這麼着急,因爲你忘了我以前說過的話!不知道你記性太差還是怎麼着,我早就說過,我沒興趣升官發財,當初在緬甸的時候,我就說想要打完緬甸那邊的仗,就解甲歸田,去找到那些留在緬甸的弟兄們,守着他們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