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放亮,劉鴻漸苦笑着搖了搖頭,伸出右手想活動下有些僵硬的身子。
誰知牀邊竟趴伏着一女子,女子似乎睡着了,雙手還握着劉鴻漸的胳膊,劉鴻漸伸胳膊的動作驚醒了女子。
“夫君,你醒了!”女子滿臉驚喜的想站起身,卻因爲在牀邊坐了一夜,血液不流暢,猛的起身導致頭有些暈眩,不過她只是擡起右手揉了揉太陽穴,便把心思重新放到了劉鴻漸身上。
“夫君,你感覺怎麼樣?餓不餓?”見劉鴻漸目光有些呆滯,還一直盯着她看,孫秀秀不禁有些慌神。
只見這女子年不過雙十,一身青色素衣,面容姣好,雖非風華絕代,卻也生得清秀脫俗,尤其是驚喜之餘的一抹紅暈,更添得一番古樸的美。
劉鴻漸仿若未聞只顧盯着孫秀秀看,直等到孫秀秀有些着急,以爲他被雷劈傻了,纔回過神來。
“你是…秀秀?”劉鴻漸雖然繼承了這個身體之前的記憶,但一時腦子還有點迷糊。
“是啊,夫君不記得我了嗎?”
“記得,只是昨晚好像被雷劈了一下,現在腦子有點混亂,以前的事有很多都想不起來了!”劉鴻漸邊說邊撐起身子,想靠着窗口坐起來,孫秀秀見狀趕忙攙起劉鴻漸的胳膊,並拿了枕頭墊在劉鴻漸背後。
“不會是失憶了吧,這可如何是好?我去喊爹爹來!”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孫秀秀小跑着向外面走去,邊走還邊喊着。
劉鴻漸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如果他失憶了,怎會記得她叫秀秀?
不一會兒,一個老頭火急火燎的小跑進來,老頭頭戴一頂四角方巾,着粗布長衫,身材清瘦,走起路來卻又顯得十分硬朗,見劉鴻漸呆滯的坐於窗前,竟兩眼抹淚哭了起來。
“兒啊,你還記得爹嗎?你可不能忘了爹啊,咱老劉家就你一根獨苗,還等着你傳宗接代呢!”老頭顫顫悠悠的剛說完,旁邊的孫秀秀就面露羞愧的退出了屋子。
老頭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也難怪,老秀才劉德龍四十歲時纔有了劉鴻漸這麼一個兒子,從小自是寵溺的不得了,他靠着秀才的名頭在城中一家藥鋪做記賬先生養家,家中雖沒什麼錢,卻也沒讓劉鴻漸吃什麼苦,只盼得劉鴻漸能好好讀書將來考取個功名,光耀劉家先祖,可事與願違,劉鴻漸從小便不學無術,還不如他老子,一直到他19歲,考了四次卻連個秀才都未取得,每日裡就是與些狐朋狗友四處晃盪,劉老秀才每逢祭祖時便長吁短嘆:
‘唉!看來,指望這龜兒子光耀門楣是沒希望了,真是有愧先祖云云……’,
後來不得已又賣祖宅又託舊給劉鴻漸取了個媳婦,想着劉鴻漸趕緊給他生個孫子,趁着他還有些氣力,也好教養,以慰先人。
誰知道砸鍋賣鐵媳婦娶回家都一年了,也沒見兒媳婦肚子有動靜,昨晚劉老秀才實在按捺不住,便厚着臉面問了自己的兒媳婦,孫秀秀有些愧疚的對老秀才說,劉鴻漸似乎對她完全不感興趣,自打成婚,二人從未圓房,老秀才頓時就急眼了,跑去責問劉鴻漸,誰知怎麼問劉鴻漸都閉口不言語。
沒辦法老頭又跑去街東頭天天與劉鴻漸廝混的張永康家質問,張永康是個急性子,耐不得老秀才‘不厭其煩’的嘮叨,隨口吼出了劉鴻漸有斷袖之癖,老秀才呆傻了片刻,頓覺肝腸寸斷。
年已六十的劉老漢一路小跑着回了家,並且大氣都沒喘,怒髮衝冠的抄起棍子就揍起了劉鴻漸,劉鴻漸從小雖沒少做壞事,但老秀才從來沒動手打過他,這次實在是氣的頭上冒煙,棍子差點沒打折了,劉鴻漸也不傻,捱了幾下就往外跑,誰知剛跑出門沒多久,一記驚雷就把他撂倒在地,於是就有了剛開始的情節。
“爹?”前世爲孤兒,受盡白眼從未享受過親情的劉鴻漸,見一個老人心疼的摸摸這裡,捏捏那裡,哭的老淚縱橫,他情不自禁的喊了一聲,語氣有些生澀,畢竟現代誰這麼叫。
“哎!兒啊,爲父以後再也不打你了,爲父也是氣壞了,以後你跟秀秀好生過日子,別再與那些青皮胡混了行嗎?”劉老秀才見兒子還認得他,不由喜出望外,全然忘記了之前想好的如何教訓這不孝子。
“爹,兒記得了,昨日一記驚雷打醒了我,兒以後再不像之前那般了,兒定會努力讓您老過上好日子!”劉鴻漸也是無語,在他的記憶裡,這幅身體的前任竟然是個GAY,一腦補那畫面心裡就一陣反胃,放着那麼清秀可人的媳婦不管,竟…竟…,簡直是豈有此理。
老秀才聽自己兒子說出如此暖心的話語,激動的不行,要知道以前的劉鴻漸是打死不會說出這種話的,心裡默唸着祖宗積德,那個雷劈的好,劈的好啊!
這兩日下雨,劉鴻漸除了在屋子裡四處走動走動,便是與自己的漂亮媳婦孫秀秀聯絡感情,雖然按記憶裡二人已算老夫老妻,但前世作爲一個菜鳥,而且是個有理想、有文化、有道德、有紀律的菜鳥,完全沒有戀愛經驗的他,竟不知如何下手,後來想想還是來日方長吧,爲了增進感情,晚上劉鴻漸主動起了話頭與身邊的孫秀秀聊天,這在以前也是從未有過的事,孫秀秀心裡自然也十分欣喜,看來那一記驚雷,真的讓她的夫君有些不一樣了。
屋外的雨一直下個不停,直到兩日後方纔放晴,誰知雨剛停,城內就亂了起來,不時有陣陣炮火聲傳來。
便宜老爹劉秀才這兩日也是長吁短嘆,經詢問才得知城外的匪軍已圍城數日,二十萬匪軍如今已是把北京城圍了個水泄不通,便說邊嘆息天不佑我大明,老漢無能,有愧祖上爲國盡忠的劉家祖宗。
“爹,現在是什麼年月?”夢裡那奇怪的老頭雖說是讓他去明朝,卻不曾告訴他具體時間。
“今日是崇禎十七年三月十七日。”老秀才怔了一下才想得自己兒子被雷劈,也許真的是將某些事忘記了吧。
“我次奧,法克!死老頭坑我……”難怪劉鴻漸如此氣憤,他雖是醫學專業,在圖書館勤工儉學期間,卻極愛讀歷史,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崇禎老兒應該是三月十九日拂曉於景山自縊的,如今若是三月十七的話,豈不是再有兩日李自成的農民大軍就將攻破北京城?
“臥槽?法科?我兒在說些什麼胡話?誰坑你?”老秀才以爲兒子又犯了癔症,他一直以爲兒子的腦袋被雷劈壞了。
“爹,情勢危急呀!城中防守如何?如果匪軍破了城,我們當儘快收拾收拾準備跑路呀!”雖然劉鴻漸心裡已有想法,城破之前必能安全帶着便宜老爹和漂亮媳婦兒逃出城,以他的本事,哦,是他手中的武器的本事,打出一條生路的信心還是有的,在這緊要關頭,他還顧不上夢裡那怪老頭的囑託,狗日的把他騙到這兵荒馬亂的地方,還一來就被雷劈,絕對的沒安好心,劉鴻漸恨恨的想。
“慌什麼!如今守北京城的乃是皇上的心腹提督太監王承恩公公,北京城固若金湯,晾他匪軍雖人多勢衆,也攻不破我大明,哼!還有,咱老劉家世受皇恩,就算城破了,老夫也絕不會棄城逃走,老夫當與大明共存亡!”老秀才一改前日裡在兒子面前哭的稀里嘩啦的樣子,此時的他雖已是暮年,卻大義凜然、字字鏗鏘,說的極爲認真。
劉鴻漸有些頭痛,但老爹說的都是實話,老劉家曾經官至兵部右侍郎,也算是顯赫一時,奈何後人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此時僅僅剩下這套祖宅,爲了給他娶媳婦還被老爹賤賣給藥鋪老闆王二麻子,只留得一處偏房還是租的……
“兒啊,如若蒼天真的亡我大明,你只管帶着你媳婦出城,爲父老了,跟着你們也是拖累……”老秀才又嘆了口氣,大明逢此國難,他早就下定決心,但他不能也沒有權力讓兒子也爲大明殉命,更何況,老劉家不能斷後,不然誰去爲他復仇?
“爹爹,兒媳雖愚笨,也不願棄城而逃,我祖父、父親都爲國捐軀,作爲孫家遺子,秀秀也願與大明共存亡!”秀秀不知何時站在門口,右手搭在門邊,清脆的嗓音裡,卻有着不容置疑的執拗。
孫秀秀的爺爺孫承宗,更是曾官至兵部尚書、督師薊遼,老劉家只是祖上曾任過侍郎,而孫承宗卻是幾年前還在爲大明奮戰不已,崇禎十一年,爲了守高陽,賦閒在家的孫承宗率全城軍民守城,城破後,孫承宗及其五個兒子、六個孫子,十個侄孫全部爲國殉難,可謂滿門忠烈。
“罷了罷了,這不城還沒破呢,也許還有辦法。”老婆滿門忠烈,自是不願辱了自家門楣,若不是孫承宗念孫秀秀幼小又是女兒身,也許早在幾年前孫秀秀也與家人一起命喪高陽城,而自己的老爹,更是被儒家的忠君愛國思想浸染了一輩子,說是說不通了,劉鴻漸只好死了跑路的念頭,但坐以待斃就不是他的性格。
“我兒有破敵良策?”雖對自己的紈絝兒子不抱什麼念想,但北京城已風雨飄搖,只要有一絲希望,他都不願錯過,哪怕是讓他赴死。
“破敵不敢說,讓匪軍暫緩攻城還是有辦法的,嗯,不過就是有點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