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彎腰蹲下的時候,瓊已把藏在鞋中的刀拿了出來。刀面緊貼着裡面的襯衣,冰冷的寒氣透過薄薄的衣服,傳進她的身體裡。即使隔着一層衣服,她也能感受到刀的寒冷。
刀被藏在衣袖裡面好一會兒,溫度漸漸和她的體溫相同。瓊一邊應付着雪兒的安慰,一邊悄悄地盯着關客的後背。
十幾只麻雀騰地飛起,吸引了關客的注意力。瓊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殺他的好機會。她假裝不經意地加快腳步,慢慢向關客靠近。
關客一無所覺,還在凝視着那羣麻雀。
大部分麻雀歪着頭,用一隻黃橙橙的眼睛冷冷地回看着他。還站在樹梢的麻雀,不聲不響,像是一羣來自地獄中的使者。
它們何止奇怪,簡直不像是鳥兒。關客想到了一年前,有一個人會控鳥術,他的能力和莎娃差不多。關客在想,難不成這羣鳥,也是被某個人所操縱的?
他在思考的時候,瓊已經慢慢靠近了他的背後。她右臂的袖子長長地耷拉下來,旁人根本看不見她的手。
雪兒連忙走了上來,說:“你怎麼走得那麼快?”
瓊眼裡的殺氣消失了一會兒,不過很快又重新出現。她不打算理會蠢女人,只要關客一死,她就是待宰的羔羊。
她正準備全力一擊的時候,內心裡面那個邪惡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別動,他知道。
關客的後背近在咫尺,瓊藏在袖子裡的手緊了緊刀柄。不知道爲什麼,這時她的殺意退得乾乾淨淨,即使明知道對方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兇手,她心裡面竟也沒有多少恨意。
瓊最終沒把刀刺向關客的後背。
--黑色的麻雀,黑色的鳥兒,一切都有些似曾相識。關客回想着機場上那羣瘋狂的麻雀,心想,任何生物只要成羣結隊地瘋狂起來,都是可怕的。
他在分神觀察高處的鳥兒時,還有餘暇注意身後。他感覺瓊想殺他。既然瓊已錯過了一次機會,就製造一個機會給她好了。
關客把後背大大方方地留給她,即使她靠的很近了,也假裝成不知道的樣子。他都能感覺到背後濃烈的殺氣了,這時雪兒卻說話了。
關客心裡怪她多事,但仔細一想,又覺得她似乎是故意的。好像雪兒也知道瓊想殺自己,所以故意跑上來阻止。但他馬上又否定了這個想法。關客自己對自己說,這麼想有些荒謬。雪兒說得對,自己總是疑神疑鬼的。
殺氣漸漸隱去,關客知道瓊暫時不想殺自己了。他不動聲色地繼續觀察那羣鳥兒。
這羣鳥兒哪裡有些不對,不單單是在不怕人這點上,它們羽毛的色澤也很奇怪。黑色的羽毛--麻雀的羽毛似乎不是純黑的。
太陽發出的燦爛霞光散佈在鳥兒的身上,反射出金屬般的光澤。
關客眯着眼睛再次看了看,他盯着鳥兒身上反射太陽光的部分,終於明白是哪裡不對了。它們不是真的鳥兒,而是人工製造的。它們是機械飛鳥,和先前的偵察飛機並無本質區別,只是換了塗抹的顏料而已。
也就是說,落博爾特前來追捕的人,已經咬住了自己。儘管事先已經預料到這種情況,關客的心中還是生出了一絲挫敗感--兵分四路,卻並沒能迷惑住敵人。
對於要怎麼處理突然出現的瓊,關客有些拿不定主意。如果雪兒不在的話,他會選擇殺死她。他知道這有些殘忍,畢竟瓊並沒有做錯什麼,但唯有如此,才能快速地剷除麻煩。
雪兒明顯不會同意這樣的做法。剛剛瓊接近過來的時候,雪兒同她說話,就是要打斷她的偷襲行爲--雪兒似乎已經知道瓊不是原來的瓊了,她只是假裝不知道而已。
然而這樣做是很危險的事,即使兩人都已有了防備,危險係數也不會降低多少。雪兒不想讓瓊死,那將意味着危險一直伴隨着他們。
當然,也有可能關客想錯了,雪兒根本沒有看出瓊的異常,她喚瓊的那一聲也純粹是自然的表現...
關客徑直走到鳥羣的下方,仰頭向它們望去。一雙雙塗成黑色的機械鳥,也用黃橙橙的眼睛回望着他。它們的目光冰冷,漠然,沒有絲毫表情。先前的那隻偵察飛機還有些人性的表現,而頭頂上的這些鳥則完全變成了冰冷的機器。
關客頭一次看到這種類型的機械鳥,他能感覺到它們在觀察他。或許,在南方的某個地方,在一座簡易的帳篷裡,就坐着一個人,在電腦屏幕前欣賞自己仰首的模樣。
關客突然比了一箇中指,並對着上面無聲地說了句‘法可魷’。他說得很慢,那口型再清楚不過,即使不會脣語的人也應該能看得懂。
機械鳥不爲所動,對關客粗魯的行爲沒有什麼抗議的動作。
關客突然擡腳踹在樹幹上,有四五人合抱粗的大樹開始劇烈晃動,像喝醉了酒的不倒翁一樣前後搖擺。
機械鳥再也不能站立在樹梢上,它們鋼硬的翅膀極快速地震動着,身體則飛到了空中。
不過它們並沒有離去,仍然懸浮在高空中,俯視着下方。
關客真希望這時候有一幫不要命的傢伙來襲擊他,他就可以繳獲一兩把武器了。無論是手槍,步槍還是***都可以,他要把天上的那些機械鳥全掃下來。
被監視的感覺更爲強烈了。關客可以確定,剛纔比中指的行爲一定被某些人看見了。
這些鳥兒應該是新型的偵察種類。落博爾特自詡站在科技的前沿上,每隔一段時間,也許一週,也許一年,肯定會推出各類最新的研究成果。
但這些研究成果只是在外表上改變一下,其本質和原來的產品並沒有大的不同。就比如面前的機械鳥,除了顏色變黑,翅膀能夠扇動以外,他看不出和偵察小飛機有什麼大的區別。
微小的區別當然也有,黑色的機械鳥在人工智能方面明顯降低了一個層次,這不是進步,而是在退化。
落博爾特的大多數人以爲他們在前進,甚至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這麼認爲,但其實他們是在原地踏步。關客認爲,只有博士對落博爾特的貢獻最大,因爲他帶來了人工智能方面的巨大革新。
這幾年博士已很少參與研究,落博爾特的電子產品雖然一直在推陳出新,也不過是把舊有的東西換了個表皮,當成新的東西而已。
雪兒站在他的身邊說:“看來我們又被盯上了。”
關客:“我們好像從來沒有躲開過他們的視線。”
關客本應該很沮喪纔是,但現在卻沒有這樣的感覺。就連很具有威脅性的瓊,他也沒感到壓迫感。他發現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變得無所畏懼了。
瓊不明白,明明危險迫在眼前,他們卻仍然很鎮定。恐怕就是天塌下來,他們兩人也能頂起來。他們給人的就是這種感覺。瓊有些慶幸自己沒有貿然襲擊,當時心裡面出現的聲音說的是對的,她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三人一塊兒北行,天上的機械鳥像烏鴉一樣,一直跟着他們。但和烏鴉不同的是,機械鳥並不聒噪,只沉默地注視着。
無言的冷視帶來一種說不上來的壓力。瓊感覺每一隻機械鳥的後面,似乎都藏着一條毒蛇。被它們黃色的眼睛看着,瓊感到頭皮發麻。
關客和兩個人卻是視若無賭,他在起初觀察了一段時間後,就再也沒擡頭向上看過。不知道是誰影響的誰,反正兩個人都很優雅地在林間漫步。
瓊殺人的念頭開始消退。這兩個人不是她所能對付得了的。她心中萌生出這種想法,並且越來越強烈。她想要轉身逃跑,但腳卻不受自己的控制,彷彿這具身體不是自己的一樣。
別害怕。那個邪惡的聲音說,你還沒有暴露,他們還不知道你的真正想法。他們仍然把你當成一個命苦的女人,這就是好機會。
心裡面發出的聲音充滿着蠱惑,令瓊不自覺地想要聽從。
挑戰越大,成功後的喜悅不就越大麼?那個充滿邪惡誘惑力的聲音又說道。
瓊被說服了。不管這具身體裡面是不是有另一個靈魂,至少他說得很對。他們兩個人看起來很難殺,如果自己成功地把他們殺掉了,那確實會獲得滿滿地成就感。
瓊不再想着逃跑,又開始琢磨着怎麼殺人了。
關客和雪兒走在前面,像以往一樣聊着天。
關客:“要不要我把天上的東西弄下來?”
雪兒微微搖頭,她說:“算了,就讓它們監視吧。”
被注視的感覺雖不愉快,但也沒有到非把機械鳥弄下來不可的地步。和雪兒相處的時光總是寧靜的,她總能讓人煩亂的心思靜下來。
關客說:“你以後要是開個心裡診療所,一定比新語的店火爆。”
雪兒微笑着說:“好啊,到時候你要常來啊。”
關客:“那是當然,我要當你店裡的第一位客人。”
雪兒:“我一定掃榻以待。”
關客:“那就說定了,在我之前,店可不許開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