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倒在關客的腳下,渾身痙攣性地抽搐。她的身體蜷縮在一起,看起來一瞬間變小了很多。她的口中流出液體,像是個癲癇患者一樣。
關客被嚇了一跳,迅速退後了一步。黑暗中,他聽見雪兒問:“她怎麼了?”
關客:“不知道。”
雪兒:“我們幫幫她吧。”
關客很不想幫她,很想一走了之。
瓊躺在地上打滾,似乎十分痛苦。她的雙膝幾乎蜷縮到胸口,看起來像是一個柔弱的嬰兒。
關客不情不願地上前,蹲下去問:“你怎麼了?”
瓊來回打滾,已痛苦到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關客的手慢慢伸出去,他想扶住瓊的肩膀,將她搖醒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瓊像變了個人一樣,身體不在抽搐,眼中閃着兇狠的冷光。黑暗中一抹亮光突兀出現,彷彿是雷霆的一閃。瓊從停止抽搐到驟然出擊,快得不可思議,連眨眼的功夫都不到,關客的眼睛已經能感受到刀上鋒利的氣息。
關客只要慢上一點,瓊的刀就會刺中他的眼睛,並且還會深入,攪碎他的大腦。
好在關客早已身經百戰,反應速度也不是一般地快。況且他在蹲下的時候,也沒有放鬆警惕。在看到亮光出現的時候,關客下意識地拿手擋住自己的眼。
瓊的刀沒能刺中關客的眼睛,而是刺進了關客的手掌中。關客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手掌中刀鋒的冰冷。那把刀似乎不甘心深陷在關客的手掌中,還想再繼續深入。
關客忍着右手上的痛楚,左手閃電般往前一伸,已是卸掉了瓊的右手腕關節。
瓊的右手軟了下去,再也拿不住刀了。
關客退後幾步,猛然把右手掌裡的刀拔了出來。一陣劇痛從手掌心傳遞到腦海裡,他幾乎快昏厥了。鮮血淋淋瀝瀝地從手掌邊緣往下落,他應該趕快止血。
因爲離得很近,雪兒剛纔也看清楚了瓊的企圖。她想讓關客把她放下來,她不想在他受傷的時候,還給他增加負擔。
“把我放下吧。”雪兒說。
關客卻只搖搖頭,說:“你不重。”他的語氣平靜柔和,一點也沒有痛苦的顫音。他打開身前的揹包,摸索出紗布來,就站在原地慢慢的將右手纏好。
他一邊纏一邊準備問罪,可他還沒有開口,瓊又抽搐着倒了下去。這一次比前一次還要劇烈,她的身體像打了篩子一樣地顫抖着,她看起來比先前更加痛苦。
關客卻是不會上當了,他不但沒有上前查看,反而又退後了兩步。
關客:“同樣的方法,再試一次可就不靈了。”
瓊竟然開口說話了,斷斷續續,聽來也很痛苦,但聲音卻清清楚楚地傳到關客的耳朵裡:“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想刺你,是它,是它在影響我...救救我,我不想變成怪物...我不想死。”
在說話的同時,瓊剩下的那隻手,已顫抖着伸向自己的脖子。顯然,她準備扼住自己的咽喉,讓自己窒息而死。
瓊的話聲哀切,聽着像是真的。關客的心有了一絲動搖,但馬上又變得堅硬如鐵。
魔鬼對瓊的影響已經深入骨髓,瓊再也不是原來的瓊了。就算救她這一次,她的後半生還是會活在魔鬼的陰影下。
雪兒聽她說得可憐,說:“我們能救她麼?”
雪兒既然這麼問,那就是想救下瓊了。
關客的眼光閃了一下,他說:“能救,不過我得先把你放下。”‘
雪兒:“好。”
關客這個時候又聽到了遠方來人的聲音,摩擦聲很細微,但卻很多,很頻繁。這一次來的可就不只兩個了,若是在這個地方多呆一會兒,肯定會被追兵們趕上的。
瓊似乎覺得自己有了生的希望,沙啞着嗓子不斷地說:“謝謝,我...一定想辦法報答你的。”她嘴上求着饒,行動上卻是與她說的話完全相反。
她的左手已捏住了自己的脖子,並在慢慢用力。
關客將雪兒放在樹下靠好,卻沒有轉身向瓊走去。他對雪兒說:“對不起了。”
雪兒有些疑惑,還沒明白關客對不起她什麼,突然覺得後頸一痛,接着她就昏了過去。
瓊掐住自己脖子的手頓住了。她呆呆地看着關客再次把雪兒背在了身上。“你,你爲什麼打昏她?”
關客卻是腳步不停,迅速向前方的黑夜裡遠去。他背對着瓊說:“對不起了,瓊。我們自身難保,你還是自己想辦法吧,還請見諒。”
瓊想要大聲呼喊,讓關客停下來,但是出口以後,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是多麼弱小:“不,你不能這樣做!請救救我吧。”
關客卻是沒有聽到她祈求的話。他匆忙間向後瞥了一眼。十幾道人影已經出現在瓊的身後,其中有幾道停了下來,餘下的人影卻是繼續向關客追來......
他們會怎樣對待瓊,關客並不關心。他現在只想擺脫身後的追兵。
噗!噗!消音的槍聲再次響起,數道流光對着關客的四肢射去。顯然後來的幾個傢伙和先前的兩人有同樣的想法,他們不能傷害到關客背上的人,就只能把關客打殘,讓他逃不掉。
關客聽到槍聲的瞬間,身體便開始左右搖擺。儘管身前掛着個揹包,身上還揹着個人,但關客不覺得很重,他的速度並沒有受到多少影響。反倒是被瓊出其不意刺傷的右手,疼痛不止。
他背的包裡沒有止痛一類的藥物,關客只能強行忍住痛楚。頭上一陣陣的冒出冷汗,關客沒有去擦。他提高警惕注意周圍的情況,卻總是被手上傳來的陣陣疼痛所打斷。
射擊持續不斷,消音槍聲又很容易被忽略,關客好幾次差點被擊中雙腿。他心裡面不斷念叨着:動起來,千萬不要中彈!
追在後面的人只看見,一個略顯臃腫的身影,就像泥鰍一樣在夜色中極快地遊動。關客毫無規律的左擺一下,右擺一下,看起來有些好笑,但速度卻是一點兒也不慢。幾個呼吸之間,關客那臃腫的身影就已模糊不清;大半分鐘過後,他已再次融入了黑暗中。
關客回頭看了一眼,沒看見一個人影。但關客卻不敢大意,腳下卻是一點兒也沒有放慢。就這樣跑了大概有半個小時,他的速度才漸漸降了下來。
“休息一會兒吧,你太累了。”
乍聽到人聲,關客嚇得差點跳了起來。剛剛纔脫離危險,人正處在放鬆的狀態,關客聽到突然有人說話,嚇得全身都打了一個激靈。好半天他才意識到,是背上的雪兒竟然醒了。
關客下手極有分寸,砍暈雪兒的那一記手刀,勁力使得恰到好處,不會太重;再加上關客行走如飛,背上的雪兒被顛簸的厲害,自然而然也就醒了。
關客:“你什麼時候醒的?”
雪兒:“剛剛纔醒。嚇到你了?真對不起。”
關客:“沒有。我以爲是別人在說話。”
關客的心有些忐忑,他怕雪兒提到瓊。她如果發現瓊不見了,會不會感到懊惱呢?他當然不會主動提及,只要雪兒不問,他絕不會提到瓊這個名字。
兩人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雪兒說:“你揹我背了一個晚上,把我放下吧。”
關客:“你又不重,揹你不是負擔。”
雪兒:“我覺得自己可以走了,就不能讓你揹着了。”
關客:“那好吧。”
關客將雪兒放下,兩人再次並肩行走。
關客的氣息有些紊亂,呼吸聲並不規律。雪兒聽到了,說:“你受傷了?”
關客:“受了一點小傷。”
雪兒:“給我看看。”
關客聽話得把手伸了出去。
雪兒將關客右手上的紗帶慢慢解開。解開以後,她湊近過去仔細觀察關客手上的傷口。
他右手中間黑漆漆的一片,一些液體聚在手掌邊緣,正一滴一滴慢慢地往下落。
雪兒:“傷得這麼重,還說是小傷!”
關客:“沒傷到骨頭,就都是小傷,養一養就好了。”
雪兒不再說話,用手握住了關客右手的四個手指尖,把一股暖流遞了過去。
關客沒有阻止她的行爲。
雪兒:“以後受傷了,可不能再瞞我了。”
關客:“真的只是小傷,不值得你動用能力。”
雪兒:“是不是非要你的整隻手都沒了,才叫大傷?”
關客被噎了一句,只好閉上嘴巴。
暖流經過關客的手掌心,疼痛馬上變成了麻癢。傷口處暖洋洋的,又帶着些輕微的刺痛。
雪兒說了句:“好了。”便放開了他的手。
關客活動了下手腕,左手慢慢摸上右手。掌心處新生的肌膚光滑,像是新生的嬰兒的皮膚。
關客:“又浪費了你一點精神力。”
雪兒:“精神力量沒了可以再補回來,你的手要是沒了,可不容易再重新長回來。”
關客:“你就別挖苦我了好不好?我以後一定注意。”
雪兒:“你要答應我,受傷了就要和我說。”
關客:“我說了呀?”
雪兒站住腳步,很認真地說:“是我問了以後,你才說的。”
關客無奈道:“好吧,下次我如果哪裡被砍了一刀,一定大聲叫出來。”
兩個人再說了好些話,雪兒始終沒有提到瓊,就好似這名女子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