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易打,屍難埋。
往往,在電視上,我們只會看到戰爭的精彩場面,卻不會去想那些戰死在沙場上血肉之軀,因爲畫面都會一閃而過,我們也許從未想過這些屍體怎麼辦,去哪了,因爲演員會再站起來,畫面會再跳轉過去,在遊戲裡也一樣,如果沒有程序來處理屍體,CS那幾張小小的地圖裡,在幾分鐘的時間內就會被堆滿,你將會分不清瞄準的是活着的敵人,還是已經死掉的屍體。
然而,在真實的古代大規模戰爭中,幾十萬人手持冷兵器在沙場上血拼,不到一天一夜,滿眼望去,就已經是屍橫遍野,而處理那些屍體需要大量的人手和相當長的時間,因此大多數情況下不會有人再回來,那些屍體就像自然界死亡的動物一樣腐爛發臭,慢慢變成一堆白骨,最後消散在風沙中。
儘管最終歸於塵土,但自然界消化屍體的時間相當漫長,在那段時間裡,有一個屍體腐爛的過程,這個過程是最殘酷的,也是最危險的,無數的細菌、微生物在軀體內分解、發酵,這些有害的細菌飄散在空氣中,形成屍氣或毒霧,在方圓幾十公里內蔓延,造成的影響非同小可,輕則死幾個人,重則形成大規模的瘟疫,繼續蔓延。
爲什麼會讓我想到這些?因爲眼前的幾具屍體就已經讓我手足無措,特別是傀這種身體上帶腐蝕性黏液的屍體,要處理起來可不是一般的麻煩,完全不能用手直接去接觸,要搬運這些屍體就相當費勁。
鬍子在不遠的地方找到一處凹陷的泥地,泥地四周是岩石,形成一個天然的坑,只是不夠深,陳泉跟着跳了下去,他們的動作相當快,幾下就把坑挖了下去,足足有一米半深。然後編了藤條,將那些藤條套在傀屍身上,用削好的粗木棍小心翼翼地擡到挖好的坑裡面。
到最後一具傀屍扔進坑,我們開始砍伐就近的灌木,將那些帶刺的枝葉覆蓋到屍體上,以防止不知情的野獸來刨挖屍體時被腐蝕性黏液傷到。因爲這裡的泥土很少,從坑裡挖出來的那些,只能覆蓋上薄薄的一層,我們就用石頭,大的小的全都一塊塊碼上去,才終於將屍體完全覆蓋住,一個不大的石頭堆隆起在那裡,應該沒有人可以想象的到,下面埋了十幾具怪物的屍體,而這些怪物,它們曾經是活生生的人類。
接下去就是大摩的屍體,但讓我想不通的是之前黃琳不是給他注射了柳老爺子帶來的藥了嗎?難道那藥不管用?大摩還是變成了屍體,這個問題之前陳泉也想不通,不過此刻他卻湊到我耳邊,悄悄地說:“根本沒那種藥,黃總當時只是想讓大摩能多堅持一會吧。”
我眉頭一皺:“原來是這樣,但是你怎麼知道根本沒那藥?”
“我剛纔幫她整理藥箱的時候看過那空藥瓶,是普通的抗生素。”陳泉見我有點驚訝,嘆了一口氣,又補充說道,“那些傀還沒死光,你要小心點,被咬到可就真的沒救了。”
我點點頭,繼續和他們一起挖坑、搬石頭。
等到終於把大摩簡單地安葬了,黃琳卻不見了。
“黃總什麼時候不見的?”
“我也不曉得,不過剛纔埋傀屍的時候我還看到她在的啊……”
“會不會去解手了?”
“解個手用不着帶那麼多包吧……”
“那她去哪了?去九屍爺那了?”
“有可能,不過至少得跟我們打個招呼啊,這樣算什麼,一個人走了,還真讓人擔心……”
“唉,我說你瞎操心啥啊,黃總那本事,輪得到你來擔心嗎?趕快收拾一下,我們這就走了,動作快點還能趕上她,反正九屍爺那裡也不遠。”
“……”
這情形,這對話,我怎麼忽然覺得有那麼點似曾相識……但我楞沒想起來在哪碰到過,就聽見鬍子大聲衝着林子那邊問了句:“黃總?”
我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發現不遠處幾棵小樹後面有個人影站在那,但是被樹葉擋住了,只能看到大致輪廓,穿着和我們一樣的迷彩服。
陳泉跟着喊了聲:“黃總!你去那裡幹嗎?我還以爲你走前面找九屍爺去了呢。”
但是那個人沒回應,鬍子又喊了一聲黃總,還是沒回應,陳泉衝我們打了個眼色,壓低聲音說道:“不是她!鬍子,你在這裡給我作掩護,我摸過去看看,有情況就一槍崩了他!”
鬍子衝他打了一個OK的手勢,把手悄悄地摸到槍把上,不過沒把槍口擡起來,陳泉則從側面繞了過去,一點點地接近那個人,但還沒走到他那裡,就看到那人又動了一下,快速從樹叢後面走了出來,而陳泉突然一個加速衝上去,直接將槍口頂在了他腦袋上,厲聲說道:“別動!”
而同時鬍子的槍口也擡了起來,直直地對着那人胸口。
很顯然,陳泉和鬍子都不認識那個人,但我認識,是阿樂。
看清楚那的確是阿樂的時候,我驚訝異常,因爲昨晚在營地的時候,我看到有隻傀趴在他旁邊,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從那裡消失了,我和阿風理所當然地以爲他被那傀給擄走了,必定凶多吉少,但是此刻竟又奇蹟般出現在了這裡,真是讓我又驚又喜。
我對阿樂這個精瘦的怒族小夥子印象非常不錯,可能是因爲剛過怒江,大夥都把矛頭指着我那時,他幫我說過一句話的緣故。
在我多次解釋他就是柳老爺子找來的當地嚮導後,陳泉和鬍子才放下了槍,我又跟阿樂說我們剛剛遭遇了大隊傀的襲擊,剛纔拿槍指着你也是迫不得已,阿樂說沒事,他完全可以理解,也怪自己剛纔猶猶豫豫不確定我們就是九屍爺隊裡的人,才一直站在樹後面觀察呢。
鬍子就打了個哈哈,說:“都是自己人,沒事沒事。”
我跟着笑笑,就問道:“阿樂,昨晚上你從營地消失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阿樂一拍腦袋,說:“哎呀,剛纔一緊張,把正事給忘了,老爺子讓我過來找九屍爺,我們那邊出了點狀況,得趕緊過去!昨天營地裡的事我回頭再跟你說!”
“啊?!柳伯伯那邊出什麼問題了?”
“我在這裡跟你說不清楚,對了,九屍爺去哪了?我怎麼沒看到他人?”
陳泉接話道:“他不在這裡,一時半會也不會回來。”
“這樣啊,老爺子說必須要九屍爺親自過去,怎麼辦?”
陳泉想了一會,說:“那這樣,我和小馬先跟你趕過去,鬍子,你去找九屍爺,找到後再趕過來。”
阿樂皺了下眉,又看了看我,說:“這樣也麻煩,還是我跟你們一起去找九屍爺吧,找到後再趕過去好了,他應該在這裡不遠吧?”
“他在前面……”
我剛接口卻又被陳泉把話搶了過去,只聽他咳了一下,大聲說道:“不遠不遠,就一點路,他在解手呢,你知道的,年紀大了,解手就比較慢,我們現在去找他就是找罵,還是我和小馬先跟你過去吧,鬍子在這裡等,一會就能和九屍爺一起過來。”
氣氛突然間就變得有點詭異,因爲剛纔陳泉不經意間給我打了個眼色,我雖然沒怎麼看懂,但很顯然,他現在說的話純粹是瞎掰的,而且看他說話的調子,心裡似乎在擺什麼道場,這道場必定是針對阿樂的,難道是他對阿樂不放心?
不過也難怪,他之前並不認識這個怒族小夥子,有所提防也是正常的。
所以我也不好說話,免得兩邊都尷尬。
但阿樂似乎還想說點什麼,陳泉就推了我一把,自個已經往林子的方向去了,我看了看詩妹的那個箱子,這才衝着他喊道:“泉哥,我去不了,得有人看着這邊的東西,要不然那些傀繞回來咋辦?”
陳泉卻擺擺手說:“這你就別操心了!這樣吧,還是讓鬍子在這裡守着,九屍爺一回來就告訴他,我和小馬去六爺那邊了,這下你該放心了吧?”
“鬍子一個人恐怕不行吧……”
我這麼一說,陳泉就停了下來,說:“好吧,你也留下來看東西,我先跟阿樂過去!走啊!”
阿樂卻沒動,說道:“啊……這樣……那我們還是再一起等等九屍爺吧,反正也是必須要他過去。”
“唉,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彆扭啊,你家六爺這不正急着呢,你泉哥我好歹也會兩下子,有什麼事情我弄不了,卻非要九屍爺親自出馬的?”
“這……”阿樂一下子語塞,好像不曉得該怎麼說。
“哈!我看你心裡不是有鬼吧?!”站在一旁不說話的鬍子突然間就衝着他吼了一句。
阿樂被他這一吼就哆嗦了一下,我忽然發現他的臉色非常不好看,而且從他出現起就這樣了,眼睛也有點紅,而且整個人的說話和動作都一直有些不自然,現在被鬍子這麼吼了一聲,那神態,傻子都能看出來他心裡裝着別的什麼事情。
“阿樂!我看你精神狀態好像很差啊,不會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們吧?”我跟着問了一聲。
阿樂錘了錘自己的腦袋,說:“怎麼會呢?我就是到現在都沒睡過覺,老爺子那邊又出這種事情,我給急的,你們別多想啊……”
“那你倒是說說看,六爺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反正九屍爺還沒完事,你正好把事情給我們講清楚了,倒是說啊!”陳泉追着問道。
“門,有扇門,進不去了,而且還出了點麻煩,有人陷進去了!”
“門?什麼樣的門能難倒六爺?”
“哎!我真是說不清楚了,我又不懂那些,不過老爺子說了,必須讓九屍爺過去,他那邊已經沒轍了!”阿樂急急地回道,其它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好好,你叫阿樂是吧?跟你說實話吧,九屍爺沒去解手,他已經出林子,到石頭山去了,我們這要是過去叫他,一個來回也要個把鐘頭,不過門的問題我也懂得一些門道,我跟你去一趟怎麼樣?你看這邊這麼多東西,還是得留兩人看着,你說是吧?”
阿樂顯得有點爲難,但還是說了聲好,兩人便朝林子裡快步走去。
直到看不見他們了,鬍子才問了句:“這阿樂真是六爺請來當嚮導的?”
“是啊,不過我只曉得他跟着柳老爺子時間不長,是怒族人,在這裡算半個嚮導吧。”
“呵呵,這個人不簡單,而且很有問題。”鬍子冷冷地笑道。
“鬍子哥,這麼說,你剛纔看出什麼來了?”
“呵呵,六爺那邊如果真出事,會派一個和我們不太熟的人過來找九屍爺麼?”
他這麼一說,我就感覺到的確是不對勁,要是真出事了,派老孟或者阿三過來不是更好?當然這也不能完全排除老孟和阿三兩人得在那邊守着幫忙的緣故。
所以,我也對阿樂昨晚的消失和剛剛突然的出現越來越懷疑,他昨晚到底遭遇了什麼事?剛剛出現找我們過去,如果不是因爲柳老爺子的事情,又會是什麼事情呢?
想着我就問鬍子:“那你說,泉哥這樣跟他去會不會有危險?”
“沒事,你泉哥比我謹慎多了,他老早就給我打眼色,當時想讓我跟在後面的,但他看那個叫阿樂的不像是練家子,即使有什麼情況應該能對付的了,所以後來就算了。”
我心想原來剛剛那麼短的時間內,兩人就互通了暗語,我倒是一點都沒看出來,想必也是他們多年合作過來的默契了。
“那我們現在咋辦?總不能坐這乾等吧?”又稍微坐了一會,我就問道。
鬍子嘆了口氣,說:“唉,我們就兩個人,確實不好辦,這黃總也不曉得跑哪去了,到現在都沒回來!”
確實,在這裡看東西的得至少兩個人,而這些東西,我和鬍子兩個人是不可能一趟兒搬得的走的,所以,要麼等陳泉忙完柳老爺子那邊事情後回來,要麼等老施和另個夥計在前面候不住了再返回來,問題是,這兩邊都不曉得什麼時候能回來。
於是,我和鬍子兩個還是隻能幹等,乾等的時候得打發時間,就開始聊了起來,才知道他名字裡根本不帶個胡字,這鬍子的稱號純粹是來源於他那一把彪悍的絡腮鬍子。老家是內蒙古的,在邊境線上那塊,再過去那麼一點就是蒙古國了,所以有着一張梯形臉,大鬍子,看上去豪邁無比,這讓我想起他們那邊的一個人:成吉思汗,估計就是那種形象。
鬍子嗓門大,發音很重,幾乎每句話都帶個感嘆號,聊起他家鄉那邊的時候滿臉的神采,我就曉得他離開內蒙已經不知道多少年了,因爲離開家鄉越久,越遠,就會越懷念。
就這樣聊了不到半個小時,老施和那個夥計就回來了,一起回來的還有黃琳,這比我們預料的要早得多。
原來黃琳在大摩出事後就趕去找老施了,而老施也並非她之前跟我們說的那樣在石頭山上等我們,而是跟着那隻逃走的傀一直追到了一處瀑布,那隻傀就消失在瀑布後面,老施猜測在瀑布後面有什麼洞穴,但是他決定暫時先不進去,估摸着我們這邊也差不多了,就調頭往回趕,黃琳則是一路循着老施的蹤跡跟上去的,他們就在路上碰了頭,黃琳把大摩被咬死的事情一說,三人就拔腿趕了過來。
老施說,看來我們還是對傀這種東西低估了,它們雖然已經不是人了,但智商也不會比人差到哪裡去,我們之前殺了那麼多傀,可還是有幾隻跑掉了,而且他也聽到了林子那邊傳來的聲音,那種聲音他認識,是一種很古老很少見的吹奏樂器發出的,那八成就是控制傀行動的人在吹奏,就跟印度人用笛聲來控制眼鏡蛇的道理一樣。
老施這麼一說,和我之前的猜測有點類似,不過知道了的的確確是有那麼一個幕後人時,我的擔心不免又多了起來,因爲這樣的衝突之下,他勢必會有更多的手段來對付我們,而且之前老施就說過,傀只是暗守的一種而已,爲守護這個不知名的林中古墓,肯定還會有其它種類的暗守被安排在這裡,而且我們在明,它們在暗,這樣的情況顯然對我們非常不利。
所以,我們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走爲上策,儘快離開這片林子,到石頭山上去,那些暗守應該不會一直追過來找麻煩。
“對了,泉子呢?”老施突然問道。
“哦,忘了跟你說了,剛剛有個叫阿樂的夥計過來找你,說是六爺讓你過去,他們那邊碰到麻煩了,泉子就先跟着過去了。”鬍子回道。
“哦,阿樂啊,這小夥子我認識,他有沒說六爺那邊碰到是啥事?”
“他也沒說清楚,是關於墓門的,說有人被門陷進去了,很麻煩,六爺都處理不來……”鬍子頓了一頓,又補充說道,“不過我和泉子都覺得阿樂這個人有點問題。”
老施聽他這麼一說,就低頭想了一會,鬍子跟着把他覺得有問題的地方跟老施說了一遍,老施臉上就有點凝重,說,那現在這樣,他跟着去看看泉子那邊,而我們剩下的幾個人可以先往石頭山趕,那些傀盯着的是這個箱子,你們早點把箱子擡走,出了他們的勢力範圍,就可以安心點。
鬍子和另一個夥計應着聲說好,兩個人就去擡詩妹的箱子。
剩下的裝備還是比較多,鬍子估計我扛不動,就給自己背上又添了點,即使這樣,我還是得扛着兩個大包,一個掛背上,一個掛胸前,加在一起足足有七八十斤的分量,好在經過這幾天的小磨鍊,我也能稍微習慣了。
整裝完畢,我們就繼續趕路,回頭看老施,他走到大摩的墳邊蹲了一會,然後才向林子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