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當我們整裝好再次出發的時候,他那把長槍就掛在了我的背上。
很快,不說話的夥計在岩石地邊緣找到了巨大的青銅索,和先前的一樣,這種青銅索就是連接兩塊相鄰岩石地的,我們順着青銅索開始往另外一塊岩石地行進。岩石地一塊連着一塊,地勢也是漸漸往上,我想,只要我們這樣不停地往上走,就一定能從頭頂上方那個小小亮點的口子裡出去。只是,不知道,我們究竟還要走多久?
人最害怕的應該還是那種絕望看不到前路的狀態,而一旦看到了希望,有了非常明確的目標,心境馬上就會開闊起來。
在這種由巨大青銅柱支撐的岩石地上行進的時候,我和鬍子又開始一路吹牛打屁,氣氛也隨之變得活躍起來。
“馬元慶,他孃的離我遠點!你這人,背上扛着一坨屎,也好意思湊我這麼近?真他孃的臭!”
鬍子是在說先前從蠑螈洞裡掉下落在我背上的那坨東西,奇怪也是奇怪,雖然我當時就給撇掉了,但到現在都還沒有乾透,而且散發着一股怪味。我自己聞習慣了,也沒在意,鬍子這麼一說,我就又想起來,感覺背上特噁心,但又不能把衣服脫了。
心想,鬍子你先前不幫我撇掉也就罷了,現在還來埋汰我,我也得回敬你一點顏色!於是將身上扛着的那把長槍取下,裝樣子放在鼻子邊聞一聞,對鬍子說:“嘿,機油味!真想不到這槍還挺香的,我背上這麼臭,倒是可以相互中和一下……”說着就做了個很誇張的動作,將長槍的扳機部分在背上來回搓了幾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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鬍子一看到我這個動作,果然衝了過來,一把奪過長槍,暴跳如雷:“馬元慶!你他孃的自己噁心也就算了,別來噁心我的槍!”
我一看,這招果然奏效,但還不夠,繼續說:“我說鬍子哥,這咋是噁心你的槍呢,我是讓它增加點人氣,讓它更有靈性,更好使嘛……哎,你別生氣啊,你背那麼重的包,這槍還是還給我來扛吧,我保證,再不中和它就是了……”
鬍子果然沒再理我,硬扛着長槍自己往前走了,這下我背上輕了很多,暗自竊喜。
不過沒多久,鬍子估計實在是累的夠嗆,又回過頭來把槍給我,並嚴重警告,別再噁心他的槍,否則跟我沒完,我被他完全搞得無奈,只能想着其它法子來回敬他。
不知不覺間四周圍漸漸亮堂了起來,我擡頭看看,上面的亮點已經更大了,變成了瓷碗大小一個口子,我們將手電陸續關掉,繼續行進。
又走了個把小時,口子上透下來的光線忽然變得無比強烈,我擡頭看的時候,已經無法直視,心想應該是太陽正好處在那個位置了,果然聽黃琳說道:“現在已經是中午了,原地休息,吃飯,半個小時後繼續前進。”
之前在黑暗的溶洞裡,完全沒有時間概念,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該吃飯,什麼時候該睡覺,直到看到了真實的陽光,看到了真實的太陽,時間的觀念才漸漸明晰起來。但是,我們剩下的食物只有壓縮餅乾了,雖然很想吃東西,但一想到又是這樣的食物,食慾又小了下去,我啃了半塊,躺在地上細嚼慢嚥,想起很多事,很多人,眯眼看着頭頂上那個太陽,四周圍彷彿又變得恍惚起來……
半個小時沒到,周圍的人忽然就全動了起來,似乎是那個不說話的夥計有了什麼新的發現,他蹲在岩石地邊緣,招呼黃琳過去看,鬍子和阿華都忍不住好奇,也跟了過去,我躺着一時不想動,就眯眼看着他們。
他們在那邊談論了不一會,就又回到了這邊,把我叫起,急匆匆地開始整理裝備,我心想,這不是還沒到半個小時嘛,正躺得愜意呢……
黃琳忽然將自己的揹包遞給鬍子說:“你那些東西留着,揹着這個。”然後又轉頭對我說:“元慶,我們得回到下面去一趟,你就在這裡等着,等我們回來。”
聽到黃琳這麼說,我一下子就清醒過來,驚道:“你們還要下去?!怎麼回事?!”
“你別問了,總之,你先在這裡等着,我們下去,辦完事情後就回來,來回大概一整天的時間。”黃琳似乎不想再跟我說什麼,挎上一個小包,開始往回走,其它幾個人也都跟着開始往回走。
“琳姐!你跟我說清楚,到底啥事情?好好的,就要出去了,怎麼忽然又要回去?!”
“馬元慶,你煩不煩,他孃的給我老實呆着,別給我添亂!”鬍子回頭罵道。
這是什麼情況?他們幾個人到底商量了什麼事情?爲什麼會這麼突然要要回到下面去?不行,我必須跟上去問個明白!
但是,等我追到鬍子身邊的時候,卻被他使勁推了一把,大罵道:“你他孃的有完沒完?!”
鬍子這次似乎動了真格,他推的力道太大,我整個人摔出去好幾米,腦袋有點蒙,爬起來揉揉後腦勺,看他們已經走遠了,才死心沒再追,回頭望着那一堆撂下的裝備,橫豎想不通事情怎麼會一下子變成這樣?
對了!剛纔不說話的夥計在邊緣那邊到底發現了什麼?我想起這茬後,趕忙奔了過去。
當我奔到他們剛纔交談的那處地方,光線一下子就黯淡了下來,但是,在那之前,我還是看到了一樣東西,一樣相比於這裡的青銅柱更不可思議的東西……
那樣東西在頭頂上亮口子的正下面,如果不是太陽光直射下去那一段時間,我想他們應該也不會看到,因爲下面實在太深了,簡直深得跟無底洞一樣,漆黑一片。而剛纔,太陽仍在口子正上方那會,趁着光線直射下去那最後一瞬間,我看到了,在下面無盡的黑暗中,有個絕對想不到的東西,那是一張——
人臉。
我還想仔細看個究竟,但是頭頂上的太陽已經劃過亮口子,隨着光線的暗淡,下面再次陷入一片漆黑,那張人臉瞬間又消失了。
但是,我可以確定,剛纔看到的的確是一張詭異的人臉,我想,黃琳他們如果看到的不是那樣一張人臉,也不可能會撇下我一個人,急匆匆趕回下面去。
那張人臉到底怎麼回事?在那樣漆黑的地下,怎麼會有如此突兀一張人臉?我甚至無法確定,這張人臉到底離我現在所處的位置有多遠,它是那麼空靈般地存在於不知道多少深度的地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是非常非常深的地方,需要正午陽光的直射才能到達的地方。
而我在這個位置看到的那張人臉,跟自己的臉差不多大小,那麼,在那麼深的地方,這張臉實際上到底有多大?!
我不敢再往下想,因爲,這一切,對於我來說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但是,種種的疑惑紛紛又開始涌上來。
我想到了此刻身處的這塊岩石地,想到了岩石地下面那巨大、不知長度的青銅柱,想到了岩石地邊緣的青銅索,想到了在這裡這項奇蹟般的工程……還想到了先前碰到的納粹軍裝,詭異消失的納粹軍人屍體,還有那個看似在上世紀90年代遺留下來的納粹研究所……
難道說,所有這些東西的出現和消失,都跟剛剛深淵下面看到的那張人臉有關係?
那麼黃琳,他們看到那張人臉後,又爲什麼會如此這般,不顧一切地去往下面呢?
他們肯定知道那是什麼!不然不會在馬上就要走出亮口子的這會,轉而重新回到下面去,在那裡,有他們更關注的東西。
但是,又爲什麼如此決然地將我留下來?難道,那下面很危險麼,如果我跟着去的話,會發生什麼?
猜測,種種的猜測讓我開始焦躁無比,這種狀態很難受,我想,不管怎麼樣,我都無法冷靜地坐在這裡等上一天,我必須有所行動!
想好後,我就收拾了一些東西,也開始往下面走,雖然離他們肯定很遠了,但是這樣正好,我在非常遠的距離尾隨,不至於讓他們發現,而橫生意外。
他們的速度似乎太快了,我幾乎一路小跑,但兩個小時過去了,仍然沒有看到他們,只能隱約聽到說話聲從下面傳上來,被迴音擾得紛亂。
再遠一點就是那個納粹的研究所了,我這個位置,卻剛好看到他們從那扇物資庫的門出來,每個人身上都多了一些東西,遠遠看去,似乎是潛水設備。
他們想幹嘛?難道下面有水?需要潛水?
我謹慎地藏在很遠的距離,沒有被發現,直到他們走上往下的青銅索,我才小心翼翼地開始向研究所方向前進。
和他們一樣,我也進了物資庫,弄了一套潛水設備,雖然我沒用過這東西,但電視上好歹看過別人用,心想到時候真要潛水,稍微適應一下應該問題不大。
我正打算走出物資庫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從來沒想過物資庫裡面還有什麼活物在,頭皮瞬間發麻,同時轉身,將手電往物資庫深處照去,那裡除了積着厚實灰塵的篷布外,什麼都沒有,我又仔細照了一遍,還是沒有什麼東西。
但是回想起剛剛那個聲音,我越來越覺得毛骨悚然,因爲,我聽到的,不是一般的什麼聲音,而彷彿是某個人吞嚥了一下口水的那種聲音……
我不敢多想,趕緊擄了那套潛水設備,出了物資庫。
外面的光線變得更暗,不開手電已經看不到路了,我摸索到岩石地邊緣,看到下面不遠的地方有兩個光點在緩慢移動,黃琳他們看樣子走得也不是很快。
我怕被他們發現,沒敢開手電,繼續悄悄地跟上去。
一路往下,也不知道跟了多久,四下裡陷入完完全全的黑暗,擡頭看看,不知道太陽是否已經落下,頂上那個亮口子都已經不見了,在這種黑暗情況下,我跟得很吃力,甚至摸不準鐵索的位置,想想都已經跟到這麼下面,他們要是想讓我回去也不可能了,索性開了手電,繼續跟。
也不知道他們一直沒朝上看,還是因爲岩石地落差導致的視線阻擋,他們似乎沒有發現後面有我在跟着,只顧一個勁地繼續往下面行進。
開了手電後,我跟得很快,但始終還是和他們保持了距離。
下去的路很順利,一直沒出現任何情況,期間他們停下休息吃飯,我也胡亂啃了一口壓縮餅乾,坐在地上休息,起來後又一路跟着走,就這樣,一直走到大概後半夜的光景,我開始嗅到了一股潮溼的氣味,心裡隨即明白,下面果然有水!看來,這套潛水設備沒有白扛。
繼續跟着往下,空氣中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了霧,越往下越濃,卻一直沒實實在在地看到水面,前面的兩個光點也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一直在往下面走,我的睏意上來,但這種情況下,只能強打着精神,繼續尾隨在後面。
又是好幾個鐘頭,那種睏意綿綿不斷地涌上來,我幾度想要原地睡一會,但看着前面兩個不斷往下的光點,始終也沒停下,正走的迷迷糊糊間,光點卻忽然停了下來,在一個地方停了有好長一段時間,然後突然消失了。
隨着光點的突然消失,睏意一下子就被完全驅散,我整個人都激靈起來,難道他們已經走到底了?!入水了?但是一想又不對,即使入水的話在最開始也還是會看到光線漸漸變弱的啊,而我剛纔看到的是光線一下子就消失了,就像突然被關了一樣!
這種情況,要麼就是他們發現了我,要麼就是遇到什麼特殊情況,他們必須關了手電,反正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得繼續跟上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我接近光點消失的那處地方後,就發現,這塊岩石地好像有些特殊,跟上面的不同,因爲在岩石地另一面本該有巨大青銅索的地方,沒有再看到青銅索,而是一排相對很細的鐵索,上面鏽跡斑斑,這排鐵索排列起來寬度在三米左右,通往前方的黑暗中,因爲霧氣到了這裡變得異常濃烈,手電光照不到鐵索通往的盡頭。
我小心翼翼地踏上鐵索,開始往那頭走去。
沒一會,手電光就照到了前方的東西,那是兩根靠在一起的的青銅巨柱,巨柱並沒有緊挨在一起,而是分開一小段距離,大概三四米左右,在這三四米寬的空隙裡,被一個像小平房那麼大的東西塞住了,而我腳下的鐵索正是通往那個東西。
我抓緊走了過去,就發現,果然是一個小房子,上下照了一下,整個房子是鋼鐵結構的,夾在兩根青銅柱中間,似乎是通過焊接架在上面的。
小房子的門上有個標識,是三角形框住一個感嘆號,這個標誌一般是說明這是個很重要的地方,但是我在門把上轉了一下,發現沒上鎖,我心想鬍子他們的手電光突然消失,肯定就是進了這個房子的原因,而我開進去,說不定他們還在裡面。
不過想必,現在讓他們發現我跟了過來,也對我沒轍,所以想也沒想,就開了進去。
但是剛開進去,就發現裡面根本沒人,正在納悶怎麼回事,從房間更深的地方傳來一些聲音,很像工廠裡什麼機械開始轉動那種聲音。
我心下一驚,這個鐵房間外面看看沒什麼,裡面竟然還大有乾坤,趕緊朝聲音傳來的地方奔過去。
這個房間的進深很深,我小跑了好一會還是沒到盡頭,但心裡隨即明白,這應該不是什麼房間,而是一條很長的迴廊或者過道。
這條過道兩邊堆滿了東西,全都積着厚厚的一層灰,我無心去翻看,只是繼續小跑,大概百多米的樣子,終於到了盡頭,而這時,那種機器的響聲已經漸漸遠去,我看到的,是另一扇門,不同的是,這種門我認識,是老式貨運電梯的門,鐵柵欄那種,八九十年代還有,現在已經很少看到。
雖然是這樣,但着實還是讓我感到吃驚,納粹在這種地方,竟然還特意修建了電梯?!他們到底想幹什麼?在這個深淵下面,又到底有着什麼東西?
而且,這種電梯,都不知道失修多少年了,黃琳他們竟敢就這樣貿貿然坐着下去,簡直是找死!
等等……這電梯的電又是哪來的?怎麼會被他們啓動的?
我費力拉開電梯外面那扇鐵柵欄門,探頭朝電梯井道里面看,已經看不到什麼了,只有拽引機鋼絲繩還在快速牽動着,我用手電照照鋼絲繩,發現還好,那上面仍殘留有一些機油,沒有鏽蝕,只能希望拽引輪等關鍵部位還能承受的住,要不然,下面幾個人就完了。
我從電梯井裡退回來,找到一旁的電梯開關,等電梯完全停止了一會後,往上扳了一下,打算讓電梯上來。
但是,感覺到電梯剛上升了一段,馬上就又降了下去,我跟着連續扳了幾次,電梯還是那樣的狀況,心想,不至於吧,這電梯上不來,那他們下去的人咋辦?
不死心再扳了一次,這下,總算感覺到電梯一直在往上升,將近十分鐘的樣子,電梯終於升了上來。
正擡腳要走進去,猛然間發現電梯裡面站着一個人,那人一臉陰沉,手電光直直地打在我眼睛上,一秒後,大嗓門爆開:“你小子跟過來也就算了,他孃的亂按電梯開關,有病啊?!”
我實在沒想到鬍子竟然會上來,更沒想到剛纔電梯的異常是因爲我和鬍子同時在操作,一個在上面弄一個下面弄,才造成那樣的情況。
不過想想也是自己沒聽他們安排,於是趕緊好聲好語地給鬍子賠笑臉,鬍子估計很少見我來這套,也沒多說什麼,讓我跟着他們下去就是了。
說實話,那是我坐過的最詭異,最惴惴不安的電梯,因爲,不知道究竟有多高,更不知道被荒廢十來年後的電梯中間會不會突然出現什麼異常。電梯內部的劇烈抖動,再加上時快時慢,分明能聽到電梯轎廂劃過軌道時那一連串吱吱嘎嘎的聲音,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裡,被放大,分外響亮。
當電梯終於停下,我的心也總算落了地,踏出電梯門,就被更濃烈的霧氣包圍着,同時聞到了水的氣味,看看了旁邊,果然已經在水面上方。而不遠處,黃琳他們正在穿戴潛水服,她看到我,倒沒有說什麼,只是讓我在岸上幫她們看好裝備。
我想,既然她這麼說,肯定就是不讓我下水了,我看看下面黑漆漆的一片水域,渾身打寒顫,想想還是不下水的好,一切都等他們回來再說。
他們四個人依次進入水中,看着那水裡的燈光不斷往下,繼而又向前行進,然後一點點地消失在遠方的水面下,周圍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聽不到任何聲音,我所能做的只有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