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修
S省。
一家拉麪店裡。
舒飛和同學肖帆一邊呼嚕呼嚕地吃着拉麪,一邊時不時擡眼瞄一瞄吊在店堂上方的一臺老式二十一寸電視機,裡面正在播報當地新聞。
肖帆口齒不清地招呼老闆說:“老闆,再給加點香菜!”
老闆骨朵着嘴給肖帆的碗里加了一小勺香菜,肖帆又指着舒飛的碗說:“給他也來點。”
舒飛擋住碗對老闆笑了笑,說:“不用了,不用了,我的面都快吃完了。”
本來沒好氣的老闆見這年輕人斯文有禮,長得還特別養眼,心裡有了幾分好感,用蹩腳的普通話說:“加點香菜喝麪湯會香一些。”
舒飛還是不要,老闆便端着碗走了,留給肖帆一個鄙視的目光:都是人,做人的覺悟怎麼就差別那麼大涅?你看你吃一碗麪,都加了三次香菜兩次辣醬了,不要錢的東西就這般糟蹋嗎?
肖帆“切”了一聲,對舒飛說:“你個二子,我都幫你叫了你還往外推!不要錢的東西幹嘛不要,不吃不會剩着啊!”
舒飛撅了撅嘴,這個很孩子氣的動作在他做起來十分自然,又用筷子敲了敲碗邊,說:“物力維艱啊知不知道!”
“不知道。啥意思啊?”
“那浪費可恥總知道吧?”舒飛對肖帆的不學無術十分無語。
舒飛和肖帆是大學同班同學,還是睡上下鋪的兄弟,同時因爲兩人都是年幼喪父,儘管性格差異很大,關係卻很鐵,現在畢業了兩人各自住在城市的另一頭,隔上十來天會見上一面,交流交流實習中或是找工作時的一些軼事。
此時,播音員似乎播放着一則熱點新聞,一羣閒人到電視劇旁邊,專注地盯着屏幕,不時地交換兩句議論。
播音員平板的聲音傳入了舒飛和肖帆的耳朵:“……犯罪嫌疑人鍾某某在某步行街經營着一所針對高收入人羣的私人診所。鍾某某秘密研製出一種能令男子懷孕的活性藥物,並趁着病人就診的時機注入其體內,據不完全統計,估計有五十餘名在鍾某某的診所就診過的病人的精|液可能會導致與其有過性接觸的男性受孕。請廣大男性市民朋友注意,儘量不要獨身一人外出或是行走於空曠無人處,因爲一衆受害病人的藥性將會定期發作,屆時可能會變得力大無窮,並很有可能對同性發生性侵犯行爲……”
看電視的閒人們紛紛議論起來:
“現在這醫生的素質也太低下了吧?人家去診所看病,卻被這無良醫生弄成是種馬,還專門在男人身上下種!”
“要被那發情期的病人逮住強|暴了,可怎麼算啊?”
“能怎麼算?人家也是受害者啊,被那無良的醫生坑害了。就好像精神病人發病期間殺人不犯法一樣,算無罪吧?”
“我靠,那不是白被爆|菊了?肯定沒有國家補償吧?”
“補償屁啊,就當被上了一次開塞露吧。”
衆人猥瑣地笑,誰也沒當一回事。
肖帆“靠”了一聲,說:“什麼世道啊?現在男人也要防狼,地球太不安全了,快送我回火星去吧。”
舒飛疑惑地說:“真的假的?這電視臺是不是搞錯了日子,把愚人節的舊新聞播出來了?”
肖帆聳聳肩,道:“要是真的男人能生孩子就好了,我就娶你算了,現在的女的惹不起啊。媽的一個個唯利是圖,動不動就問你有車子沒有有房子沒有,你要跟她說有啊,她還要追着你問車子是什麼牌子的房子是不是按揭的,靠,做女人真好,幸福生活都是男的創造好了的。”
舒飛不爲所動,說:“男人是應該多承擔一點的。好了,肖帆,你也別光是抱怨了,趕緊找個工作,安定下來,一切都會好的,麪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女朋友也會有的。”
肖帆比中指:“說你二貨你還不承認!知道我沒找着工作,還專往人傷疤上戳是不是?”
此時,這兩個年輕人已經完全忘記了剛纔電視裡播出的那一條新聞,而那彷彿愚人節惡作劇般的真實事件即將給他們的生活帶來颶風般的改變。
Z省。
一座造型醒目又別緻的大廈的頂樓,幾千平方的寫字間裡西服革履的男人們或是黑灰色套裙外裝飾着豔麗絲巾的女人們或立或坐,或三五一羣低聲議論,或敲擊着鍵盤做着文件報表,或面帶職業微笑打着電話,完全是一派精英白領在做着大業務的氣象。
在最裡面的一間寬大的辦公室裡面,總經理蘇瑜勝正在聽企劃部經理和財務部經理彙報公司經營狀況。
蘇瑜勝聽完了之後,修長的身子往寬大的皮椅子裡一靠,表情愉悅,說:“很好,照這個勢頭下去,公司下半年扭轉赤字有望。”
蘇瑜勝又拿了個主意,吩咐企劃部經理準備各種資料,去競拍市政府剛剛放出來的一塊空地,立志拿下後將規劃修建新興科技園,並建造起該市最高最令人矚目的一座大廈。
蘇瑜勝從公司回家,蘇老爺子正在看電視,見老二回家便指着牆上掛着的碩大的電視機,說:“瑜勝啊,你看看這新聞裡說的,S省發生了一件大事呢,有個什麼鬼醫生居然發明了一種可以叫男人懷孕的藥物,這年頭可真是什麼怪事都有。男人連孩子都能生了,那還要女人幹嘛?像你哥哥那樣的就更找到藉口不娶老婆了。哎,我說,他不會什麼時候給我帶個男媳婦回來吧,唉,老心臟受不了。你可千萬別學你哥哥的。”
蘇瑜勝漫不經心地扯下脖子上的領帶,嗤之以鼻地說:“我學他幹嘛?我喜歡的可是胸大腰細、風情萬種的女人,就算科學進步了,男人也能生孩子,能當女人使了,可是,男人的身體硬梆梆的能帶來什麼樂子?”
蘇老爺子一臉贊同地說:“就是啊。”
蘇瑜勝將公司目前的情況告訴了老爺子,說:“我叫齊大權去競標那個‘地王’去了,若是真能拿下那一片地,修成科技園的話,那一個大工程做完,咱們蘇家就可望全線洗白上岸了。”
蘇老爺子的老眼中也飽含憧憬,讚道:“好好好,我就知道我家老二最能幹了。”
“可不是嗎?他多能幹啊,不過我就不明白了,咱們蘇家的黑道生意做得好好地,在這Z 省裡就是橫着走也沒人敢吱聲,怎麼就要去做什麼黑洗白的生意,舔那些官老爺的屁股!”一個冷嘲熱諷的聲音響起來,同時從陰影裡走出來一個人,和蘇瑜勝一般地身材修長,英俊的面容上帶着暴戾和陰沉之色。
這是蘇家長子蘇瑜兆,比蘇瑜勝大五歲,一直幫着蘇老爺子打理着“兆勝會”的黑幫生意,認爲黑道生意做起來爽快乾脆,砍人殺人神馬滴簡直就是恣意人生,對弟弟新搞出來的什麼“黑洗白”轉作建築行業的想法嗤之以鼻,怎奈蘇老爺子十分支持蘇瑜勝的想法,頗有金盆洗手、急流勇退的意圖,拿出一大筆錢蘇瑜勝小試牛刀。誰料到蘇瑜勝還真有經商的才能,不過一年的時間,就將那新開的建築公司弄得上了正道,眼看着要掙錢了,越發堅定了蘇老爺子將原有的生意全部轉型的決心。這當然叫蘇瑜兆不滿到了極點,剛纔的幾句風涼話不過是小菜一碟。
蘇瑜勝用眼尾的餘光瞟了哥哥一眼,並不搭理他,對於失敗者的狂吠叫囂何必對應?對於這位性格暴戾的哥哥,他只有一句話奉告:你的時代已經結束了!不管你甘心不甘心!
蘇老爺子一輩子就生了這兩個寶貝兒子,縱然這老大有些怪脾氣,也只說是他在外面打打殺殺多了的緣故,剛纔聽老大這話對弟弟頗有怨憤之意,便打圓場說:“老大也回來了,正好,我給你解釋解釋,這事兒啊,原是這樣的……”
蘇老爺子將蘇瑜勝描繪的前景給老大也雄心勃勃地展望了一番,最後說:“以後啊,咱們蘇家就算是把腳上的斑斑點點都洗乾淨囉,晚上也好睡個安穩覺了。”
蘇瑜兆鼻子眼裡笑了一聲,目光卻一點不放鬆地盯着蘇瑜勝,說:“聽起來真不錯,就是有一點,老爺子,咱們轉型,然後把原有的資產都注入到新的公司裡去,這公司算誰的?”
蘇老爺子頓了頓,說:“是老二先挑頭做的,公司都是以他的名義註冊的,不過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就生了你和老二兩個人,哪裡會端不平這一碗水!”
蘇瑜兆又是一聲冷笑,說:“果然和我料想的不錯。於是,那些和咱們出生入死的弟兄們算是拜拜了,過時了嘛,現在不需要他們了,就像一塊破抹布一樣甩了。不光是他們,就連我也要拜拜了,因爲我也過時了嘛。”
說着,蘇瑜兆擰身就要出門,蘇老爺子連聲在後面喊着他回來,說:“哎,老大,你怎麼就跟頭牛一樣轉不過腦筋來!現在叫你弟弟先做起來,等公司做大了,就給你分一半出來,你們都是我兒子,我不會虧待任何一個的。哎,你給我回來啊!”
蘇瑜勝攙住蘇老爺子,說:“算了算了,老爺子,你現在和他說得再多也沒用,他那個人就是那樣,一點虧都吃不得,只有我加緊幹,把公司儘快做起來,然後趕緊把他的那一半給他,恐怕他才肯相信我們真的不是爲了坑他那一半家產。”
蘇老爺子嘆了口氣,說:“我怎麼生出這麼個死腦筋來,怎麼說也不聽!你這幾日也別去惹他,小心惹起他的邪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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