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飛和客戶打交道多了,對人彬彬有禮,笑容十分真誠,這一回遇上對自己和睿睿都有恩情的蘇老爺子自然更加客氣恭謹,叫本來就對他印象不錯的蘇老爺子在心裡大大加分,由“兒媳婦相當之靠譜!兒子運氣不錯。”直線上升到“兒媳婦很懂得孝道,將來會孝敬公爹”的幻想中去。
一會兒到了舒飛家,張阿姨和睿睿見了老爺子都有些吃驚,張阿姨笑着迎上前,說:“喲,老爺子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蘇老爺子本來想說:這一家人嘛,當然進一家門,有什麼好奇怪的?不過想到倒黴兒子的進展好像不太好,算了,還是別多嘴,便打了個哈哈,馬上奔着睿睿去了。
蘇老爺子一臉疼惜地看着大孫子臉上亮晶晶的水泡,心疼得口中直唏噓:“疼不疼啊,乖乖兒?”
舒飛還挺感動的,這蘇大爺心腸真好,對着一個鄰居的小孩也這麼疼愛。
蘇老爺子覺得自己可能有些失態了,怕給兒子帶來麻煩,忙對舒飛解釋說:“我就特喜歡孩子!所以,我特別喜歡睿睿。唉,可惜我白養兩兒子了!都不肯結婚生孫子,一點都不肯體諒我這老頭兒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心情!”
舒飛笑了笑,安慰說:“高總條件那麼好,肯定眼光高,可能是一時沒遇着特別合適的吧?這個得看緣分。您老別急,要不了多久,高總準給您老把如花似玉的兒媳婦領回家。”說這話時,舒飛的心情瞬時低落了下來:是啦,就衝着蘇老爺子的這一份恩情,他和高遠都不該有什麼,不然人家蘇大爺怎麼等着兒子娶兒媳婦抱孫子啊。
蘇老爺子恨不能打嘴,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呢?兒媳婦這是會錯意了吧?又不好解釋的,只好乾坐着,幸好有睿睿跑來跑去地,尷尬的氣氛也就一下子化解了。
睿睿打開了電視機,一個頻道一個頻道地按着,想找個好看的節目,小嘴裡還唸唸有詞:“這個韓國電視劇又臭又長,不好看,這個是清朝的,光腦門的也不好看,咦,這個是什麼?”
打開的電視機屏幕上不知道怎麼地出現一對男的,一個把另外一個抵在牆壁上,臉對臉地說着什麼。那眼神看着就有些不對。
睿睿一邊握着電視機遙控器,一邊小口小口地咬着一塊鳳梨酥,一邊納悶地看着屏幕上的兩人,說:“他們幹啥呢?要打架嗎?”
舒飛一看就急了,這什麼玩意兒嘛,尼瑪現在的電視劇電影賣萌賣腐什麼的太過了點吧?這老人小孩看着多不好啊。趕緊對睿睿說:“把遙控器給我,我來找臺!”
可是,來不及了。
屏幕上的人已經親上了另外一人的嘴,還親得“嘖嘖”有聲,兩人的脣角溢出銀絲,情|色極了。
睿睿驚異地站了起來,瞪大眼睛,大聲地說:“他們在親嘴呢。”
蘇老爺子也被震了一下,沒說話。
舒飛看看睿睿,又看看蘇老爺子,又尷尬又心虛,說:“現在的電視劇都演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蘇老爺子紋風不動地坐在沙發裡,很淡定地說:“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
這句話的本來是生兒子生女兒都一樣,破除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的意思,到了蘇老爺子這裡,似乎就變成了微妙地贊同男男戀愛的意思了。
舒飛意外地看了蘇老爺子一眼,覺得老人家實在是有些高深莫測。
張阿姨跑過來和蘇老爺子說:“老爺子,快六點了,您要回去了嗎?我這裡做了晚飯就過去給您做晚飯。”
舒飛忙挽留說:“老爺子都走到我這裡來了,就索性一起吃飯吧,正好也懶得叫張阿姨費事。”
蘇老爺子巴不得,便說:“那也行,就怕麻煩你。”
舒飛連聲說:“不麻煩不麻煩,我求之不得呢。”
老爺子心裡更熨貼了,眯着眼睛笑了笑,說:“那我給我兒子打電話,叫他也早些下班,咱們一起吃飯,再叫他帶一瓶好酒來,咱們一起喝。”
舒飛笑着說:“我這裡有酒,是五十年的紹興花雕,不知道老爺子的脾性合不合這個黃酒?”
蘇老爺子說:“冬天喝花雕倒是不錯,就是要用熱水隔着溫熱了纔好。”
舒飛說:“沒問題,我有專用的溫酒的壺。”
高遠接到電話,幾乎以爲自己的耳朵壞了,一聽老爺子居然在舒飛家裡坐着?,簡直一分鐘都沒辦法在辦公室多待下去,就怕老爺子說了什麼不對頭的話惹起舒飛的懷疑,連忙丟下手頭所有的事情,急急忙忙趕了回去。
到了舒飛家門口,高遠平息了一下呼吸,才按響了門鈴。
只聽見“叮咚”一聲,趕過來開門的是可愛的睿睿,一見高遠,就歡快地說:“高叔叔來了呀,我給你拿拖鞋。還有啊,爸爸知道你要過來一起吃晚飯,高興得很,現在去給你炸那種你喜歡吃的小黃魚去了。”
高遠上次說喜歡吃舒飛做得油炸小黃魚不過是順口的諛美之詞,目的在於多些在舒飛家廝混的時間,不過,聽睿睿這麼一說,高遠倒是心裡熱乎乎的:舒飛其實把他的喜好都記得清清楚楚呢,只是嘴硬而已。
高遠換了拖鞋進來,先跑廚房去和舒飛還有張阿姨打招呼,見舒飛的表情看起來很正常,便放了心,又轉回了客廳,心急火燎地悄聲問蘇老爺子:“你咋跑到這裡來了?你沒說漏嘴什麼吧?”
蘇老爺子眼睛一瞪,說:“我咋就不能來呢?我來看看我生病的大孫子不行啊?”
高遠:“噓!小聲點!”
蘇老爺子忍不住笑了,說:“看你那急得!放心吧,沒露什麼破綻。我今天就是收拾了兩個混球,捎帶手救了兒媳婦,纔過來的。”
高遠問清楚了情況,登時大怒,蘇老爺子說:“得得得,這事兒你別管,你好歹算是個企業家了,跟一個下崗了沒飯吃打零工的老女人計較什麼?哼,敢和我家裡人作對,倒是給我這成日沒事幹的老頭子來找點樂子,玩死她一家子!”
高遠便不問了,正好那邊舒飛和張阿姨把大部分菜餚都端上了桌子,高遠便起身去幫忙擺桌子拿碗碟去了。
蘇老爺子撇撇嘴,說:“在家裡懶得跟頭豬一樣,在這裡倒是蠻勤快的,養兒子都是賠本買賣!”
晚飯雖然都是些尋常菜餚,但是,有機靈可愛的睿睿全場跑動給大家倒酒倒飲料,說些童言稚語活躍氣氛,又加之蘇老爺子和高遠本來心情就好,尤其是蘇老爺子,遙想到沒多久之後就可以這樣一家子老老小小其樂融融地吃飯,心情大好,不免就多喝了幾杯,醉醺醺了起來。
本來人就有懷舊的情緒,何況蘇老爺子這樣闖蕩了大半生也算有所成就的人,自然就有許多的“光榮革命家史”可以誇耀,於是,就對着舒飛談興大發,這裡那裡地說個沒完,話多得跟往外面倒似地。
加上今天喝的是花雕酒,和老爺子平日喝慣的白酒不同,入口甘香,後勁卻特別大,不知不覺就把老爺子喝得有了七八分的醉意,把高遠緊張得不行,生怕他說出什麼叫舒飛起疑心的事情來,見衆人都吃得差不多了,高遠連忙攙起蘇老爺子,強行要將他拖回家去,對着舒飛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我家老爺子就是這樣,喝多了幾杯就碎嘴子,怕你聽煩了。”
舒飛微笑着說:“不會啊,我倒是聽得挺有趣的。”
高遠說:“恐怕他要吐,我還是帶他走。再說,他高血壓,本來也喝不得多的。”
蘇老爺子大着舌頭說:“誰說我不能喝?拿酒來!”
高遠說:“看吧,這是醉了,趕緊弄走!明天見啊,舒飛,還有睿睿,拜拜,拜拜。”
回了家,高遠叫張阿姨給老爺子張羅了醒酒的蜂蜜水來,又給他吃了兩三枚酸棗,這纔好些了,蘇老爺子一鬆活了,就從沙發上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往自己屋裡去。
高遠急得在後面喊:“你又幹嘛啊?小心摔着!真是!”
蘇老爺子一會兒又跑了出來,手裡拿着個古樸樣式的木匣子,得意洋洋地說:“你媽這堆玩意兒總算能送出去了!”
高遠哭笑不得,說:“哎呀,人家舒飛哪裡要用這樣的東西,都是女人用的!”
蘇老爺子自顧自打開匣子,說:“那我不管,反正是你媽留給過門的兒媳婦的東西,我交代出去了就行了,管他用不用呢!”
說着,蘇老爺子跟獻寶一樣把裡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去,舉着給高遠看:“這個翡翠鐲子的水頭可真好啊,這翠色,簡直跟綠水在流一樣!兒媳婦真不戴呢?那算了,這個呢,這個觀音的掛件可以,男女不分的!哎呀,怎麼這麼多金鐲子金簪子啊,這都用不上啊,要不然,我拿去外面給兒媳婦另外加工成別的樣式?”
高遠奪過來,說:“得了,別折騰了,留着給你孫子媳婦吧。到時候這些都是古董了,還值錢些。”
“孫子媳婦啊?”蘇老爺子頓時眉開眼笑,“那時候我又有曾孫子可以抱了。唉,就不知道我活不活得到那時候?”
高遠笑着說:“肯定能,禍害遺千年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