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像是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給震到了一樣,威德的目光一閃,笑容也瞬間凝固在臉上。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見威德久久不語,加布雷又一次重複起了他的問題,“安吉,那個跟了你四年的人,在你心裡面,到底……”
“呵……呵呵……加布雷,什麼時候起你變得這麼關心我的私事了?”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頗似有趣的低笑着,將臉撇向一旁,“就像那些無聊的女孩子似的,好奇別人的隱私,挺聒噪的啊……”
“不要扯開話題。你,逃不了一輩子的,威德……回答我,雪黎和安吉,於你,究竟算是什麼呢?”
安……是什麼?
風,陰冷地吹着。如同一陣嘆息,沉重地代替着他的回答……
“威德,你……”
“雪黎是我的戀人,是我從今以後都會去認真對待、去珍惜的人。而安吉……是奴僕。她只是道爾頓家裡的一個小小妖奴而已,無足輕重,並且很快連這個都要不是了。”
沒有讓加布雷把話繼續說下去,威德直接正視着他回答了問題,態度堅決又肯定。
“她只會是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離開了伊哥斯帕離開了試煉,便什麼也不是,什麼都沒有了。所以,這樣的回答,你滿意了嗎。”
沉穩,冷靜,不帶一絲的猶豫。
他就這樣定定地望着加布雷,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而那雙眼睛,如同被冰焰燒過的一樣,凝結堅硬透徹的冰,一直深入進他的心裡面,深邃而無法捉摸的……
“威德……”
沒有再多說什麼,加布雷從這決絕男子的身上收回目光,擡頭向遠處眺望。
“我沒有什麼好滿意不滿意的,只是你,自己滿意嗎?”他低聲喃喃着,若有所思,“你一向很堅持,敢於追求自己所想要的一切,即使頭破血流,也從未有過絲毫的放手。可是……這一次,我迷惑了。你一次又一次地否認着,否認那些強烈而又割捨不掉的情感,抗拒她,抗拒你的心。但你做得也的確夠好,隱藏得那麼深,沒人能看出來。只是……其他人不知道,難道我也不知道嗎?我可就在你身邊啊,看得很清楚。威德,爲什麼不能坦率一點?做出實質性的努力來?這可真不像你,一點也不像那個敢做又無所畏忌的你了……”
“好了!加布雷!”
再也無法忍受這些輕緩的話語,威德不可抑止地低吼出來。
“你……爲什麼就非要逼我承認那件事呢?!那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事情,我又要怎麼去承認,如何承認!”
“噢,不存在麼?”加布雷淡然一笑,“那麼你不愛安吉,也不對她抱有任何的感情了?”
“是的!我不愛!不愛她!”他憤然怒吼,眼神開始迷亂。
“我怎麼可能會愛上她呢?妖奴,螢!我不會愛她的,我……不可能,不可能……”
含糊不清的自白,方寸漸漸潰亂。
加布雷沒有理會那混亂的辯解,只是眺望着遠方那熟悉石堡的一角,繼續低聲輕語。
“宿舍樓,從這裡也能望得到啊……不過多羅塔還是太遠了,不及那座廢舊的瞭望臺近、看得清楚呢。對此,你應該是熟知的吧?在每個閒暇的傍晚裡攀上那座瞭望臺,一個人靜靜地呆着,注視着人來人往的妖奴樓大門,找尋……”
“……”
如被雷電擊中了一樣,威德猛然一震。那種被人道破天機的慌亂感在瀰漫着,慢慢浮現眼底……
“雪黎很不錯呀,漂亮,溫柔,冰雪聰明……還有那種純淨的氣質,熟悉又親切的,令人懷念……你終於安心了,原來生活可以這麼平靜的,這麼自然。所以接受了她吧,那個美麗可人的女孩,令你的一切都重新回到了正常軌跡之上,充滿陽光。你發覺生活原本就該如此,而那個人,也應該這樣去過平安的日子。遠離危險,遠離禁忌,遠離你,不再痛苦……”
“加布雷……”
“可是,爲她找去處還是挺不容易的吧。一個自由的螢,到底會遭遇什麼呢?沒人知道。於是犧牲掉專研典籍的時間去列出一個個名字來,然後一個個的排除,一個個的劃掉。艱苦的人家不忍她去,高貴的人家又怕受了冷眼。好不容易找到幾個何適的,卻又這般那般的挑剔着,始終不願誠心去找對方談,只是一味的自我逃避,不肯鬆手罷了。”
“加布雷!”
“不過到最後還是得定下來。你沒有決定,她卻決定了。這樣很好啊,完美的結局,正如你所想。可是……要離開她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吧?從此以後沒有交集,天各一方,分別或許就是永遠不見。你的失神父親是不明白的,可我,卻很清楚呢。你的第一次發病是因爲嘗試虛鏡咒語吧?那條咒語裡的失心魔很厲害,能夠看穿人心,蠱惑你。所以你纔會被迷惑,失手於信心滿滿的楔珂門系咒語,險些出了大事吧。而在那時候,在虛鏡中顯現的人是安吉嗎?威德,對於所有的這一切你真的都能放開?都能視若……”
“夠了!夠了!不要再說了!別說了!!”
無法繼續保持冰冷的外表,威德失聲高吼了出來,緊握雙拳壓於石欄之上,身體發抖。
晨光溫柔地撒在塔頂上,卻無法溫暖那恍惚的身影和那乾澀又漸漸低沉的嗓音……
“別說了……別說了……什麼都不要再說了……夠了……”
望着眼前這樣六神無主的夥伴,加布雷只能輕輕嘆氣,心中百感交集。
“所以……這樣,你還是要說你不愛她嗎?在經過了那些天失魂落魄的尋找之後,你,還是要將她推開?還是可以鎮定自若地對自己說她只是一個妖奴,只是一個匆匆過往於你生命中的無關路人而已嗎?威德,你這樣實在是……”
“那我又該怎樣做呢?!怎樣纔是你所謂的正確選擇呢?!拋開雪黎,擁抱安吉?當着所有人的面去擁抱她?親吻她嗎?!然後向我的家族宣佈我愛上了一個螢,觸犯了這條他最無法容忍的底線?禁忌?!這……這怎麼可以呢?!這是不可饒恕的,不可饒恕!我……怎麼能夠這樣做……你不明白的……我不能,不能……”
漸漸的,他的厲聲質問變成了絕望的低吟,那些眼中的堅冰也早已碎成了粉末,化爲盈動的湖水盪漾於那片蔚藍中,清澈而冰涼……
加布雷想說乞罪書,想說近十年來是有兩對人成功獲准了的。可是當他再看向掙扎的威德時,那副亂得一反常態的模樣還是讓他心中一沉,無法言語了。
擁抱安吉嗎?
呵呵,那將意味着什麼呢?
乞罪,退出隱都,變得平凡無奇?
還是鋌而走險,暗藏戀情,犯大罪?
不管是走明路還是暗道,對於你來說,還是太難了吧?
那些榮譽,教誨,責任,夢想……
對於威德.道爾頓而言,還是……
想到這裡,加布雷的沉重已經漸漸散去,化爲了一個釋然的笑,輕掛嘴邊。
“啊……抱歉。我並不是想要指責你什麼,或是說教,只是希望你一切都好,希望我的摯友幸福,沒有遺憾。你……不是問我今天的驗身情況怎麼樣了嗎?我當然是沒問題了,只是在離開澤得殿的時候碰見了一點事,一點……可能會令你很痛苦的事……”
像在小心翼翼地忌諱着什麼,加布雷默然地停頓了。而威德此刻也猛然擡起了頭來,心中隱隱感覺不詳,越來越強烈……
“我看見安吉了,是被送進來療傷的,在布伯的房間裡。她是在接受驗身的過程中倒下的,身體無法承受能量,舊傷復發,內臟……破損。他們說……那樣的傷幾乎等於死亡,而如今,她還活着,這不能不說是一個生命的奇蹟。另外……她現在的情況也不大好。你知道,螢只有在生命的邊緣處纔會失去能力,完全的喪失異能,而她現在……她……威德?”
剎那間,加布雷看見了一張他終生都難忘的臉。震驚,悲傷,痛楚,破碎……還有無盡的絕望,混雜着急促紊亂的喘息,全都涌上那張熟悉的面孔,曾經冷靜得幾近於冷酷的面孔,瀕臨崩潰……
“威德?!!”
狂亂的身影瞬間消失於天青色塔頂上,留下加布雷一個人,張望洞開的塔門神色凝重。
“真的能……不後悔嗎?”
*** *** ***
呼……呼……呼……
安吉……
安吉……
安!
“安吉在哪裡?她在哪個房間?!”
“啊?她……”
“快說啊!!”
“啊——她剛被轉去六樓的石室了!最頂頭的那一間!呀……”
拋開大廳中的四臂猿人,威德繼續狂奔於樓道之間。眼神破碎,髮絲恣意地飄散,凌亂了。
安……安……
‘安吉對於你而言究竟是什麼呢?她究竟……算是什麼呢?’
什麼?她是什麼?
妖奴……嗎?
她……只是……只是我的……
妖奴……
不!
不……不……不是的……
她是……她是……
‘我要自由,威德,讓我走吧。’
走?
‘送給你。要天天都戴着哦,可以保你平安的呢,相信我。’
‘就當是,對我這個服侍你四年的私人藥劑師的懷念吧……’
懷……念?
‘那麼……那又算什麼呢……你所做的那些,那個舞會……那個……吻……’
吻?那個吻嗎?
我,我……
安……
爲什麼你會是一個螢呢?爲什麼我就選中了你?
偏偏在那一羣妖奴之中,無數具有魔力的妖奴之中,選了你……
安吉!
於是,我的軌跡開始改變……那些關於魔法的執拗的夢想,關於世界的絕對的規則,從那一刻起,便註定要脫離原來的位置,變得不再由我自主操縱了麼?
爲什麼?怎麼會變成這樣的?怎麼會?
我……還以爲我是無所不能的。
還以爲,一切的事都是可以自由掌控的。
哪怕是心、自由意志,也得隨着我的意願而動,爲我的目標去服務、追尋。一直到夢想的最頂端,我也不會爲任何別的事物而停留、眷戀。一直到……這一次……
呵……
這一次。
我,輸了呢。
輸得很徹底,毫無迴旋的餘地。
再也做不到了……再也無法操控內心……無法去忽略你,忘記你的名字……
它,爲什麼就刻得那麼深呢?
安……
還以爲,一切都可以回到原點的。一切,都可以退回到我倆沒有交集時的模樣。
只要我想。
按照一個正常異人的行爲方式去做,瘋狂地試煉魔法,擁抱其他人,離開你,疏遠你,我,就能重新變回原來的我,真正的威德.道爾頓,未來的道爾頓大祭士。
而你,則會很安全。
平安快樂的走完這一生,過着你喜歡的生活,去擁抱那些你所愛着的事物。生靈,清風,大雪……無論怎樣都好,遠離我,你就會安全,沒有我,你就不會再痛苦。你會很幸福的,幸福的活在沒有我的世界裡,和一個愛你的男人,長相廝守。
我們……本不應該相遇。
而你,更不應該遇見我,不該在我的身上傾注任何情愫。
‘威德.道爾頓’。
所以就這樣吧,你想走便走好了。在我離開伊哥斯帕回家之前,在萊蒙特變卦之前,在那個人聽到任何風聲之前……
你……走吧。
我不會問你要去哪裡,而你,也用不着對我解釋什麼。我們就此分別就好,甚至於是……永不再見。
即使……
在聽見你說要離開的時候,那麼千方百計的、堅持要離開我身邊的時候。我的心,其實是在抽痛的……
狠狠的,像被剝離一般的疼痛,滲出鮮血來。
只是你……看不見。
你不會知道的,就如你不知道在北岸的荒野上有顆心爲你悸動一樣。
當你的手指碰觸我的時候,它跳得那麼快……當你的髮絲和香氣飄到我的臉上時,它是顫抖的……而當你擡起那雙眼睛望向我時,它,幾乎都要窒息了……
所以每當這種時候,我總是不得不找出各種的方法來戲弄你呢。這樣,才能掩飾得住那些心跳,那些令人尷尬的,愉快的,甜蜜的,卻又苦澀的……心跳。
這就算是……心動的感覺了麼?
呵呵……
原來我也一直體會得到呢,加布雷所說的“動心”,只是……
它爲何要這麼痛苦呢?一點也不像他們所說的那樣,美得妙不可言……
可是這些,你都不知道吧?呵呵……只當我是個態度惡劣的主人,喜歡捉弄妖奴而已。
呵……
你怎會相信,我其實是隨着你的生氣而難過,隨着你的高興而快樂……
知道嗎,在聽到托勒斯糾纏你時我有多擔心,在看見其他人親近你時我有多難受,而在發現那混蛋居然那樣對你,膽敢做那樣的事時,我,我……我幾乎控制不住,就此毀掉他的手。抑或者說……真想殺了他!
對……就像我殺了夜那樣的,殺了他。
不是沒來得及收住手,而是無法控制住自己,不想控制的,殺了他……
我,我……
唉……
但除了這些以外,我……又能怎樣呢?
連那個吻都是無法承認的,也不想去面對……我,哪裡能做那樣的事呢?太危險,太不理智了。
這不是我應該做的事,不是我能承擔的起的事……
因爲,那意味着死亡啊……
如果真的可以的話,我就會在揹你回妖奴樓的那晚擁抱你了。你低着頭站在樹下,受傷的腳無法完全用力,在聽完我的話之後微微發抖,沉默着……我當時的心情其實很糟,可是看見了你,便自然而然的好了很多。如果還能擁抱你,就一定……不會再有任何的煩悶了吧?
可是,終歸是不可以的呢。
即使在你被夜狠狠傷害的那一天,我也只能遠遠的坐在一旁,對你不理不睬,連傷勢都沒有問及。
啊……我還燒掉了那隻鳥吧?
那隻你親手雕刻的祈願鳥,上面還寫着我的名字。
“威德.道爾頓”,“威德.道爾頓”……
呵呵……
多麼的諷刺啊。即使那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美的一件禮物,可是……我還是得毀了它,就像抹殺掉你的愛一樣的毀了它,不能留下任何的痕跡。
你……
恨我嗎?
一定是恨我的吧,狠心的主人啊,冷酷無情的……可是我不在乎,這不就是我想要的嗎?推開你,遠離你,像一個普通的權貴主人一樣,保持對你高高在上的姿態。
何況,還有更狠心的呢。
我選擇了雪黎,又一次擁有了別人。而你,我的妖奴,不論心裡做何感想都得欣然接受,我本來就會和其他魔法師一起的,日後娶妻生子都是順理成章的事,以你妖奴的身份,除了祝福和服侍之外還能做什麼呢?
你很恨我吧,已經不想再見到我了吧……所以要走嗎?脫離一切與我有關的事去獲得自由,重新的生活。
走吧……走吧……我也什麼都不能做呢。
只有希望你平安,爲你準備今後會需要的那些錢物,儘量減輕不安而已。
已經拉不住你了。即使在新年夜裡的你那麼的美麗,像個仙子,可是我……只能放手而已,連多餘的問題都無法再提。
遠離我你就會安全,遠離我你就會幸福了……
難道……不是這樣嗎?
噠噠噠噠!!
走廊裡迴響着威德急促的腳步聲。房間已經近在咫尺,虛掩着門,沒有其他人。
吱……
門開了。
下意識的回手關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屋子清冷的光輝。一張特殊病牀上躺着沉睡的安吉,像是白玉雕像一般的美麗、蒼白、卻又毫無生機。
“怎麼會這樣呢?”
顫抖着靠近了她,威德絕望了。
“怎麼……怎麼會弄成這種樣子呢?你不是要走了嗎?就要去過你的自由新生活了,離開我,離開所有的不快。可現在……你卻……”
已經無法再繼續說下去,他痛苦地閉上了雙眼,然後戰慄着伸出手來,伸向那個女子的美麗臉龐……
精緻的輪廓,緊閉的眼眸。潔淨無瑕的皮膚蒼白如雪,沒有光澤,沒有血色,沒有氣息,也似乎沒有溫度……
她……死了嗎?
像是被這一想法嚇到了一樣,威德的手再一次劇烈地抖動了兩下,跟着嘴脣更慘白,眼神也更破碎。
她不會有事的,不會,不會……
緊皺眉頭安慰着自己,他再度靠近了一些,進而更爲專注地凝望她。那張早已經刻入了心裡面的、無法抹去的容顏,美麗,純淨,卻又是虛弱的,虛弱得令人心碎,令他幾乎就要窒息,痛苦得無法言語……
安?安?
不……
不……
他突然無力地跪倒在了牀邊,而手,始終也沒有碰觸到她的臉。即使在心裡面是那樣的渴望,可還是……緊握成了拳頭,戰慄地縮回來。然後攤開手,埋頭,低語……
“我不能……不能……”
他像是夢囈般的埋首低吟着,沙啞的嗓音中透出極度的壓抑與痛苦,還有悲慟。
“我不能……我發了誓的……絕對不要碰你……就在那一天,當我看見鮮血流出你身體的那一刻起……我……發誓……”
“災難怎麼可以降臨到你的身上呢?你是這麼的美好,猶如一個夢一樣,美麗而又易碎的……”
“我不會有事的,可是你……不一樣……已經見過的噩夢是不能發生在你的身上……雖然我曾經恨那個人,但此刻……卻和他一樣……”
“我怎麼能碰你?怎麼能?我……不能,不敢的……”
“安……你就好像那朵夢生花一樣……如果我碰觸了你,便會灰飛煙滅,再也無法挽回的……”
“可你……爲什麼……都已經放你走了還會弄成這個樣子……我,錯了嗎?應該繼續留你在身邊小心地守護嗎?安,你說呢?安……安……”
“安……”
“安……”
慢慢的,他的低語停止了。然後猶豫地重新站了起來,俯身在牀沿坐下。
眼中似乎還有光在閃爍着,氤氳籠罩着蔚藍,讓它們潮溼得更像是湖水。他怔怔地望了她好久,然後微顫着再一次擡起手來,下定決心似的朝她伸過去,觸摸,輕撫……
她的臉是冰冷的,而他的手也好不到哪裡去,同樣冰冷得令人打顫,就如那顆心一樣戰慄而惶恐不安。
“安?”
他再次輕喚她的名字,挪動修長的手指摩挲她的臉,劃過那深邃的眼眸,長長的睫毛,她的發,她的鼻,她的脣……
‘於你,安吉她……到底算是什麼呢?’
她是什麼?是什麼?
她……
是一個夢。一個美麗得不真實的,無法碰觸的夢想啊……
她是我的夢想!
“安,我……愛你……”
微弱的陽光透過窗櫺縫隙射進來,第一次讓人感到了些許溫暖。
還是如那晚一樣,他的整個人都在不住地發着抖,恍惚不能自已。
時間,似乎是停止了。
*** *** ***
“嗯?”
虛弱地低吟一聲,她醒過來了。
“老……骨?”
她有些吃力地再次睜眼確定,儘量不讓眼皮再合攏起來。
“我……死了嗎?”
“呵呵呵……說什麼傻話呢,你活得好好的,死不了。”
還是那麼輕鬆的口吻,只是怪誕的腔調中似乎多了更多的溫暖與親切,如一位故人……
“老骨……”
“好了,不要再說話了,再好好地睡上一覺吧。他們剛給你上過藥,你的身子還弱得很,需要大量的休息,大量的。”
不再讓她費力氣做什麼,老骨輕柔地提了提被子,將她蓋好了。
“我……”
“行啦,有什麼都等之後再說吧,等你好一點了再說……你不會有事的,有我在呢,不會讓你出事的……”
“老骨……”
像是被哄着的孩子一樣,她終於又閉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嗯?”
突然想起了什麼,忽的一下又張開了眼,茫然地四處掃視。
房間裡空蕩蕩的,除了老骨以外沒有任何人了,也沒有任何的妖奴。
“嗯……老骨……之前有誰來過嗎?”
“誰來過?唔……那些醫士和藥劑師吧,然後就是我了。我是沒有再看見其他的人了,怎麼,有事嗎?”
“沒,沒什麼……”
吃力地拉動了嘴角,閉上眼睛重新睡去了。
沒什麼,沒什麼的……
只是一個夢而已,一個熟悉又奇怪的夢……
在那個夢裡面,她好像聽見了什麼人的聲音。還有一股熟悉的氣息傳來,特別又好聞的,隨着一點沉沉的力量將她壓住了,但卻又是溫柔的,令人安心的……
然後,還有一種冰涼的感覺和溼潤感,柔軟的碰觸在她的臉上,她的脣上。
那是……
那是……
夢吧。
奇怪的夢而已……
她如此想着,微微一笑,跟着沉沉地睡去了,沉沉的睡去……
“唔唔唔……我的孩子,好好地睡吧。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沒有恐慌,沒有危險,一切都會順着你的心意去發展。不要再爲未來的擔心,交給我吧,只需要些許的等待,我便帶你回家。回到那個安寧又溫馨的家園裡,一切又重歸祥和。唔唔唔……唔唔……”
老骨怪誕的嗓音在這夜裡聽來如此的奇異,但他又是認真的,很認真地吟着這些似詩非詩的句子。他輕拍安吉,眼神慈祥,慢慢將睡神的力量再度召來,安撫少女。
“唔唔唔……”
而與此同時,學徒樓的天台上光芒微閃。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擡起他那修長手臂,簌地將三隻暗金色妖精放入天際。
“去吧,去我要你們去的地方。但是要小心,不能被別人發現了,任何的人……”
他目送着那些暗金的顏色流於夜色之中,消失不見了,然後擡頭眺望着遠方,目光流轉。
“爲我帶來好消息吧,隱之道爾頓的特殊信使們……爲我,爲她……”
暮色已經完全降臨於伊哥斯帕,而遠處的天際邊懸掛明月,寒冷而清寂。
不知是否是受雲層的渲染,那月亮竟有了幾分微紅的跡象,如染血一般,暗淡而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