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諾斯威沃的私心(下)

當隱都完全普照在陽光下時,所有的人都已經聚集在了榕樹周圍,等待着祭典的開始。

叮……咚……叮……咚……

不知從什麼地方忽然傳來了鐘聲。聲音連續不斷,悠揚而輕緩。

這時,整個隱都的人們都不約而同地將十指交叉,在胸前微握起來。他們閉上雙眼,一起虔誠地禱告着。

榕樹的周圍能聽到無數的鳥兒在清脆地鳴叫着,和着持續的鐘聲,將這誕生日的早晨裡襯托得格外寧靜。

此時在百城的另一邊,列穆爾拉陪着已經康復了的新學徒們,一起圍着榕樹默默地禱告着。

每當她看到這些最終的勝利者時,心中都會泛起無限的感慨。

今年甄選傷亡的慘烈程度是幾十年來都不曾有過的。除了最後逃出來的那批人以外,包括奧科多捷在內共有十八個孩子死去了。另外十一個人雖然被吸了魂魄,但總算是保住了性命。只是其中還有四個人到現在都沒醒過來。

由於魔物的出現,這次甄選的結果也完全失去了指導意義。試煉所的人不知道究竟應該讓誰通過甄選。最終,他們不得不決定讓沒有主動棄權的人都擁有試煉資格。

可惜的是,大部分醒過來的昏迷者都喪失了繼續試煉魔法的信心。就連一直堅持到最後的阿曼,也因爲對魔法師成長道路的恐懼而選擇了放棄。

唉……如果依格那提亞斯再不好好管治下馴場的那批惡徒,恐怕最後倒黴的就不只是試煉所了吧……

列穆爾拉在心裡誠心地祈禱着,希望杜神能帶給隱都長久平安。

******

誕生日過後的第三天,新學徒終於同他們的妖奴一起正式進入了伊哥斯帕。

試煉所位於布諾雷斯的西北方向,佔據着這裡的兩大半島和臨近五個島嶼,而初階和高階學院就分別位於兩個半島之上。其中,普瑞西德在較爲狹長的那個半島上,伊哥斯帕則坐落於另一個寬闊平坦的半島。

當安吉等一行妖奴終於到達伊哥斯帕時,都不禁爲它的雄偉壯麗而讚歎不已。

只見一座雪白的城堡臨湖而坐,許多湛藍色的尖頂蓋在白色的城堡之上,與天空遙相呼應。越過高高的城門能看見巨大的主堡高逾百米,八九個形態各異的塔樓高低不等地鑲嵌在主堡白色牆體之上。在它的周圍,三四個體積稍小的附堡如衆星捧月一般圍繞着主堡。無數茂密翠綠的樹木點綴在城堡四周,遠遠看去,好像綠色絲絨上託着的一顆白珍珠。湖水之中還有清晰的倒影整個城堡襯着,遠遠看過去,這景色簡直夢幻如仙境。

這裡,就是魔法師的搖籃——伊哥斯帕。

“請問……我們的主人呢?”

一大早起來就沒見着自己的主人,一個妖奴終於忍不住問了。

“怎麼都是我們妖奴來伊哥斯帕,那我們的……”

“他們早就過去了!” 前方駕車的四臂猿人很不耐煩地打斷了它的提問,然後一個人小聲地在一旁嘀嘀咕咕的。

那提問的妖奴聽她那兇狠的語氣,只好知趣地閉嘴了。

“她說我們這羣妖奴很煩人,特別是那兩個螢,害得她被主人罵了。”坐在安吉旁邊的可卡小聲對她說着。

不過安吉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因爲那兩個螢今天早晨偷偷地跟着自己的主人,耽誤了她帶我們出發的時間。而且那兩個螢半路被發現了,遣送會了百城,等會還得讓她去接他們過來。”

這下安吉明白了他的意思了,不過倒很是納悶:“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剛剛一直在嘀咕着啊。這就是我的能力!”可卡很自豪地說,“只要我願意,再細小的聲音我也能聽見。”

可卡就是誕生日那天唯一沒有嘲笑安吉的妖奴。他長得矮矮的,相貌也醜陋。雖然有着類似人的外表,但全身的皮膚卻是深棕色的,而且手臂和臉上還長着不少暗紫色的疙瘩。其他妖奴都不怎麼喜歡他。

不過也不知是爲什麼,安吉倒是一點都不怕他,反而覺得他挺友善的。

剛剛聽可卡這麼一說,安吉的心裡開始竊喜了起來。

難怪一直找不到翡翠,果然是跟着主人了!那麼我等會就可以見到她了吧?!

* * *

此時的伊哥斯帕,新學徒們正向大禮堂的方向趕去,準備參加分配老師的儀式。

現在他們一共有十人。除了當初從洛洛塔魔爪裡逃出來的人以外,甦醒過來的舍農和那光頭也選擇留了下來。

看着剩下的幾個同伴,大家心中不免有些傷感。據說阿曼之後就再沒有說過話了,最後走的時候也沒和任何人打招呼。而奧科多捷,則已經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你們不要緊張啊……待會只要站,站,站在大廳中間就可以了。”

一個綠袍的年輕人在他們前面帶着路。他看這些新人的情緒都有些低落,以爲是太緊張了,就想安慰下他們。沒想到自己倒先結巴了起來。

他大約二十剛出頭的年紀,微微有些發胖,圓潤的臉上紅撲撲的,不知道是因爲氣色太好還是有些緊張。

年輕人似乎也覺得自己剛剛表現欠佳,於是輕輕地舒了口氣,跟這些新學徒們聊了起來,緩解氣氛。

“我叫安東尼,是伊哥斯帕的魔法師。”說到這裡他的臉上不自覺地洋溢起驕傲的神情來,“今後我會接任菲利克斯的工作,負責你們的入學和之後的相關事宜。所以我們以後還會相處一段時間啊,哈哈哈……”

“菲利克斯呢?”威德突然問他。

“啊?呃……他被處罰了。”

“處罰?”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反問道。

“那是當然了。”安東尼臉色略微露出了不滿的神色,像是對他們更喜歡菲利克斯而感到失望。“出了這麼大的事,他自然是脫不了干係。不要說他了,包括我們試煉所的主持者,馴場的看守,飼養洛洛塔的魔法師,還有……”

話剛說一半,安東尼就發現所有人都用一種驚訝的表情在望着他。

糟了……上面吩咐過要對外保密的……

幸好這時他們也走到禮堂大門口了。

“哈哈哈……不說了不說了。這些不是你們應該過問的事。好了,我們快進去吧。對了,除了你們以外,還有兩個男孩也在島上生存了下來哦,而且一直堅持到最後一天,毫髮無損!”

什麼?

大家都相互對視了一下,有些吃驚。

安東尼走上前去,推開了禮堂的大門。

金色的陽光灑滿了一地,將整個大廳照得輝煌無比。兩米多高的大坐席分列在禮堂左右,並從最高一排開始逐級往下降。上面空了少量位置出來,應該是留給新學徒們坐的。禮堂的中間,二十多米寬的走廊從大門口一直延伸到盡頭的平臺下。那平臺不高,有着五六級的臺階,上面有十幾個精美的大座椅,背對巨大的落地窗排成了一排,不少氣宇非凡的魔法師正坐在上面。

當新學徒走進禮堂時,人羣中開始發出陣陣議論聲。而新學徒們也激動地看着周圍的人,異常興奮。

終於!終於!

安東尼剛把新學徒們領到了魔法師的面前,禮堂的大門又打開了,另一個人領着三個男孩走了進來。

左邊的是加布雷,他看起來很有精神,遠遠地就和大家打起招呼來。右邊的是那個臉上有一小塊疤,曾經在石樓裡罵另一個人是懦夫的男孩,真沒想到他還留着。不過最讓他們意外的是中間那男孩的出現,他似乎在第一晚之後就再沒露過面了。

但是雖然大家都只和他有過一面之緣,他卻被所有人記住了。他有着天使般完美的容顏,純金色的長髮微微起着波浪,一雙天藍色的眼睛像寶石般閃耀。即使只是穿着一身樸素的亞麻布服,皇族般的高貴氣質仍不可抵擋地散發着。當禮堂裡的陽光照耀在他的身上時,閃閃發光的金髮將他襯得恍若天神。

在場的所有人都在議論紛紛,不知道這男孩到底是什麼來頭。

這時,坐在最中間的老人站了起來。他展開雙臂,示意所以的人都安靜下來。

“歡迎你們,隱都未來的魔法師們。我是布諾雷斯的領主——依格那提亞斯。”

現在,整個大廳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

依格那提亞斯神情莊重地繼續說着。

“今天,將會是你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天,你們將在這裡開始魔法師的成長旅途……”

唉,唉……這老頭又開始長篇大論了,無聊……

威德對依格那提亞斯威嚴的發言完全不感興趣,心裡只想着快點知道分配老師的結果

他開始悄悄地打量起臺上的各位老師來。上面一共坐了十二位老師,雖然同在伊哥斯帕,他們看起來卻如此的不同,相信脾氣秉性也有很大差異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和哪個老師的能力相匹配。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個身着紅褐色長袍的老師身上。

他的臉部輪廓非常明顯,眼神也很銳利,一看就是個難纏的角色。但儘管如此,威德卻在第一眼就把他和加布雷聯繫了起來。

他突然想起了阿卡魯斯說過加布雷和布諾雷斯有關係,難道說……

“好了,現在就由導師們自己來宣佈自己的新學徒吧。”

威德終於聽到坐在中間的糟老頭說這話了,馬上回過神來,不再研究加布雷和那魔法師的關係。

依格那提亞斯的話音落下,臺上有六個魔法師起身了。他們慢慢地走下臺來,然後站在了新學徒的前方。

“況潯,你先來吧。”

一個白袍魔法師站了出來。他有一頭漆黑的披肩長髮,渾身散發着一種飄逸感。況潯拿起一小張羊皮紙,然後輕輕地念出一個名字。

“驪。”

只見驪從新學徒中站了出來,走到了況潯身後。她一臉的笑容,看得出對自己的老師很是滿意。

“然後……卡賓斯。”

卡賓斯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一頭淡金色的寸發桀驁的向上衝着,一看就知道是個年輕俊傑。

他站了出來,只是將那張羊皮紙捏在手中,然後微笑着說:

“佩洛普.辛特,里歐. 萊斯克斯,還有……潘卡吉.蘇伊。”

三個人依次走到了卡賓斯的身邊。佩洛普似乎對自己和伊娃分開了有些沮喪,里歐則在心裡暗自慶幸自己的老師是卡賓斯。而那個臉上有着疤痕的潘卡吉還是一臉的漠然,看不出任何情緒。

接着,長得像根細高竹竿的米沃叫走了舍農和伊娃,一臉隨和的胖魔法師朗頓則叫走了費伊娜,艾力克和魯萬提斯。每當一個學徒被叫走時,坐席上都會發出陣陣的議論聲。而當那個曾經被洛洛塔借了身體的光頭魯萬提斯走出來時,不少人對着他指指點點的。

“聽說那小子甄選時留下了殘疾啊,居然還要試煉魔法?”

“瘋了吧……”

“人家可不像你這麼沒志氣,呵呵呵……”

“……”

這時,束着長長馬尾辮的瑪得薩烏站了起來。和阿卡魯斯一樣,她也是一身的德魯伊打扮,只不過雖然是個女人,她的面相卻是一羣魔法師中最兇的。

瑪得薩烏對着羊皮紙平靜地念到:

“阿卡魯斯.波貝,傑克.約克金”

人羣中突然爆發出一陣騷動,而議論的聲音也分爲了兩派。

“約克金?他是約克金家的?”

“阿卡魯斯!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會跟瑪得薩烏,這下你慘了,哈哈哈……”

“安靜!安靜!”

依格那提亞斯的聲音又洪亮地響起了,禮堂裡終於恢復了安靜。

“好了,現在輪到最後一個導師。諾斯威沃。”

威德看見之前他注意到的那個魔法師走了出來,然後毫無懸念地念出了兩個名字。

“加布雷.凱比勒茨,威德.道爾頓。”

人羣中再次爆發出了議論聲。

諾斯威沃的學徒們都激動地說着:“喂喂!和諾斯威沃老師一個姓啊!”

“廢話,那可是他兒子!”

不過更多的學徒則在議論着另一個男孩。

“哎,剛剛諾斯威沃唸的是道爾頓嗎?”

“恩……好像是哦。”

“哼……又一個道爾頓……”

“……”

威德站在諾斯威沃身後,對着加布雷不停地擠眉弄眼,很是高興。

但加布雷卻彷彿有心事般,只是勉強地回給他一個笑容,然後就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 ***** *****

安吉一個人偷偷地躲在馬廄旁,不停地四處張望着。

一個時辰前,那個四臂猿人把所有妖奴都撂在了一片空地上,然後就拉長了一張臉揚長而去。

安吉在那片空地上站了很久,實在是覺得無聊。而且,她還得不停地忍受其他妖奴嘲笑的目光,於是她索性跑到了下車的馬廄旁,一個人等着四臂猿人把翡翠他們接過來。

安吉等了很久,終於聽見有人來了。但她跑出去就發現那根本不是四臂猿人和翡翠,而是兩個魔法師模樣的人。

她連忙蹲到了一堆矮樹叢後面,心裡祈禱着不要被發現了。

“……慢點,米沃……生什麼氣啊……”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了。

呃?

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千萬不要發現我啊!

那兩人倒的確沒有發現她,還在馬廄旁邊停了下來,繼續激烈地談論着。

“哼……你倒是說得輕鬆。那是因爲你帶的學徒都很好!”

“好啦……你分的那兩個也不差啊,行了行了……”

“什麼叫不差?爲什麼不給我好的!總是把表現最優秀的分給別人……這個領主真的是……”

“哎哎哎,你想死啊?怎麼扯到領主那去了,那老頭子是你能惹的嗎?真是的……”

聽到這裡,那個忿忿不平的“米沃”終於閉嘴了。

“再說了,怎麼分配學徒都是依據冰針上的能力屬性,又不是誰想怎麼分就可以怎麼分的……就說那阿卡魯斯的表現很突出吧?人家是德魯伊,你帶得了嗎?還有那個道爾頓小子,我看你也沒那本事把他……”

“你別說了。不要給我提那小子啊,我可不要。”

“啊?爲什麼?他可是表現最優秀的啊!一個人就……”

“再突出我也不要。你不知道他們家的人都什麼樣嗎?”

“我知道……不過人才畢竟是人才嘛……”

“他很難搞是其次的,其實,最重要的是他的冰針沒有屬性。”

“你說什麼?!”那聲音低沉的人感到很是震驚。

“今年你不帶新生所以不知道,那道爾頓小子的冰針最後驗出來的結果是:沒有自己特屬的異能。好笑吧?他能表現得這麼好不過是比別人掌握了更多的法術。會幾招小法術有什麼用?沒有自我的異能終究是無法成爲大魔法師的。”

“是嗎……這真是太讓人意外了……不過你這個說法可不一定啊。康辛特大人不也沒自己的異能嘛,一樣憑藉超常的魔法領悟力成了大法師……”

“那種天才幾百年纔出一個啊?我是沒這個福氣攤上的。還是算了吧……”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然後那個聲音低沉的人又很好奇地問:“既然如此,那他跟誰學都可以了吧?爲什麼會是諾斯威沃?他不是就想帶自己的兒子嗎,難道是依格那提亞斯硬分給他的?”

“這怎麼可能。他是多精明的人啊……開會的時候,依格那提亞斯說:‘甄選裡最優秀的威德.道爾頓並沒有自己的異能,可以任意跟一個老師,你們哪個願意帶啊?’沒有一個人吭聲的!可是諾斯威沃竟然主動站了出來,說今後由他來教導威德,奇怪吧?我們都在納悶呢,天知道他怎麼想的……”

“……算了,我們還是先把自己的事處理好吧,管別人那麼多幹什麼……”

兩個人總算是談順了氣,慢慢走開了。

直到那兩人走很遠了,安吉纔敢從樹叢後面鑽了出來。

想起剛纔聽到的談話和之前威德的遭遇,安吉突然對這個大少爺少了一點點的厭惡感。

原來他也很不容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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