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哥斯帕的大地上,無數黑色的大洞零碎地散佈着,像醜陋的瘡疤般,使這原本美麗的伊哥斯帕如此滿目瘡痍,好像大病了一場。
碧姬操縱着一大堆東西,匆忙地走進了澤得殿。三天前,蓮娜莊園被那羣無名怪物鑽了個千瘡百孔,幾乎整個都毀了。伊哥斯帕的魔法師們見莊園已修復無望,只得緊急清理出空着的澤得殿,將蓮娜莊園裡的傷患和物資全都搬了過來,作爲伊哥斯帕新的醫療處所。
碧姬將那些東西都堆進一個房間,然後坐到地上,大大地吐了一口氣。幾天來,她可是忙得幾乎沒閤眼。雖然轉移工作已進行了三天,但現在的澤得殿還是混亂一片。一方面,蓮娜莊園實在被攪得太亂,光是藥材的清理工作就已經浩大了。而另一方面,伊哥斯帕的其他地方也正在緊急搶修之中,人手極爲缺乏。
馴場,馴場……再這麼下去,馴場就要把試煉所給毀啦!
唉……不知道馴場的人是怎麼搞的,三、四十條見所未見的怪物居然就這樣從他的馴場裡跑了出來,還跑到了伊哥斯帕,把伊哥斯帕的整個地下鑽了個亂七八糟!也幸虧那些怪物似乎不喜血肉,除了大肆破壞外並沒有傷及多少性命,要不然,這次塞巴迪昂大人還得有更大的麻煩去煩心。
稍事休息後,碧姬重新振作精神,準備去繼續自己的工作。但她纔剛下了兩層樓,突然瞥見走廊裡一個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的挨個看着房門,似乎在找什麼。
“威德!你在幹什麼!”
碧姬突然大吼了一聲,嚇得毫無防備的威德抖了一下。他又羞又怒地轉過身來,調整了一下情緒,然後理直氣壯地說:“幹什麼?我找我的妖奴,有什麼問題嗎?!”
“有問題,當然有問題了!”碧姬也氣勢洶洶地走了過去,“給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進來,不要進來……這裡是重患者區,重患者區!你聽不懂啊!沒獲得允許都不準進來!”
“重患者?誰是重患者?她?都三天了!連掉洞裡的人都轉出去了,就她還在重患者區?你騙誰呢。” 威德瞪着碧姬,一臉的不相信,“再說了,我當時就見過她的,根本一點事都沒有,連頭髮都沒少一根呢!你老說她內體受傷……喂,你們有什麼可瞞我的?她可是我的妖奴!”
“呵?我騙你?行啊,你不是有妖奴鐲嗎,直接用它把安吉召喚來不就行了。”
“恩?你不是在她沒康復之前召喚會造成損傷的嗎?!”
“可你不是不相信嘛!召喚吧,省得你一間一間地找,多麻煩……反正她也沒受外傷,大不了就是損傷內體失去靈性,無法再煉製藥劑。不過這也好,她以後就不用來我這裡了,可以一心一意地當妖奴,隨時聽候少爺的差遣呀!呵呵……”
碧姬嫵媚地笑着,一臉的輕鬆隨意。
“唔……”
威德擡着手,忿忿地看看碧姬,又看看妖奴鐲,但始終不敢下手去召喚安吉。最後他還是垂下了手,泄氣地對碧姬說:“好,好……你又贏了,就讓她在這裡好好地修養吧,修養一百年夠不夠啊?……”
看着威德那不甘心,但又無可奈何的模樣,碧姬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罷,她又輕嘆一口氣,對威德說:“她現在真的很需要休息,你有什麼疑問都等以後再說好了……”
“疑問?我是有什麼疑問。”威德看着碧姬,莫名其妙。
“呃?你不是想問她……關於那晚的事嗎?”
“誰說我要問她啦,現在我哪有那個閒情逸致……”威德說着就哀嘆了一聲,“唉……就快被關禁閉了,十五天啊……本來想看她今天好了沒有,要是好了我……”
說着說着,威德的眼中漸漸露出了光彩。
“啊,對啊!找你也行的嘛!呵呵……”
他轉頭看着碧姬,露出了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那張雕塑般完美的臉龐頓時散發出太陽般的魅力來。
“碧姬,安吉之前拿藥都是通過了你的,對不對?太好了!今天你不用轉交給她,直接給我就可以了,省去你的多少麻煩呀!那麼,我今天還是要……”
“喂喂喂喂……”碧姬終於發現了那笑容來者不善,“什麼叫省去我的麻煩?我可不是你家的免費藥庫!”
“我也不是爲你免費提供幫手的人!”威德也不甘示弱,“雖然,那傢伙看上去有點……呃……不像妖奴,但我看得出,她肯定幫了你不少的忙吧,恩?要不是我仁慈,她哪有那麼多的時間,還不得像其他妖奴一樣,隨時聽候差遣!好啦,我們一人讓一步,我提供幫手給你使喚,但是你得給我提供藥,怎麼樣?”
“你這小子……”碧姬有些哭笑不得,“之前可是我好心給你提供藥劑,你現在居然來要挾我?”
“什麼叫要挾?我用幫手換你的藥劑,很公平嘛!要不是這樣的話,我幹嘛讓她整天亂跑?好吧,既然你不再給我藥劑了,我也只好……不在乎你幫手的靈性了。”
威德說着就擡起手,做出準備召喚的樣子。
“行啦行啦……我現在忙得要死,沒那麼多閒功夫跟你胡扯。”碧姬對他翻了兩個白眼。“臭小子,都不知道你哪來那麼多機會用藥,遲早死在你的胡鬧上!……跟我來吧。”
“呵呵……謝謝關心,在成爲大魔法師之前我是不會死的。”
威德樂呵呵地跟碧姬走了。但在碧姬轉身後,他的笑容又悄然不見了。他神色凝重地環視着周圍的房間,不知道其中是否真有安吉。
那傢伙……到底……
*** *** *** *** ***
窗外下着濛濛細雨,灰暗的天色讓冷清的房間更添了幾分憂愁。
安吉在牀上蜷身坐着,雙手環抱膝蓋,兩眼茫然的盯着前方。雖然妖奴樓的修復工作早已完成,她的房間也恢復了最初的模樣,可她,卻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我是誰?或者說……我,是什麼?
她皺緊眉頭看了看地面,那裡放着不少石頭,都已經四分五裂了。她咬了咬嘴脣,猶豫着伸出手,對準了其中一塊。
夢境中的場景再次浮現,那最後最瘋狂的一幕。
憤怒,憤怒……
啪!
當那熟悉的憤怒感涌上胸膛時,地面的石塊變得更破碎了。
不,不,不……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無力地搭下了手,將臉深深地埋了起來,緩緩搖着頭。
我是什麼?戈餌?螢?還是別的什麼……難道,我真的不是人嗎?那我之前的歲月又算什麼?算什麼?
她痛苦地緊閉雙眼,拼命想說服自己一切都是假的,都只是夢境而已。可是,當她睜開眼時,地面的石塊還是會提醒她:她真的不同了。
那晚,當屋內的燭光重新明亮起來時,眼前的場景幾乎令她昏厥。房間的牆面破了一個大洞,一條她根本無法想象的龐大怪物正躺在地上,已然斷成了兩截。流淌的鮮血將整個地板都染紅了,屋內的其他地方也血紅一片,甚至連安吉的牀單、被子、頭髮和臉頰,都沾滿了鮮血,似乎是那怪物斷開時噴濺出來的,腥臭無比。
她完全僵在了那裡,也不知過了多久纔想到要逃離。當時她本能想地跑到威德身邊,那個她最熟悉的人。可是,她的腳纔剛落地,一股無以名狀的痛楚便迅猛地吞噬了她,將她再次帶入了黑暗。
等她醒來的時候,事情已經過去一天了
而更讓她震驚的是,碧姬竟告訴她那怪物是她殺死的,一招斃命。
這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 是那條狗做的呀!它就和我住在同一層,是某個學徒的妖奴,一定是它做的!我……我不過是個普通的人類而已啊!是嗎,碧姬?
可碧姬只是輕輕地搖頭。
真的是我做的?是我?!
她感到震驚,困惑。所以,當她能離開治療室時便馬上請求碧姬,不要告訴威德她已離開,她還不想面對任何人的質疑。她需要安靜,需要時間,需要好好地想一想,她到底怎麼了。
安吉撿了很多的石頭回去測試自己。在路過妖奴樓的走廊時,大家都用一種怪異眼神看着她,像是在看某種怪物。她悶着頭飛快地跑着,衝進房間便關上門再也不出來。之後,她對着石頭不斷嘗試,不斷嘗試……但只要她一使用力量,夢境中瘋狂的場景便會自然而然地浮現,伴隨一股奇特的氣息流遍全身,化爲某種力量,擊碎石頭。
天吶……這竟是真的……
現在安吉的心中並沒有一絲的喜悅。她曾那麼羨慕會魔法的異人和妖奴,也真心祈禱上天賜予她魔法的力量。可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她卻退卻了。因爲,只有她自己知道,使用那種力量時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那是一種悲傷,絕望,夾雜着痛苦,仇恨,還有憤怒,憤怒到想要毀滅一切的感覺!
一開始她還只是困惑,但現在,她開始感到害怕,很害怕。那種強烈的憤怒感是如此可怕,她能感到它在操控自己,如同具有生命般,似乎要毀掉一切才能平息。
我是什麼?螢?從此擁有螢一般的力量?這樣威德會很高興吧?可是……真的有螢是這樣的嗎?這種力量到底是什麼?這種瘋狂的憤怒……那個夢境太真實了,那個男人是誰?還有老人……我會變成怪物嗎?喪失心智的怪物? 我……
砰砰砰!
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安吉驚了一下,沒想到還有人會來找她。她已經把自己關了一天一夜,可到現在腦子還是亂得像一鍋粥。她不想見任何人,便重新埋下頭去,不理會敲門聲。
“安吉,你在裡面吧?還好嗎?開門呀。”
聽到流水般的聲音,安吉的身子抖了一下。
是她!已經多久沒見了?
她展開僵硬的身子,慢慢地走到了門邊。她在門口遲疑了幾秒,最終還是打開了它,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翡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