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蘇以濛越來越清楚,那人也許有意不願意和她見面。
落了肩的雪化了,那樣的冷,那樣的寒,隔着外套滲入進毛衣,滲入進裡,在滲入到肌膚,滲入四肢百骸,最終到全身。
渾身冰冷!
雪越下越大,她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雪白的絨線手套,越接雪花越是變得冰涼,雪花慢慢融化,以濛的臉被凍得發紅。
白雪茫茫,很快大地就染上了一層無暇的晶瑩。
以濛看着四周的一切,看着下落的雪花,這樣冷的自己,這樣涼的世界,讓她覺得發寒。
可是,她堅持等一個人。
雖然,她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這麼做是爲什麼。
盛宇二樓會議室,於灝推門而入,想要告訴上司,“祁太太已經等了50分鐘了。”
這樣冷的天,這樣大的雪。
可是,站在進入會議室的時候,他怡然放棄了這個念頭。
只因,上司現在的舉動。
二樓會議室的落地窗前,祁邵珩長身屹立着。
他站在這兒,不出去,也不下樓,就那麼站着看着在樓下,在大雪中等他的祁太太。
不是不知道祁太太在等他,不是不知道外面下了雪。
可照實如此,這個男人就這麼站在高處看着她,看着小姑娘冷的有些瑟縮的顫抖,看着她被凍得通紅的雙頰。
烏黑的發落了雪,那樣的纖瘦的一個小姑娘,在這樣的雪中足足等了有將近一個小時。
於灝站在祁邵珩身後,一時間將自己想說的話又收了回去。
——難測,難猜,這樣陰晴不定的上司是讓於灝畏懼的。
他明明就知道小姑娘站在雪中正等着他,可他就是不出現,看她一點點得被凍得渾身瑟縮,看她一點點被凍地手腳僵硬,看她烏黑的發一點點落滿白雪,結了冰,寒了身。
他眼睜睜地看着她被風霜雨雪慢慢的折磨,他在欣賞別人的狼狽。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
現在的他,整個人似乎都沉浸在一種極度的陰鬱裡,他的身上帶着毀滅一切的戾色和冷然,讓即便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的於灝都望而生畏。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淌,祁邵珩就那麼站着,站在落地窗前,看樓下纖瘦的身影像是暴雪中的寒梅,盡情的受着寒風的摧殘。
即便不回頭,他都察覺到了背後人畏懼的情緒,“怎麼,是不是覺得我很冷血?”
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在大雪中受迫害,也不下去見她一面。
於灝知道上司在與自己說話,可現在的祁邵珩,讓他不敢回話,也可以說是不知道回答什麼會好。
“於灝,不是我冷血,是她,是她每次都逼迫我如此的。”
祁邵珩冷笑,站在落地窗前,他像是在和於灝說話,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在我20歲,我母親去世,我的生活是怎樣的你比我更清楚,爲了‘盛宇’每日在公司度過,暗無天日,沒有間歇的工作量,讓我常常忘了什麼時候是白天什麼時候是晚上。人人都以爲我站在可望不可即的位置怎樣的逍遙自在,可是,於灝那段時間我過的是怎樣的日子,你比我更清楚。”
於灝沉默,但是,他自然明白上司說的那段時間,工作量巨大,合作方刻薄刁難,沒日沒夜的工作,即便高燒40度,甚至咳得吐血,上司還在堅持工作,堅持挺過盛宇最艱難的時期。
雪越下越大,祁邵珩還在看樓下的蘇以濛,他說,“一味地工作着,生活枯燥,永遠的平淡的不如一杯白開水。直到8年前遇到她,我像是就有了一種執念。我知道她當時身邊有人陪伴,而且那個男孩子很好,兩個人感情好到無人可以介入,所以,我選擇退步求其次,不擾她,我只看着她,就只是看着,遠遠的能看一眼就好。在祁家,她從來沒有真正的看過我一眼,就算是很多次的擦肩而過,她看不到我。我想讓她好,但是,我更清楚,她要好我唯一可以爲她做的就是不出現在她眼前。
從2003年開始,我看着她一點點成長,點點變得更加動人,在此期間的開學典禮,畢業典禮,表彰大會,校慶演出,還有她參加的季運動會.......一項我都沒有落下過。只不過相比在她身邊的人明面上的陪伴,我只能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在暗中看着她。
中學,高中,大學。
她過得很好,沒有我出現的必要。
直到兩年前,她退學去了法國,因爲感情問題,她被人傷害,我怒到極致,但是又爲自己感到可笑。
一個見了面,她都不見得認得出的人,有什麼資格爲她的受傷發怒,又有什麼資格勸慰她,讓她別再受傷。
直到她回國,我用了刻意的手段,讓她本來那麼優異的成績卻只被蓮市的誠霖大錄取,如此,她不得不到我的身邊來。
來了我身邊,我想照顧她,這次我不再像整整的8年裡一樣的默然,我想要一個合理的身份可以永遠照顧她。於是就有了後來刻意的一切,。於灝,沒有一個人瞭解你的所有是偶然,我瞭解她的所有,是因爲曾經我在她身邊默默的整整8年,默默照顧她整整8年。住校期間,雨天送去她班上教室的傘,雨靴;大雪天送去的帽子,圍巾;高三那年每天中午以外賣的形式爲她送的午飯......諸如此類的,很多,甚至爲了不讓她發現異樣,怕她不會接受這些平白無故的好意,故意用了她身邊那個男孩子的名義,不惜用‘寧之諾’的名義,爲的是她可以很好的接受。
整整8年,如此,她沒有發現異樣。
直到8年後,她到我身邊,我還是儘自己所能待她,不論她怨恨也好,還是抵抗也好,我儘量讓自己有耐心。
可是,她又是怎麼待我的,不指望她待我多好,但是她不能如此,她絕對不能如此折磨我。”
將手中的一份加密文件摔在桌上,祁邵珩給於灝看。
“於灝,你跟在我身邊10年,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我是怎樣的一個人,說我冷漠無情我不否認,可是你看看,她是不是更加的青出於藍勝於藍?”
祁邵珩說這些的時候,一直在笑,可是他的眼中淤積的滿是沉鬱。
於灝拿出那份文件,只看了兩眼就震驚到了極致。
不論如何,這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蘇小姐她竟然可以.......
“祁總,這真的是蘇小姐準備的?您要不要再查查。”
“於灝你是不是認爲這是誰其親手交給我的?”祁邵珩冷笑,“不是的,這是在宜莊,阿濛平日裡上了鎖的書櫃裡找到的。”
前些天,祁邵珩本想給祁太太個驚喜,買了典藏版的書籍給她,想要放在祁太太的書櫃裡,但是上了鎖,他萬般無奈找人開了鎖,卻沒想到發現了能讓人徹底崩潰的‘驚喜’。
那份加密文件,不是別的內容,完全是祁太太找專業人士查找的《3&股份協議婚姻書》的漏洞,也就是方便離開他的工具,以及最讓祁邵珩受刺激的一份起草信,這信是寫給公安司法部門的。信的內容大致是,恆豐涉嫌利潤操縱,不是登報時候的沒有絲毫證據的推理,而是證據確鑿的,有理有據的證詞和檢舉。這封信說白了就是在向司法機關檢舉,恆豐涉嫌違法利潤操縱,且背後操縱者,也就是祁邵珩被檢舉在內。
這封信並沒有寄出去,但是和婚姻協議漏洞放在一起,要做什麼?祁邵珩無疑是都知道的,她要用這些來做和他抗爭的工具。
那樣的小女孩兒,他的小女孩兒,竟然不惜寫了這樣的信。
妻子項司法機關檢舉丈夫,她是有多恨他,纔會寫這封信。
祁邵珩真是不明白,爲什麼她可以如此的決絕而無情,他對她所做的一切,在她眼裡究竟又算什麼?
——他是真的太過自信了。
在他妻子的眼裡,他依舊是她慢慢憎恨的人,不是丈夫。
祁邵珩甚至懷疑,這段時間以濛的不抗爭是不是因爲她在調查這些,他強迫她,傷了她,她想要報復了!
可,這報復來勢洶洶,即便已無法得逞,卻真的做到了傷透了他的心。
他的妻子,厚積薄發,太過令人刮目相看。
可是,她怎麼忍心做的如此決絕?
——
樓層底,盛宇公司外。
以濛還在等,就在她等的漫長時間內,有一則電話打到了她的手機上。
“小姐,關於您所調查的‘恆豐’的問題,您確定要這麼做?”
大大雪中以濛已經被凍地手腳麻木冰涼,彷彿是下了巨大的決心,她說,“按照我說的去做。”
“可是,我們好不容易......”
“不要忤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