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祁姑姑又給你打電話了對不對?”以濛吃完了自己手裡的冰激凌,直接用勺子去和祁邵珩一起吃。“去見她吧,我的身體已經很好了,你不用再顧忌。”
“有時候太過善解人意,也不是很好。”他說,取走她手裡的勺子,“冰激凌不能多吃。”
“祁邵珩,我想回國。”
翻報紙頁的人一怔,他聽得很清楚也很明白,他妻子說的是,我想回國,而不是,祁邵珩我們回國。
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祁邵珩擡頭,看到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他的妻子就坐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但是她的眼神,她的執着,在告訴他她已經做了這個決定。
夫妻兩人一起坐在室內的木質地板上,因爲地處海邊,這處住處的風在燥熱的天氣裡也是涼爽的,花園裡的花瓣吹落到地板上,以濛赤着腳將花瓣一片一片踩在腳下。
粉紅花瓣映襯雪白滑膩肌膚,美不勝收,不論如何都是風情。
“祁邵珩。”她說,“我只是回國,不是告別說‘再見’。”
沉默,他沒有說話。
祁邵珩知道他妻子的性格,如果是以往的她,她不會說這些話,從來也不會和任何商議,只是因爲她在意他,她纔會說這樣的話來徵得他的同意。
“阿濛。”
“嗯。”
“如果我不讓你回國呢?”他凝視着她,眼神中像是墨色山水中的遲暮遠山。
以濛想了想,“我很想聽你的話,祁邵珩,有時候我真想,把什麼都忘了就一直留在你身邊,留在法國。”
夠了,有這句話就夠了。
“最後,阿濛最後一次了。”他俯身過去抱緊她,“只許這一次,再不能,你再不能……”
“放心吧,絕對不會。”
她想說我永遠不會再離開你,但是終究沒有說出口,以後能否留在他身邊,還是要他來說吧。——祁邵珩,如果已經成了黑烏鴉,如果只會帶來無盡的災禍,永遠真的變不成天鵝。那時候,你還願留我在身邊嗎?
6月2號,正午12點飛機,‘法國弗雷瑞斯’飛往‘國內蓮市’。
機場大廳,祁邵珩對站在他身邊的人說道,“難道不應該送我一個吻嗎?”
以濛怔了怔,一路上神情恍惚,不像是他送她離開,倒像是他要離開她。輕柔的吻,帶着她妻子身上特有的芬芳,“祁先生,相信我們會很快再見面的。請不要和祁姑姑發生爭執,如果是因爲我,我會覺得難過。”
“我明白。”他淺笑,一如既往的溫柔,只是帶了一絲悵惘。
如果人這一輩子笑的數量是有限的,祁邵珩這一生所有的笑容,所有的耐心都給了這個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子。
以濛的是對的,祁邵珩這麼想,他的妻子那麼聰慧,她知道祁涵不願意看見她,所以自己才主動說了回國的這個決定,她怕他難做。
昨晚,以濛說,“祁邵珩因爲我明白做選擇題有多難,所以我永遠不會讓你做這樣的選擇。
“我們很很快見面的。”親吻他妻子的額頭。
祁邵珩看着她漸漸走遠,難言心中是什麼滋味。
送以濛上飛機,一直到飛機起飛,祁邵珩驅車四個小時回到海濱的住宅區。
這處住宅,本來一直以來就只有他和他的妻子兩個人,少了一個人不在,一個人顯得寂寥了很多。
打了電話給傭人,祁邵珩在電話裡和法國傭人交代了很多,尤其是這個花園裡的花,這是他和他妻子兩個人一起栽養的,他希望可以一直維持下去。和法國傭人細說了照料花的方法,祁邵珩說了很久,纔將電話掛斷。
書房,筆記本電腦的屏幕還是亮着的,她妻子的所有聯絡軟件emil在他的網絡上都是自動登錄,聯繫過誰,和誰有信的聯絡,他每天只喲一打開電腦,便可以知道的清清楚楚。
有時候這種相信,像是一種無形的傷害。
以濛的最新郵件顯示,是向珊從國內發過來的,內容很長,但是開頭的幾個字已經使他這幾天足夠心神不寧。
——以濛,之諾要見你,速歸……
日期顯示5月31號的晚上,5月31號的信件,6月1號,她很坦然地和他提出了回國。
心中像是翻到了五味雜瓶,他一時難言那種莫名的感覺。
他的妻子和寧之諾之間關係複雜,諸多情感牽連不斷,牽扯不斷。
爲了那個人,他親耳聽到過他妻子說過,“以命換命。”
爲了那個人,他妻子甚至對他說過,“祁邵珩,我們離婚。”
……
以前是嫉妒,現在是懼怕,懼怕這一別,他們之間又會有改變。
人在面對感情的時候都是自私的,有時候,祁邵珩會忍不住想,“阿濛,如果你沒有通過腎臟匹配知道寧之諾是你血脈相連的胞兄,你對他,又會付諸怎樣的感情?”
他的妻子是個理性至上的人,她會很理智的選擇和對方的相處模式,和相處關係。
所以,一旦她知道寧之諾是她的兄長,她就會命令自己與之再無任何情愫滋生,但是曾經呢?阿濛的執念一點都不少於他。
他妻子對感情的事情向來不明瞭,大概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對寧之諾的感情。
畢竟,從來沒有兄妹是阿濛和寧之諾那樣相處的。
這是祁邵珩的無奈。
即便明白寧之諾已受過太多磨難,即便明白所有人都是在無可奈何中不得已如此,但是祁邵珩還是會嫉妒,會猜忌。
——原諒他,他只是個普通人,只是個爲人夫七情六慾都有的男人,不是情聖,面對諸多事端,他也會累的。
他只是不想將這些負面情緒被他的妻子看見而帶給她。
可,不論如何,不論她是因爲什麼在他身邊,他都不會再放手。
將所有的紊亂思緒收回去,這些想法,他只能讓它們在大腦中逗留短短的一會兒,而後,再不去想,更不會用這些荒誕的想法去和他妻子之間生間隙。
嫉妒是一個人難自控的本能,但是一切壞情緒都無法比擬他對阿濛的包容和愛。
只因他是她的丈夫;她是他的妻。
夫妻,信任爲首。
他相信他的妻子。
低頭的瞬間,祁邵珩看到桌上還留有他妻子昨天畫好的墨荷。
毛筆題字確實大不如從前,但是即便筆法虛浮顫抖還是看得出曾經寫毛筆字人的造詣。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妻:阿濛(親筆)
釋然的笑,無奈的笑,祁邵珩看着以濛留下的字跡,記得昨天看這畫的時候還沒有題字。
這題字大概是今早上離開前寫下的。
寫不好毛筆字,阿濛總是不願意寫,今天難得她寫了這些,是寫給他看的。
真是難得她的心思了。
以前常聽人說,夫妻如果在一起久了,就會心生默契,現在祁邵珩不得不相信這句話。
看這畫上的題字,就足以說明她對他已經足夠了解。
這些年,以濛不在她身邊很久他變得沉寂了很多,現在好容易找回她,他想明白後,已經覺得是上天莫大的恩賜,所以不論她是怎樣冷然的態度,他都想盡量在她身邊,不和她起不好的爭執。所以,他儘量讓自己變得有耐心,再有耐心一點。
戒菸後,他情緒不佳又不便於發作的時候,便開始喜歡翻看他妻子最新的畫作,彷彿看看畫,能消磨很多不佳的情緒。
一直以來,他都是如此,不想以濛竟然看出來了。
不然,她也不會在這墨荷上題字了。
因爲,她知道他一定會看,所以寫在這兒,不是爲了節省紙張,不是真的爲了一張畫題字。
寫給他看的,她妻子的心意。
——定不負相思意。
含蓄,委婉,卻能安撫人心。
飛機上,八千英尺的高空。
將手指上的鉑金戒指握緊,以濛看了很久,原來的婚戒早已經不見了,手上的這枚是祁邵珩在法國的時候戴給她的。
從普羅旺斯到弗雷瑞斯的*.間,睡醒過後,手上就多了這枚戒指。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很久沒有一個人相處,離開祁邵珩讓她很不適應。
曾經的年少,她不常看偶像連續劇,向珊到是愛看的很,有時候爲了陪向珊她坐在沙發上和她一起看。
以前,看到那些劇情裡,男女主角在依依惜別的時候總喜歡說‘還沒有離開,我已經開始想念你了。’
當時看到這樣的臺詞,她覺得十足的矯情,但是,現在她卻深有體會。
俯身親吻手指上的戒指,以濛呢喃自語,“祁先生,怎麼辦?剛離開我就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