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他們身後的不遠處,祁邵珩似乎站在那裡很久。
經幡飛動的西臧,天空那麼的藍。
——阿濛,只要你回頭看看,我一直都在。
這是祁邵珩兩年前對以濛說過的話,盛夏的西臧,以濛在恍惚中驟然回頭的時候,沒想到就那麼應驗了。
二十四歲的以濛是個過度理智的人,甚至有些過渡成熟的無趣,即便內心存留的一點點夢幻也被現實虐殺的幾乎不再剩下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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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論多久,不論她今年幾歲,祁邵珩似乎一直能滿足她的某種希冀。讓她在殘酷的現實中,還保存到最後的一絲幻想。
他比她想象中的還要來得快。
這一刻以濛掉眼淚,說不上是爲什麼,有爲之諾逝世的心痛也有爲自己無助的莫名委屈還夾雜着很多複雜的情緒,翻滾着最終涌向了她的眼眶。畢竟,情緒這種東西是不受控制的,可這些情緒,只有在看到祁邵珩的時候她才能完全的發泄出來,不再壓抑。
山路崎嶇,不遠處的廟宇裡有鐘鼓聲敲擊的聲響,沉悶,壓抑,卻久久迴盪在這樣空曠的山巒間。
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失去了向前走的動力,以濛站定不動,她不過去,因爲她心裡明白他會過來的。
就那麼看着祁邵珩一步一步地向她走過來,以濛只掉了一滴的眼淚早已經風乾在了風中。
伸手,在他就要到她身邊的時候,她主動握住了他的手。
那一刻,祁邵珩感到被他妻子柔軟的手緊緊握住後,她的手竟然意想不到的溫暖,每次都是要替她來暖手的。
一味覺得以濛的手無比的溫暖,祁邵珩忘了是他的手太冰了,站了那麼久,只爲等她下山。
“阿濛。”他用冰涼的手指輕撫了一下她的發頂後,一直巧言令色的人卻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說些什麼。
錄音記錄裡他妻子淺淡的嗓音總在他耳邊徜徉,本來有很多話要對她說,在見到她以後,卻什麼都難言地說不出口。
和往常不同,倒是話少的以濛,在回去的路上主動和他說話。
“累嗎?”
“冷嗎?”
“連夜的飛機一定睏倦。今晚,好好休息一下,隔幾日我們再回去。”
“好。”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指,祁邵珩嗓音依舊帶着病中的沙啞。
聽他咳嗽越來越厲害,以濛說,“別說話了。”
於灝還有‘盛宇’的事務要打理,沒有和簡赫停留在這裡,當天就和簡赫一同向a市趕回去。
因爲以濛帶着之諾的骨灰失蹤,寧之諾的葬禮不得不拖延到了6月30號,寧家給寧家長子的葬禮,不論目的是出於什麼,場面必然不會小。
向珊和向玲在之諾的葬禮上碰面,向珊看眼前淚流滿面的人嘴脣動了動,最終還是選擇了漠視。
原本有血親的姐妹,到現在竟然悲愴地一句話都不說了。
7月1號。
安家在整理安琳遺物的時候,發現了很多有關於寧之諾的東西,本打算直接將之丟棄,但是每次在安夫人看到女兒的遺像的時候就覺得內心滿是不忍,沒有敢讓安老先生知道,直接送到了祁家。
向珊莫名地接到這些,莫名其妙地將安家傭人整理的紙箱打開後,看到無數的信件說不震驚是不可能的。
信,全都是親筆所寫的信件,和寧之諾從小一起長大,之諾的字又寫得好,她一眼便就從信封上認了出來。
這些信一封一封的開口完全用膠水粘黏好了,是封口的,看這樣向珊就知道安家沒有人拆開過這些信。
之諾的遺物,向珊並不知道這些在外封寫了日期的信件是之諾曾經分別寫給誰的,畢竟信件的數目太大,一封一封整齊地放在收集紙箱裡。
之諾葬禮剛過一天,這些遺物按照他們家鄉的傳統是全都要燒給逝者的,以濛不在a市,向珊將這箱信件抱上了車,打算到墓地去燒給之諾。沒有窺探逝者隱私的好奇,她看到這些密封的信,封面沒有署名寄給誰,說明之諾並沒有想要給人看。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抱着這紙箱上車,沒有抱穩,紙箱晃動,散落了一地。
無奈間,沒有絲毫辦法,向珊蹲下身去撿這些信件,有傭人過來幫忙被她拒絕了,逝者的東西,她還是慢慢撿起來吧。
固體膠粘黏的信封也許時間有些長了,這樣的掉落間信封的口開了,信件也滑落了出來,並不是有意看這些信件,向珊在把這些信紙向信封裡裝的時候,才透過紙張印透的背面發現這些信竟然都是寫給以濛的。
只看了一封信的內容,只因爲信件紙頁的背面,被寧之諾蒼勁的筆鋒寫着,‘遺書’兩個字。沒有絲毫猶豫地打開了這封信件。
向珊看着紙頁上的字跡,在最後的段落裡寫到。
……
能看到這些信也只有你了,安琳。請你按照我們的約定將這些信件全都燒掉,不要給以濛看,也不要讓她徒增煩惱。
安琳,我想你一直苦苦追尋地想問我的那個問題,我是可以告訴你的。
沒錯,我愛以濛,在不知道血緣的情況下,深愛。
我所做的一切當然,不是被你們美化後所帶有的‘兄妹情’,我愛她,向所有世界被情所困的男女一樣,這份愛並沒有你們想象的美好,男女情充斥着個人的自私情感。
我對她有她對我不一樣的感覺,她給我的是親情,我一直都明白,而我想要的她大概是不可能會給我了。
當然,我說這些並不爲什麼,只爲了能讓你遇見更好的人,更好的未來,不要爲我耽誤時間。你值得擁有更好的。
而我,這一生只會愛一個人。
不論如何,我還是要感謝你,我們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不要告訴任何人。
在英國庫姆堡的所有信件,不能給她看一封,就當是我最後的遺願吧,這些信如果不能和我一起下葬,我希望你幫我燒了,讓我自己在那邊說不定還可以看看。
之諾的簡化遺書並沒有向珊想象地沉痛,甚至是因爲很早就寫了的緣故,卻帶着這個男子對一切的坦然和釋然。
當之諾和以濛雙生的血緣身份被所有人知曉後,大概所有人聯想到他們年少,他們的過去都將之默認在了之諾所說的‘親情’中。
無意間的這封信,讓向珊曾經的想法完全改觀。
下午驅車到寧家墓園,向珊將所有之諾寫過的信都拆開了來燒給他,她怕在那邊他看得不方便,所有的信件向珊除了那封‘遺書’並沒有看內容,但是信件的開始完全都是寫給以濛的。
將所有的信全都燒給了之諾,也燒給了曾經他心念的美好過往,替之諾將這份難言的情感完全替他隱瞞着壓在了心底。
之諾下葬後的第二天,向玲撤訴,將所有對方控告自己的罪名完全承受了下來,她以爲自己是憎恨蘇以濛的,因爲之諾爲她死了,她每一刻想到這兒都感到無比的憤恨,可,不知道爲什麼當以濛聲譽被毀滅,甚至是之諾備受連累後,她反倒一點兒都不開心。
撤訴了,向玲不知道等待她的是怎樣的罪行,但是她已經無暇在想這些。
報復不會讓人感到泄憤,反而讓她內心越來越疼痛。
——之諾,我只是爲你的逝世感到不值得而已,可報復了蘇以濛,我發現我並不快樂。
西臧酒店。
簡赫和於灝返程後,這裡只剩下了祁邵珩和以濛夫妻兩人,祁邵珩在回到酒店居住的當天晚上就發燒了,一路疲憊,內心飽受煎熬,一直高燒到將近四十多度讓以濛很擔心她。
往常,生病的人都是她,也都是他陪在她的身邊,讓以濛潛意識裡覺得祁邵珩是永遠不會倒下的,這次他生病,似乎和往常都不太一樣,也許是以濛的心態不一樣了,在之諾逝世後,她越來越怕自己在意的人生病,陪着他,一.晚上都沒有睡,直到他完全退燒。
後來,她躺在他身邊,就那麼守着他,聽他在高燒的昏迷中囈語,聽他用沙啞的嗓音輕喚自己的名字。
以濛明白,大概是那些錄音他已經聽到了。
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就只能像曾經在法國弗雷瑞斯的那段時間裡,他安慰她用的方法一樣,在他身邊念《聖經》給他聽。
沒有人是真的無堅不摧,所有人的脆弱只流露在自己最親近的人面前。
手指輕撫在他的眉宇間,以濛半晌後,啞聲說,“祁邵珩,我們的女兒和你的眼睛長得真像。”
這話,她只敢在他昏迷中說,紅了眼眶,眼淚在他身邊變得肆無忌憚地流,想要抽回被他緊緊握住的手拭掉自己臉上的淚水,卻發現自己被他握着的手背上一熱。
原來,是昏迷中的人落淚了。
她的眼淚和他的流在他們交握的手上。燙痛了誰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