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啊,都一樣,見一個愛一個。”
......
習慣了,別人在工作的時候對祁先生的無數關注和閒談,以濛端了杯子去接水,沒想到在茶水間碰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以濛。”畫着精緻妝容的女人神情有些意外也微微露出些激動,“你還認識我嗎?”
以濛沉默,她覺得面前的女人很熟悉,但是就是忘記了自己在哪裡見過她。
“看來你是一點都沒有變。”那女人笑,“沒有之諾在身邊,對身邊的人都是從來不記的。”
“您是——”聽對方提及之諾,她似乎在那一瞬間想了起來,“您是曾經和之諾搭過戲的吳娩小姐。”
“難得這麼久了你還能記得我?”吳娩莞爾,“你和之諾還真像,自己該記得人記不住,倒是對彼此對方該記得人上心。”
以濛沒有說話,只聽吳娩繼續說道,“以濛,能見到你真的是太好了,你知道現在之諾的聯繫方式嗎?自從他去了英國,可就再也沒有和我聯繫過。”
2008年,霍徵導演的大型話劇《半生緣》裡之諾邁向話劇的第一步,就獲得了最大的肯定,當初與之搭檔的就是這位吳娩小姐,18歲的以濛和當初的之諾形影不離,每一次他的排演,她都在一邊看着,現在時隔這麼多年,吳娩的突然出現和問及之諾一時間讓以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沉吟了一會兒,以濛說,“之諾在西臧。”
“在西臧做什麼?”吳娩好奇的同時看到以濛左手無名指的鉑金戒指,“你們結婚了?還是訂婚了?恭喜啊。青梅竹馬一直到現在結婚,校服從婚紗,可真好。不過,我還是想要他的聯繫方式,你能不能給我?”
“要不到的。”以濛語氣平靜地對吳娩說,“他在西臧永遠回不來了?”
“西臧雖說景色和空氣都很好,可也用不着就在那兒發展啊。”
將熱水的開關按下,以濛一邊接水,一邊聽到茶水間的飲水機水桶裡發出的水流涌動的聲響。
“他過世了。”冷然的聽不出情緒。
“什麼?”完全難以置信的嗓音。
忽略眼前女人的震驚,以濛問她,“您找他有什麼事嗎?”知道之諾生前的人緣很好,他的朋友也很多,她繼續說,“如果你是找他幫忙的,如果我能幫的上,我也可以。”
“沒,沒有。”做演員這一行似乎久到對外界的一切悲痛都能很好的掩飾,吳娩說,“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2008年的話劇《半生緣》和我合作的人是之諾,最近霍徵導演要重演經典,找了我來幫她看演員,今天看到你我想着能不能也將之諾找來,算是聚聚,可沒有想到……”
“您還能記得他,他會很高興的。”以濛將手裡用一次性水杯接了一杯的茶水遞給了吳娩,“謝謝。”
茶水很燙,握在掌心裡就像吳娩現在這顆焦灼的心臟一樣,試探性地問以濛,“他不在了,你還好嗎?”
“我很好,逝者已逝,生者還要好好生活。”
吳娩一怔,她認識以濛的時候,那個女孩子是個自閉的只會和之諾說兩句話的少女,那個時候的以濛還很小,偶爾不適應的時候會跟在之諾身邊,向之諾的身後躲。可,現在的她,早已經看不出當時疏離人際的淡漠和排斥。
“以濛。”聽到背後有人喚她,以濛只好和吳娩說了句“抱歉,失陪。”想要離開茶水間。
“好,改時間我們一起吃飯。你忙,我也差不多該回劇組了。”
以濛走了幾步後對身後的人,點頭示意,再繼續走離開了茶水間。
可直到以濛被她的同事叫走,吳娩失落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如果之諾不在了,那,又是誰和這個女孩子結了婚?
逝者已逝,是不會有人會繼續佩戴婚戒的,而女孩子手指上的婚戒看起來是新的,應該剛帶了不久。
重新回到劇組,吳娩看到已經六十一歲的霍徵導演,在這兒坐着和藝術中心的主任在看這兒的演員,不論話劇界和影視界都極其有名的霍徵導演,他要重排《半生緣》相對於五年前,想要以電影影視的方式展現給觀衆來看。
霍徵導演借用蓮市藝術中心的歌劇院,只要是想要演他角色的演員,不論多大牌,都要進行試鏡。
一上午,邀請過來的演員試鏡過了一個又一個,卻沒有一個真的讓霍徵感到滿意的。
吳娩進去,現在由演員退居二線成爲霍徵導演身邊助理的她,坐在他身邊陪他一起看演員試戲。
“導演,有覺得演員讓您覺得合適的嗎?”
霍徵搖了搖頭,即便六十一歲似乎因爲歲月格外眷顧,外表並沒有實際年齡上的年邁。
“小娩。”按了按痠疼的太陽穴。霍徵說,“暫停,讓他們好好休息一會兒,下午我們再接着看。”
導演界似乎怪脾氣的人還不少,獲獎從不領獎的張嫺是一個,而另一個就屬現在這個最有名的導演霍徵。
霍徵找演員是個費勁的事情,如果閤眼緣,他覺得有戲,就算那演員是沒有任何演戲經驗的人他都能用來作爲影片的主角,而如果不合適,僅僅靠圈子裡的名聲,他是不論如何都不會用這樣的演員的。
看了一上午的演員,霍徵對身邊的吳娩說,“小娩當年挑你們來演《半生緣》,一上來就有戲緣,只可惜現在阿諾找不到了,不然你和他搭戲總好過於今天上午的這些。什麼明星,影星,現在好好做演繹的人能有幾個?”
想到之諾,吳娩感到內心涌起一股難言的悲傷。這麼多年,她作爲演員演過很多戲,也接過很多劇本,但是再也找不到演戲的那種投入,誰讓她起初就找了一個太好的搭檔?
蓮市藝術中心,中午時間到了,有同事到外面去訂盒飯,薛晶晶擡頭問以濛,“想吃什麼?”
“謝謝,我中午要回家。”
“回家?你不打算過來了?”薛晶晶覺得詫異。
“怎麼?”
“以濛,你難道不知道嗎?今天有導演過來找演員,下午我們同事都要過去試鏡,主角自然不可能,但是能要到一個配角也不錯。”
“試鏡?”
“對據說是關於多年前的一個話劇《半生緣》,華藝公司旗下的導演非常有名,但是對演員也很苛求,這一次在試鏡之後要求演員在我們的歌劇院進行話劇匯演,自此之後才能訂下影視演員的名單。”
聽薛晶晶這麼說,以濛纔想到今天吳娩和她說得話,會在這兒看到她,是因爲霍導也在這兒。
微微出神,薛晶晶和她說得話,她後來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
初秋,小雨綿綿,一場秋雨一場寒。
以濛裹緊了脖頸間的絨線圍巾,撐着一把黑色的打傘,從藝術中心的大樓走了下來,側門而出,她才注意到因爲下了雨似乎記者羣散了很多,霍導演在這兒,也不難想到藝術中心爲什麼會來這麼多影視界的演員。
路邊的自動販賣機,以濛將硬幣一枚一枚投進去,買了一瓶檸檬水熱飲,長期待在室內的環境裡,胃裡有些不舒服,索性她撐着傘下來在雨中走走,清新的溼潤的空氣有泥土的芬芳,嘗試着讓自己的身心愉悅,只爲了她所有的這個孩子。
雨傘漸漸撐起來,以濛遠眺的時候,舉目四望這才注意到,藝術中心相連的歌劇院建築外,掛在歌劇院高樓上的巨幅試鏡宣傳照裡,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老上海背景,英俊的男子和身着旗袍的女人背對背側立,神韻間是數不盡的心酸和命運作亂的情感。
撐着傘,以濛走過去,伸手輕觸那個男人的眉眼,雨水落在他的眼皮下,輕觸的時候就像是這男子在流淚。
自從之諾下葬後,以濛是從來都不再看他照片的,這麼久不看,但是記憶深處的樣子一直都在。
沒有想到試鏡的海報竟然用了當年之諾和吳娩的話劇定妝海報。
再看當初的之諾,話劇裡沈世鈞,英俊的模樣,就像這個人似乎還一直活着一樣。
半生緣,又如何,即便只陪她走半生,他永遠是她最重要的人。
漫天的小雨淅淅瀝瀝的,以濛看着當年的宣傳照裡的俊朗男子,輕撫自己的腰腹處,說道,“寶寶,這是舅舅。是媽媽最重要的人。”
不遠處的身後,吳娩撐着傘,起初不經意間的下樓她看到這個女孩子站在當年的巨幅宣傳照前,輕觸照片中男子的眉眼,這樣的雨天,充滿懷舊色彩,懷戀過去戀人,她以爲這個女孩子會哭,但是她沒有,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這個女孩子笑了,那淺淡的笑容,迷離了這深秋的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