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濛精神衰退的厲害,還強撐着不在他面前顯露絲毫難受。
看着他妻子蒼白的臉上露出的病態紅暈,纖瘦的身形和不相符的渾圓高聳的腹部,他一直覺得阿濛是在用自己所有的氣血精力在養這兩個孩子。濃郁的擔憂只增不減。
冰雪寒梅,傲立枝頭,和站在梅樹下的人相得益彰,祁邵珩將他妻子剛摘下的那朵梅花別在她的長髮上,原本緊皺的眉頭在對上她目光的時候舒展開來。
以濛淺笑,伸手輕觸他眼底的暗影,“最近都睡不好還要工作,喝了酒會不會覺得頭痛?”
祁邵珩搖頭,“等安安和然然出生就好了。”
臨產期越來越近,除去工作應酬,他幾乎日日夜夜守着她,她偶爾胸悶喘不過起來需要吸氧,兩個孩子給腹部造成的壓力大,晚上需要翻身,腿抽筋都是由他來照顧着。即將臨盆,心裡焦灼和不安的折磨比這些都讓人壓抑。
最近,他總是出神,心思沉重,叫很多聲都聽不見。
要了這兩個孩子,是真的在侵蝕着他丈夫所有的精神層面,能讓他壓力感大到這樣的程度,以濛也沒有想到。他總說她太瘦了,這一段時間他又何嘗不是消瘦了很多,這麼想着,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讓他安心。
“阿濛。”
“嗯。”
“外面天太冷,回去吧。”
“不冷。”她說,“剛在外面站了一會兒。”
“那也不行。”最近被他管得嚴,聽他這麼說以濛無奈只能由着他的意思。
“累麼?抱你進去。”祁邵珩抱着起她,摟着他的頸項,以濛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是不是變得很重?”
他搖搖頭後又點頭,淺笑,“是很重。”
——懷裡抱得孩子和她是他世界的全部,怎麼能不重?
祁邵珩抱着阿濛動作很輕柔,他妻子一直是個善於隱忍的人,又因爲這孩子是她強制要的,即便孕後期難受地厲害,也不在他面前輕易顯露。可,懷孕終究辛苦,阿濛身體不好,孩子又是雙生,每天晚上在她入睡後看着她日漸浮腫的小腿,他就知道她有多辛苦難受。
抱着她進入室內,以濛說,“吃了午飯後,包了一些酸梅餡的湯圓,不喝醒酒湯,把那些煮來吃。”
“不吃,送你到樓上躺一會兒。”
知道他準會這麼說,以濛說,“我餓了,你陪我吃一點。”
明白他妻子的心思,也不想違背了阿濛的好意,轉身到客廳祁邵珩讓她在沙發上坐着。
以濛想要和她一起到廚房去,卻聽他說道,“乖,就坐在這兒,哪也不許去。”
欲言又止,看着他取了廚房,她做了一會兒覺得不是很舒服,便起身到廚房去找他。
將以濛中午包好的湯圓從冰箱裡取出來,側過身剛好看見她,“怎麼不聽話,不是不讓你過來。”手指輕點她的鼻尖,以濛仰起臉看着他,問,“我,陪着你,不好嗎?”
祁邵珩怔了怔,拿她沒辦法,便說,“什麼都依你。”
以濛淺笑。
夫妻兩個人在廚房裡煮湯圓,實際上以濛一點胃口都沒有,如果不是爲了勸解他多少吃一點,剛纔的話她也就不會說。
餐廳裡,一盞百合燈,散發着柔和的燈光。
盛好了兩碗湯圓,兩個人坐在一起。
湯圓下鍋煮好了盛出來,以濛纔想起來,說道,“我包得這湯圓肯定沒有你的好,要是煮不熟,就不要吃了。”
祁邵珩知道他妻子似乎因爲上一次包得餃子皮太厚,給他吃了讓他腸胃病復發了一次,從那之後她便不再敢親自動手做這些,餃子和湯圓不一樣,糯米煮好了就可以,關心則亂,難得讓她擔心了這麼多。
“包得很好。”祁邵珩說,“你自己嚐嚐。”用勺子舀了湯圓,糯米的香味軟糯,祁邵珩喂以濛吃,以濛不餓,但也沒有拒絕。
孕期,過渡的疲勞勞累,像是味覺也完全倦怠了,她對於飲食很少能嘗得出滋味。
嚐了嚐,她說,“還好。”
聽她這麼說祁邵珩又餵了她幾個,倒是最後明明兩碗湯圓,她被他喂着吃了他的,而最後她的那一碗倒是讓他吃了。
年終,祁先生應酬很多,宴會上他一般都吃不好,回來多少簡單吃一些,就不至於晚上犯胃病覺得胃痛。
吃了一點東西,看她今天沒有絲毫的疲憊感,祁邵珩帶着以濛在前庭院走了走消消食。臘月天天寒,宜莊的花房裡溫度溼潤控制得到,花園裡的花開得分外的好,進入後,會讓人有恍然如春的錯覺,白茉莉,紫蕊水仙,芍藥……不同季節盛開的花,卻都在花房內同處寒冬綻放,祁邵珩帶着他妻子在花房裡走了一會兒,輕撫着阿濛渾圓的腹部,發現剛纔還躁動活躍的兩個孩子,自從進入到這兒以後就安靜多了。
以濛說,“我常來這兒,他們感覺得到,每次在這就安分的很。”
祁邵珩一手攬着阿濛的腰際,一手輕撫着她肚子,說,“孩子和他們的母親一樣,以後一定也是惜花之人,他們喜歡花開。”
花房裡的花品種繁多,但是他妻子愛得花大都素雅,不顯得豔麗,花香也不過分濃郁,明明對花沒有過多耐心的祁邵珩,倒是也很喜歡這宜人清香,有時候偶爾過來代替孕期的以濛照料這些花。
掃視了花房一週,祁邵珩收回視線,看到近在眼前的妻子並不摘花,手指輕觸一支玉蘭,淺淺微笑。
佛經裡寫:佛陀拈花一笑,*辱皆忘,祁邵珩看他妻子握着花枝淺笑,什麼都不重要,如果能留住眼前人這樣的笑,不論付出什麼代價,讓他做什麼他都可以做。
每個人對幸福的定義不同,可對於祁邵珩來說,守一個人在他身邊,他已經完全滿足。
花房裡一旁有閒置的棋盤,帶以濛在裡面走了走坐下來,兩個人難得在這樣安然的空間裡,對弈棋局。
照舊祁邵珩執黑子,以濛執白子,相較於之前夫妻兩個人下得認真,像是真的棋逢對手,現在卻因爲以濛常常悔棋耍賴,這圍棋就不再有真的規則,祁先生對於他妻子撒嬌耍賴早已經習以爲常,他倒是絲毫不介意這棋局越下越亂,畢竟這樣纔是真的夫妻。
他們不是對手,更不是相對立而存在的,嬉戲玩鬧哪有什麼規矩之說。
兩個人下棋,時間過得很快,倒是後來祁邵珩接到祁女士的電話,說是以濛臨盆生產不放心,已經到了蓮市機場,馬上就到宜莊來。
祁涵過來,這次來得太過突然,眼見她妻子下棋有些累了,祁邵珩說,“阿濛,我抱你到臥室去躺着。”
“嗯。”
環着他的脖頸,靠在他懷裡,以濛問,“祁女士來電話,已經來了麼?”
“嗯,到機場了。”
“這麼快。”閉着的眼即刻睜開,以濛說,“既然已經到了機場,你怎麼不去接她?”
“不接,放心,她總有辦法會來。”祁邵珩倒是回答地自然而然,一點都不覺得什麼不合適,兩人從花房走到前庭院的客廳,他說,“你累了,休息一會兒,我陪你躺着。”
以濛搖頭,“這怎麼行?”
抱她回到臥室,祁邵珩說,“這些你別再管,我已經給簡赫打過了電話,你乖乖呆着,聽話。”
給她解開釦子將身上的衣服全脫了,換了柔軟質地的睡衣,祁邵珩摸了摸她妻子的肚子說,“躺一會兒,孩子也該累了。”
“嗯。”
抱她上牀左側臥躺下,掩好了被子,輕拍着她的後背哄她入睡。
寧靜的室內,以濛沉吟了一會兒,這樣靜謐的空間,讓她聯想到上午所看到的四樓那些風箏,有什麼話在嘴裡欲言又止。
祁邵珩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感覺到她驟然的瑟縮,以爲她覺得冷,起身想要找空調遙控器調高室溫,卻被躺在牀上的人緊緊地扯住了襯衣的衣角,原本清理淡漠的神情變得有意思刻意的隱忍,秀眉輕蹙,情緒到依舊如常的鎮定,只是額頭上不斷滲出的冷汗,臉色也在慢慢變得蒼白。
見此,顧不得其他,祁邵珩附身拭掉她額頭上的冷汗,問道,“怎麼回事?是不是又覺得難受,想吐,還是胸悶——?”
緊緊地攥着他的衣角,相比祁先生的緊張她情緒淡然沉穩,她說,“沒事,祁邵珩可能比預產期要早一點,孩子怕是等不到那個時候——要出生了。”
祁邵珩握着他妻子的手怔了怔,剎那間,冷汗順着額頭向下淌,臉色不知道比即將生產的以濛蒼白了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