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明月回國的那天是一個大晴天, 只是幾近深秋讓草木都少了些綠色,失了些生機。
沒有坐公司來接她的車子,蔣明月被騰少恆派來的司機直接就接到了他早就定好的餐廳。
下午兩點鐘其實並不適合吃東西, 但是既然騰少恆做出了這樣的安排, 蔣明月會配合。
騰少恆已經等在餐廳了, 他捧着一大束紅玫瑰, 臉上帶着笑容直直的看過來, 專注的眼神中簡直就像是帶了某種深情,很容易讓人沉淪。
已經吃了這種虧將近七年的蔣明月就算在今天也依舊沒有免疫,如果不是現實真的太過直白, 她或許還會爲這些或許只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小細節而歡喜鼓舞。
她談了一場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戀情,而且一談就談了七年, 這七年不是一眨眼的稍縱即逝, 它滿載着太多的點點滴滴, 一天一天真實的走過,可是現在回想起來, 好像更多的,都只是她一個人在掙扎,在糾結,而騰少恆,他可能從來都沒變過。
他依舊是那個蔣明月在走廊上偶遇的人, 他冷眼旁觀看着蔣明月在生活中苦苦掙扎, 然後在她向他哀求的時候, 大發慈悲般施以援手。
當初的蔣明月得救了, 卻又陷入到了另外一個陷阱中, 不是別人挖給她的,是她自己親手把自己埋葬, 幫兇名叫愛情。
而騰少恆呢?他始終都在那裡,就在蔣明月一擡頭就能看到的地方,可是這一擡頭的距離,卻是蔣明月用七年都沒辦法拉近的,好像永遠都到不了的終點。
現在蔣明月想要和這七年做一個告別,她不想再繼續了,也不想再繼續折磨自己,她依舊感謝騰少恆,她也依然愛着騰少恆,可是她想要放手了。
或許她會能難受,畢竟和過去的自己以及全部的愛情做一個切割並不容易,但是蔣明月想要試試看,她相信自己能挺過來,而等她挺過來的時候,她會變成什麼樣子?
不再是依附着騰少恆,被金主包養着的小明星,也不再是對未來躊躇滿志的大學生,父母的驕傲。
心懷着種種洶涌情緒,蔣明月卻依舊能做到平靜的與騰少恆吃完了一頓飯,或許那些說着蔣明月沒有演技的人是真的說錯了,蔣明月不是沒有演技,只是她的演技都用在了其他的地方。
吃過了飯騰少恆親自開車送蔣明月回家,他自己也沒有離開,似乎心情很好的提議說想要看部電影,順便喝點紅酒。
前兩天騰少恆剛剛得了一瓶好酒,他記得蔣明月前一陣子突然對紅酒很感興趣,他還饒有興致的想要考一考蔣明月能不能喝出這瓶酒的年份出處。
只是這樣雅興被蔣明月打斷了,她的一句話,很輕易的便將之前還十分溫馨融洽的氣氛瞬間打破。
“你來我這裡的,你的未婚妻不會介意嗎?”就在騰少恆準備起身去開紅酒的時候,坐在沙發上的蔣明月開了口。
她很平靜,至少在說出了這句話之後,她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平靜,原本之前還一直都縈繞在心中的情緒在這一刻突然就全都消失了,有點神奇的不可思議。
只是和蔣明月相反的,停下了腳步的騰少恆轉過身來,眉頭緊皺着,看向蔣明月的神情中帶着一絲收斂的忍耐。
蔣明月看得出騰少恆生氣了,她的譏諷語氣成功的激怒了他,只是被他壓制了下來。
“明月,你確定要這麼和我說話?” 語氣中帶着一絲威脅的騰少恆有着極強的壓迫感,可能是他不自覺的,但是強大的氣場還是會讓人忍不住的覺得緊張。
饒是跟了騰少恆七年的蔣明月也還是有一瞬間的心臟收緊,可是緊接着她就又釋然了。
她明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應該示弱,撒個嬌賣個萌都是不錯的方法,可是她偏偏沒有那樣去做。
不需要了,她已經不需要再去刻意的討好騰少恆,他的喜怒哀樂,已經和她沒什麼關係了。
眼見着蔣明月不說話的樣子,騰少恆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在原地看了蔣明月三秒左右,便邁開腳步似乎是準備離開,但是蔣明月卻出聲阻止了他。
“我愛你。”三個字,老套惡俗又毫無新意,卻是蔣明月埋藏在心裡多年的秘密,現在這個秘密見了光,也代表着一種結束。
對於別人愛不愛自己,其實騰少恆並不在意,他只是看那個人對自己的態度是否是符合他心意的,在和那個人相處的時候自己是否愉快,這纔是最爲關鍵的。
他從不願意花時間去思考有關於愛情的問題,這源於他對愛情的不信任,他不相信,也就無所謂愛或者是不愛。
將這個原則貫徹的很徹底的騰少恆哪怕是在面對已經跟了他多年的蔣明月時,也並無例外,所以當現在蔣明月對他說出了愛這個字的時候,騰少恆的回答是一句反問:“所以呢?”
他想知道蔣明月這樣說是希望換回什麼。
然而聽聞的蔣明月卻笑了起來,她笑的很真誠,卻笑得並不開心,而是無奈與悲悽更多些:“所以什麼?我說我愛你,你知道那代表什麼嗎?”
這很難,從騰少恆沒有任何變化的表情中,蔣明月明白了,和一個不相信愛情的人談論愛情,真的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而從也讓蔣明月意識到了,那個曾經還在做着美夢,期待着有一天騰少恆也能給予自己同樣的迴應,甚至還覺得自己已經在慢慢接近那個目標的她,有多麼天真,又有多麼愚蠢。
已經徹底收斂了情緒的騰少恆沒說話,也不着急離開了,重新做回沙發上的他不再貼近蔣明月而是和她隔着兩個位置的距離,一邊等着蔣明月的下文一邊平靜的掏出打火機來點上了一根菸。
沒人能在騰少恆的面前討到便宜,除非是他願意給,否則其他人永遠都不可能讓他漏出一絲一毫的馬腳用以分析他的內心。
蔣明月也同樣不能,她的沉默只能換回沉默,以及騰少恆已經變得毫無波瀾起伏的眼睛,在那雙眼睛裡,蔣明月的一切喜怒哀樂,就像是隔着玻璃在表演的小丑,上躥下跳得再賣力,也終究是毫無意義。
輕輕嘆了一口氣的蔣明月放棄了,她原本還希望着騰少恆至少可以說些什麼,在他們都已經走到了最後的時候,可是就連這個也都落了空。
“我愛你,所以看着你和別人在一起我會痛苦,在過去的幾年裡我曾經經歷過很多次,就算那些人最終都只是過客,但留下的傷害是真實的。”蔣明月的聲音低低的,幾乎沒有高低起伏,只有當她聽到騰少恆對於她這番話的迴應時,纔將呼吸驟然收緊。
騰少恆說:“那是你的事情。”
緊緊攥住的拳頭還帶着一絲絲顫抖,那個被放在心裡的人就是有一種魔力,一句話,就足以撐起一片天地,可是同樣的一句話,也可以毀掉一片天地。
從指間開始泛起的涼意一路流竄進心臟,沒有想象中的疼,是四面都透風的赤/裸無所依,老鼠和蟑螂都可以進來肆意的搗亂,唯一能保護的城牆已經坍塌了。
“是我的事,所以我之前都沒有和你說起過,但是這一次不行了,你要訂婚了。”說話開始變的困難,蔣明月不得不放慢語速,用盡全力。
這幾天她都很難入睡,神色憔悴黑眼圈也很重,只是這些都是可以經過化妝來修飾的,唯獨眼神中的茫然與破碎,是永遠無法修飾的。
“你說了這麼多到底想表達什麼?我知道我要訂婚了,可是這和我們有關係嗎?我有自己的安排,你只需要按照我說的去做就可以了。”一根菸抽完騰少恆的耐心也已經到了盡頭,他重新皺起眉毛,語氣中帶着一些不耐煩。
騰少恆一直以爲蔣明月很聰明,對於他們的關係也有着非常清楚的認知,從不會在類似的問題上給他添麻煩,所以一直以來他們才能相處的這麼融洽,可是今天蔣明月所說的這番話,讓騰少恆覺得自己或許是看錯她了。
“我不要你的安排,當初是你幫助了我,我很感激你,以後也會一直感激你的,只是我們的關係,到現在可以結束了。”說出結束兩個字比想象中輕鬆,甚至在說完了之後蔣明月還覺得到了一些解脫。
她已經爲這一天準備了太久太久,似乎是從她意識到自己對騰少恆的感情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經開始爲這天的到來在做着準備,也正是因爲準備了太久,所以當這一天來臨的時候,好像也就沒有那麼難以接受了。
蔣明月想的很好,她以爲的結束是乾脆的,利落的,一刀切從此無牽掛,可能當時會很疼但是也不失是一個長痛不如短痛的方法,但是騰少恆卻並不想配合。
事實證明,就算已經七年了,但是對於騰少恆蔣明月依舊沒有全部瞭解。
在蔣明月說出了“不要”兩個字開始,騰少恆的臉色就變得非常不好看,一絲沒有被完全收斂的戾氣徘徊在他周圍,冰冷的眼神如有實質般,像是一把把利刃。
這一次蔣明月是真的惹怒了騰少恆,這是蔣明月完全沒想到的。雖然關係的最開始是蔣明月有求於騰少恆,可是說白了這就是一場交易,蔣明月付出她自己的身體,騰少恆幫助她度過難關。
雖然蔣明月是有感情變質的部分,可是她並沒有表現出來,她恪盡職守兢兢業業的扮演着被包養的角色,不願意讓金主有一點點不滿的地方,可能這一切不再是因爲金錢,而是有愛情的驅使,但對於騰少恆來說他都是那個受益者,就算結束也應該是好聚好散。
只是蔣明月忽略了騰少恆控制慾,他喜歡去操縱一切的性格,讓他哪怕是一場交易關係的終結,也不允許是由別人來說結束,尤其是在他還不想結束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