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白河清而言,獨居美帝的十年是一個漫長的回望自己過去的過程。
在這十年裡,他從一開始的樂觀自信,從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在短時間內完成“銀色子彈”最後階段的完善,到後來逐漸意識到這最後的一小步,似乎根本就是一道他無法逾越的天塹。
從自信滿滿到近乎絕望,這種變化的打擊對於任何正常人而言都是非常沉重的,尤其是你還非常清楚地意識到你的生命正在步入最後的倒計時,而這就是你唯一的救命稻草的時候,這種絕望感幾乎能將人徹底壓垮。
白河清當然也不例外,他曾經甚至因此不止一次地遷怒於那些科研人員,以此來安撫內心的挫敗。
當然,如果非要說他在這個過程中有什麼要比一般人強上一些的地方的話,那大概就是他並沒有被這種挫敗徹底打垮。
相反,白河清在更換了無數次人員,進行了無數次嘗試都以失敗告終,深深經歷過這種無能爲力後的情緒失控之後,他很快便從最開始那種盲目自信和樂觀的狀態中走了出來,並接受了這一事實,而不是繼續在那裡無能狂怒。
那時的他就已經清晰地意識到,宮野艾蓮娜口中“銀色子彈”最後的那“很簡單”的一小步,極有可能就是他此生所邁不過去的那最後一道坎。
當然,這一切之所以能這麼快,他那大女兒白河靜也從中出了不少力。平心而論,在白河清看來,自己這女兒大多數時候都是屬於被動型人格。
“銀色子彈”的研究他依然要推進,但不會再像此前那般不計代價的瘋狂,也不會動不動就把研究人員拖出去槍斃一輪。
研究上,他不再過分關注,也就是每隔一段時間會看一眼各個研究所裡送來的報告,然後批一下他們的研究經費而已。
這是宮野艾蓮娜預測的數據,它可能會有偏差,但絕不會差太遠。
雖然在白河清看來,這兩個選擇其實都不是那麼正確就是了……
當然不成功也沒關係,反正他也已經有了最壞結果的心理預期,沒成功是正常的,成功了就是賺到。
對於這一點,烏丸蓮耶、白河清、莎朗以及朗姆,他們這些最核心人員一早就做好了相應的預防。
這一件事深深地刺激到了她,她害怕類似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家人身上,進而產生了像是“要壞一起壞,要死一起死”的想法,並不顧一切阻攔都要加入組織。
或許是年幼時曾受到她那扭曲但強勢的外祖父的影響,這使得她在大多數的時候,都更習慣於讓別人去決定,而並非自己做決定。
他們在組織裡的存在可以用完全的神秘來形容,除了他們自己人之外,其餘的組織成員別說知道他們的身份了,就連見過他們臉的人都沒有幾個。
然而,身爲組織的最核心人員之一,白河清比任何人都清楚,組織這個地方是沒有未來的,它終有一天要迎來清算。
那他眼下還能做什麼?
白河清並非是一個會束手就擒的人,縱觀他過去的人生,在面臨真正的危機的時候,他從來都是主動出擊,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而在它覆滅之前,往這裡面走得越深的人,最後也就越難脫身。
組織上,他在極短的時間內重新組建並整合了組織在歐美地區的分部勢力,並建立起了一套相對完整的管理體系。
平日裡除了活動資金和組織成員的提拔與賞罰必須要他過目以外,其餘的雜事,下面的那些人都可以處理好,無須他操心。
其二是接受事實,放寬心態,好好享受自己人生最後的時間,又或者嘗試一下自殺的感覺。
他的生命,有非常高的可能性會在他的身體年齡退回到二十歲的時候崩潰,並導致他的死亡。
組織這麼一個早已被世界各國所注意到的靶子,留在手中只會成爲炸死烏丸家自己的定時炸彈,因此及時將這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炸的炸彈丟出去,也是烏丸家唯一的選擇。
就正常多建幾個研究所,正常地推進就好,失敗了也別有心理壓力,下次再努力就行。
綜上所述,組織的覆滅是必然的,因爲無論是組織的敵人,還是它自己的領導者,都有着這個打算。
就比如成爲組織成員,就比如沒有留在莎朗那裡,而是選擇跟着他一起離開……
將這一執念基本放下後,白河清突然感覺自己好像閒下來了。
其一是繼續保持盲目樂觀,繼續不計代價地推動“銀色子彈”的研究,在自己最後的時間裡拼到最後一刻。
就算烏丸蓮耶最終失敗,這一結果也不會改變,隨着烏丸蓮耶的身死,烏丸家內部必定也要進行適當的戰略調整。
到那時,曾經的惡首們將會搖身一變,再度成爲受萬人敬仰的上層人士,而餘下的所有組織成員,都會淪爲組織過去幾十年內所犯下的罪惡的替罪羊。
組織的存在,本身就是烏丸蓮耶用來爲研究斂財的一個工具,一旦烏丸蓮耶的目的達成,它就會徹底失去所有作用。
因此在清楚意識到自己最後的結局極大可能並非美好之後,他所剩下的就只有兩個選擇。
但她這個性格並非是絕對的,在她自認爲真正重要的時候,白河靜更多的只會聽從自己的選擇。
對於當初宮野艾蓮娜自殺這件事的始末,白河靜算是極少數的知情人之一。
而且還讓他感到頭疼。
反正就是不徹底放棄,但也不過分用力,一切正常進行就好,說不定哪天就突然成功了呢?
而白河清,則選擇把這兩個選項綜合一下。
這並非是因爲什麼“正義必定戰勝邪惡”戲碼,而是因爲這就是烏丸蓮耶從一開始就決定好的。
這其中,原本最讓白河清擔心的就是自己那個女兒,她在組織內牽扯太深,如果繼續照這樣下去,她最後恐怕很難全身而退。
不過,讓他感到欣慰的是,自從白河靜和那隻猴子以及那個危險的女人一起行動過一段時間之後,她在組織裡的行爲相比起以往也改變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