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現任名人看着棋盤,皺了皺眉。
他之前跟羽田六冠連下六局,自認爲對羽田六冠的下棋思路已經有所瞭解,但進入第七局之後,羽田六冠的下棋風格一下子大變樣,不僅跟之前六場比賽的下棋風格截然不同,也跟以往比賽時記錄下來的棋譜不太一樣。
這是一種全新的、有些抽象的下棋風格。
具體表現爲:有很好進攻機會時不攻,該防守時又不防反攻,攻又攻不到要害,像是用棍子戳一下就跑,不疼不癢,讓他不知道意義何在……
如果羽田六冠剛纔沒有說過自己會認真應對,他會懷疑羽田六冠是不是精神狀態不好、是不是自暴自棄、是不是需要休息一下。
但羽田六冠事先提醒過他這是戰術,那他就不需要爲羽田六冠的狀態操心了,還是得專心研究怎麼破局。
這不是羽田六冠慣用的下棋模式,而不常用,就意味着熟練度可能不是很高,至少羽田六冠用這種模式來對付強大對手的經驗不會很豐富,只要他留心觀察,說不定就能找到這種下棋思路的規律、命門。
這就是他破局的契機。
目前他需要儘量拉長這一局的時間,讓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去摸索羽田六冠的新戰術……
場邊,池非遲看了看現任名人專注的神情、舒展的眉頭,心裡對名人的性格和脾氣進行了評估。
這位名人的脾氣看上去很不錯,面對這種戰術,氣得動手掀桌子揍人的可能性較低,而且有他在這裡幫忙,要是名人等會兒真的想揍羽田秀吉,他攔住名人應該還是很輕鬆的……
接下來的十分鐘,名人下棋速度沒有太明顯的變化,但皺眉的次數變多了。
羽田六冠到底怎麼回事?
沒一次像樣的進攻,就連兩個很好的進攻時機都直接放棄掉,但整體又有些上竄下跳,動不動就‘戳’他一下。
確定羽田六冠沒有被什麼人脅迫嗎?會不會是有人威脅羽田六冠,讓羽田六冠不能贏,所以羽田六冠才一直不肯好好進攻?
還是說,這就是某種戰術?
面對這種動不動就戳他一下的戰術,這樣一次兩次還好,三次四次下來,他心裡也不免多出了一絲煩躁,就像有個淘氣小鬼一直在他旁邊搗亂,自己不好好做事,還一直干擾他做正事,他很想把人抓住、好好修理一頓!
難道這就是這種戰術的精髓?
羽田六冠突然改變下棋模式,本來就讓他有些束手束腳,而這不常規的下棋模式,他以前沒見過,暫時也沒辦法推測出這種下棋模式的規律,只能慢慢試探,但同時,他又會因爲這種戰術而心生煩躁……所以,羽田六冠是想用這種戰術讓他出現失誤,從而贏得勝利嗎?
如果是這樣,這種戰術還真是賴皮,但效果未必會好。
他參加過那麼多次比賽,心態沒那麼容易崩壞,同時也很擅長在比賽中調節自己的心態,不太可能被煩躁心情困擾,也不太可能在煩躁心情下發揮失常。
原本羽田六冠用自己習慣的下棋模式,也有很大機率能贏得比賽,又何必用這種顯得賴皮、成功率不高的戰術呢?這樣不是反而降低了自己的勝率嗎?
看不懂,實在看不懂。
理智告訴他:羽田六冠不會傻到自己降低自己的獲勝機率,既然使用了這種戰術,必然是覺得這種戰術可以提高獲勝機率,如果他覺得這種戰術小兒科,那一定是他沒有完全看清這個戰術,必須小心一點。
情緒告訴他:這種戰術好煩人啊,真想收拾羽田六冠一頓!
“距離今日比賽時間結束,還有五分鐘!”
裁判出聲宣佈。
參賽雙方沒有被影響,還是跟之前一樣,在認真思考後移動着自己的棋子。
五分鐘很快過去,裁判宣佈今日比賽時間結束,拿出提前爲這次比賽所準備的單子、信封,開始封棋。
很多棋類比賽,都會出現封棋的情況。
因爲大師級的對局通常會花上很長時間,有的比賽會長達兩天三天,參賽雙方一天下棋七八個小時基本已經到極限了,連天連夜地下可是要人命的,如果不想每場大師賽平均損耗兩位棋手的話,主辦方必須規定好每一天比賽結束的時間,到時間就暫停比賽,讓兩位棋手去休息,而如果當天比賽時間已經到了,參賽雙方面前的棋局還未下完,那麼裁判就要對棋局進行封棋處理。
封棋的具體程序,是先由裁判將一張紙交給接下來該行棋的一方,讓這一方把自己要走的下一步棋記錄在紙上,把這張紙放進信封裡、交還給裁判,裁判會在信封上寫好日期、時間、比賽場次、這是第幾手棋等棋局信息,用膠水把信封口封住,再由兩位參賽者在信封封口縫隙上蓋章或者簽字,最後,在整個監督團的見證下,裁判會把這個信封放在裁判和監督團認爲最安全、最能保密的地方放好,而如果裁判或者監督團中有德高望重的人,也可以將信封交給那個人保管。
比賽需要封棋的原因也很簡單。
以這次的名人頭銜戰來說,在裁判宣佈今日比賽時間結束時,正好輪到現任名人行棋,如果直接暫停比賽,現任名人不就有一整晚的時間可以用來思考下一步怎麼走了嗎?這樣比賽會失去公平性,而且現任名人的行棋時間又該怎麼算?
爲了防止不公平的情況發生,裁判才需要現任名人在現場寫下自己下一步棋怎麼走,讓現任名人沒有一整晚的時間去思考、去計算下一步棋。
而等現任名人寫好自己下一步棋怎麼走、把信封交給裁判封口後,直到明天早上重啓棋局之前,這個信封都不能被人打開,裡面的紙條也不能被人看到,羽田秀吉自然也不會知道現任名人下一步棋會這麼走,這樣一來,羽田秀吉同樣不會有一整晚的時間、來思考自己該怎麼應付名人的下一步棋。
封棋,可以更好地保證比賽的公平性。
和室裡,裁判按照封棋程序,把裝有紙條的信封收好,宣佈今日比賽正式結束。
現場的記者、參賽者、旁觀者陸續離開和室,裁判和監督團沒有急着行動,等其他人全部離開後,纔將封棋信封送往一羣人選定的地方藏好。
夜色籠罩的庭院裡,驚鹿持續發出清脆的敲擊聲。
除了參賽雙方需要留在自己的房間裡吃飯,其他人都結伴前往後樓餐廳,讓庭院稍微熱鬧了一會兒。
池非遲、越水七槻、空谷夫婦聚在上午吃飯的餐廳隔間裡,一邊吃飯,一邊聽隔間外的電視臺工作人員談論今天的比賽,吃過晚飯,又結伴去泡了溫泉,之後纔在左側副樓的走廊上分開。
越水七槻回到房間裡,第一時間躺倒在牀墊上,看着天花板,長長舒了一口氣,“躺在牀上的感覺真好啊!”
池非遲坐到越水七槻身旁,轉頭看着越水七槻,“越水……”
越水七槻注意到池非遲的目光,腦海裡迅速跟昨晚池非遲的目光匹配上、並得出‘此目光不善’的結論,臉色微變,迅速拉過被子蓋到身上,防備地看着池非遲,“不要,我今天已經很累了!而且明天上午就是最後的決勝局了,我還想今天早點去看比賽呢!”
池非遲想到越水七槻今天從酒店到遊樂園、又從遊樂園回酒店觀戰,判斷出越水七槻是真的累了,也就沒有勉強,在旁邊躺下,熟練地伸手撈過越水七槻抱住,“那就早點休息。”
翌日,上午七點半。
池非遲和越水七槻洗漱完畢,準備換好衣服就出門。
“你真的不打算穿和服嗎?”越水七槻問道,
“我穿和服的時間很少,感覺和服穿起來沒有常服自在,”池非遲從行李箱裡找出常服,“今天沒有采訪,我想穿常服,等晚上參加比賽結束的慶祝晚宴時,再換和服也不遲。”
不出意外的話,今天會有事件發生。
他想確保這次事件不會影響到羽田秀吉實驗戰術,又覺得偵探活動可以作爲他和越水的度假項目之一,所以想帶越水摻和一下這次事件。
現在提前換身常服,到時候行動起來也能方便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