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個人能從容的面對死亡?
其實很多人都行,只要他們擁有堅定的信仰,並且渴望着新生,那麼死亡對於他們而言不外乎是永恆的勳章。
不過很顯然這位來自安委會的特工做不到這一點,他並不是真的信仰天主那個老傢伙,至少在他所知道的世界裡天主從來沒有顯聖過,那些所謂的神蹟只出現在一些教會的記載中。
他有一個完整的家庭,還有一個即將出世的孩子,他甚至都已經和副主席說好了,等這次盯梢回去之後,就請假一週,他要回去迎接最神聖的生命降臨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剎那。他會疼愛自己的孩子、妻子,也許會要更多的孩子,然後慢慢的陪伴着他們變老,從容的走完自己或許並不耀眼的一生。
他唯獨沒有想過,自己會死在任務中。
喂,別開玩笑了,他可是安委會的人,那可是一個對內肅清所有有可能威脅到國家安全和體制的特殊部門,從來只有他們殺人,什麼時候別人也敢隨隨便便的殺他們了。
他想起了自己已經犧牲的同伴在離開房間的前一刻說的話——他應該回去。
沉默是僞裝內心怯懦最好的方式,只要不開口別人就不知道你的內心如同表面上那麼堅強,還是早就已經崩潰。看着都佛手裡打火機上的火苗,看着作勢要丟出去,他無法抑制的想起了剛纔杜林說的話。
他說,當一個人身體的溫度降低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哪怕被火焚燒也不會感覺到疼痛,這句話似乎有一點道理。冬天的時候玩雪玩的時間太長,雙手凍的都感覺到疼痛之後,就會是麻木。無論是更加冰冷的刺激,還是塞進溫暖的地方,都沒有任何的感覺。
他開始考慮一個問題,真的不疼嗎?
如果不疼的話,或許就此犧牲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雖然他的家人不會因爲他成爲英雄的父母和英雄的妻子,但是他們能夠享受到來自帝國更多的優渥福利,從他死亡被證實的那一刻開始,他的家人未來的生活就不需要他去擔心,他的孩子也會接受最好的教育,他的妻子也不需要爲生活的費用去煩惱。
可是……,爲什麼會有不甘心?
強烈的不甘心!
他告訴自己,其實我不想死!
“我說……”,他的目光有些躲避的看着杜林的腳下,“我叫艾瑞克,帝國安委會少尉軍銜,這次我們爲了調查西部動盪的誘因以及防止動盪加劇來到了西部地區。根據副主席閣下的要求和指導,我們將杜林先生你作爲了首要的目標,並且對你的起居進行監控,試圖找到西部動盪的真正原因。這就是我和我死去的同事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我沒有撒謊,我保證!”
都佛手中的打火機被他收了回去,火苗也成爲了過去式,這讓艾瑞克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感覺到了一種無法言喻的後悔。他悔恨自己爲什麼會這麼懦弱,他悔恨自己爲什麼如此的不堪,居然連死亡都會讓他恐懼的快要無法呼吸。他辜負了很多的東西,包括了他自己,他背叛了自己的信仰,背叛了自己的未來。
但是,心裡卻出現了一股輕鬆。
杜林抿了抿嘴,用夾着香菸的手隨意的指了指他,“把他弄下來,給他穿上衣服以及一些熱的飲料,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和艾瑞克少尉聊一聊。”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孩子從大家身後衝了過來,他跑到一箇中年人身邊墊着腳尖在那個中年人耳邊說了什麼,那個中年人有些意外的讚揚了一下少年,然後走到杜林身邊傳達了孩子剛纔送來的消息。
有七個淘金者進入了鎮子,他們分成了三批前後進入鎮子,現在正在街上亂晃。
瓦修鎮不時也能夠見到淘金者,但是這些淘金者大多數都是獨行俠,這附近沒有勘探出過任何礦藏,也不是什麼交通要道,除了有一個列車站能夠讓列車稍微在這裡停留一下補充補充補給,淘金者在這裡根本找不到什麼好處。
劫掠村莊?
或許這是一條發財的路子,但是他們至少得來一千人以上,或者更多。
杜林讓中年人告訴鎮子上的瓜爾特人,盯好這羣人,如果他們很快離開就算了,可如果他們只要打聽什麼,就讓他們“留”下來。
在別人的幫助下艾瑞克穿上了衣服,哆哆嗦嗦的捧着一個有些燙手的鐵杯子跟在杜林的身後進入了房間裡,房間裡只有杜林和他兩個人,都佛守在了門外。
“艾瑞克先生,我爲剛纔你受到的所有遭遇向你道歉。”,杜林的第一句話就讓艾瑞克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杜林想要幹什麼,嚇的他連椅子都坐不住,站了起來。
杜林擡起手向下壓了壓,“不用緊張,坐下,這樣我們的交流會正常一點,而且我也不喜歡擡頭與人交流。”,不知道是杜林的哪句話起了作用,艾瑞克坐回到了椅子上,杜林這才遞了一根菸給他,笑着說道:“瞧,我不是一個很難相處的人,我也不是一個完全屬於我自己的人。在我的肩膀上承擔了許多人的未來和期盼,我沒辦法丟下這些東西一個人前行。別人願意相信你說的話,並且給了你足夠的信任,那麼你就不應該辜負這些信任,對嗎?”
艾瑞克抿了一口熱乎乎的……,他低頭看了一眼,不確定這個玩意是什麼東西。有點像咖啡的味道,但是更加的苦,也更加的醇。這是一種叫做樹葡萄的東西,在本地比較常見。人們把樹葡萄切開後取出其中的果實,經過簡單的加工烘焙後磨成粉,就成爲了他們苦中作樂的飲料,他們管這個玩意叫做黑咖啡。
他很快擡起頭看着杜林胸前的位置,他不敢直視杜林的眼睛,“是的,杜林先生。您做得對!”
杜林很滿意他的回答,“看上去我們似乎找到了雙方都可以理解的方向,所以我爲了讓自己一直處在一個安全的處境中,難免會對外界有惡意或者有可能有惡意的東西非常的敏感,這也是我希望你能夠原諒我的原因。”,在得到了艾瑞克肯定的答覆之後,房間裡的氣氛變得更加輕鬆了,“你結婚了嗎?”
突兀的問題讓感覺到格外疲憊的艾瑞克突然間一抖,手中相對來說還有些燙的黑咖啡灑在了他的手背上他都沒有感覺到疼痛,“您……的意思是?”
“這只是我們聊天,說真的,以我的能力,在知道了你的名字以及你工作的地方之後,很輕鬆的就能夠找出你所有的信息。你的父母,你的親人,你的妻子,你的孩子,甚至是你是否養了一條狗,狗的名字叫什麼我都能夠輕鬆的知道。所以這只是一個閒聊,我們應該放下成見,說點平常的事情,難道你不想和我聊聊嗎?”
艾瑞克沉默了起來,杜林也沒有催促他,只是微笑着看着他。過了約莫有一分鐘,艾瑞克點了點頭,“是的,我結婚了,而且即將擁有自己第一個孩子。”
杜林的表情很生動,“哇嗷哦,這是今天我聽到的第一個好消息,你一定很愛你的妻子以及家人。”
艾瑞克點了點頭,“是的,我愛他們勝過一切。”,就像杜林說的那樣,無論他隱藏什麼,杜林都能夠通過各種渠道把他的信息搜出來。與其因爲這樣的事情讓本來開始好轉的局面出現扭轉,不如順着杜林的話說下去,而且這些普通的對白以及聊到了他最關心的家人問題上,他逐漸放鬆了許多,沒有那麼緊張了。
“我也有家人,我和你一樣,愛他們勝過一切。所以,我想要給他們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哪怕他們想要太陽,有一天我也會用一艘能夠飛上天的東西,去摘下太陽的一角送給他們。”,杜林看着艾瑞克的香菸抽完了,又給他送了一根,“談談你吧,工作忙嗎?薪水是多少?哦,我不是想要探聽你都做了什麼工作,這和剛纔一樣,只是聊聊天,你當我很好奇就行了。”
此時的杜林給艾瑞克的感覺很奇怪,他說不上來,“工作時挺忙碌的,經常長時間不在家,這點我得說我對不起我的家人。至於薪水,其實也不算很多,六十六塊錢一個月,如果執行外勤的話每天還有三塊錢的補貼。”,本來話說到這裡的時候就應該停下了,可是不知道是什麼力量驅動了艾瑞克,他又補充了一句,“所以大家都在爭搶外勤的機會,如果能夠出一個月的外勤,所有收入加起來大概有兩百塊。”
“兩百塊嗎?”,杜林輕嘆了一口氣,並且還搖着頭說道:“非常冒昧,我覺得你很可憐……,是的,很可憐。爲了兩百塊就要離開家人一個月,還要承擔很高的風險,說不定什麼時候你的家人就會失去一個疼愛的兒子、一個可靠的丈夫、一個偉大的父親!”,說這話的時候杜林從口袋裡掏出了兩張一百塊面額的紙幣,然後用打火機點着,伸長了手爲艾瑞克點菸,他帶着淡淡的笑容,直視着艾瑞克的眼睛,“瞧,一個月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