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原太太后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上了一條賊船。而且是一條極其神秘,讓她一點也看不透的古怪船隻。
“我還以爲今天的事將成爲我人生的轉折點,爲我開啓一段和從前截然不同的嶄新人生……”崎原太太面色茫然,“可現在看來,開啓是開啓了,但是這場人生……是不是太新了一點?”
即使目前沒有任何證據,可剛剛發生的怪事,也讓這位敏銳的法學生對自己的將來模糊有了某種認知。
崎原太太陷入了新一輪的煩惱當中。
旁邊,柯南悄悄蹙眉打量着她。
柯南:“……”身爲一名接觸過無數罪犯、揭穿過無數陰謀的偵探,他對這種被擊潰了心理防線的反應非常熟悉。可不知道爲什麼,看着此時的崎原太太,他總覺得事情好像有哪裡不對。
“比起驚訝於被人揭穿,讓她感到驚訝的地方,更像是說出這些推理的毛利叔叔本身?”柯南認真觀察着面前的女人,心中嘀咕,“而且她居然開始走神了,就像是通過毛利叔叔的話,難以控制地聯想到了某些讓她大受震撼的事一樣……”這反應越看越不對勁,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惠。”古怪而難以言說的氛圍中,毛利小五郎終於說完了他的推理。他望着面前曾經的學生,痛心道,“自首吧。發生這樣的事,我也有責任——在教導你知識之前,我應該先教會你尊重生命。”
這次的話,和黑衣人先前所說的內容截然不同。
如同兩片重迭扭曲的時光被無聲撕開,那種難以言說的即視感終於消失。崎原太太眼睫一顫,擡起了頭。
她停頓片刻,緩緩往後靠住沙發:“我曾經尊重過生命,可最終好像沒有人來尊重我。如果,我是說如果,當時坐在車裡的人是我……”
話到一半,看着毛利小五郎的神色,崎原太太嘆了一口氣,沒再往下多說。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歉意道:“抱歉,其實我不太清楚您剛纔在說些什麼。”
毛利小五郎:“你……!”
崎原太太把水杯放到茶几上,低垂着視線:“之前的爆炸嚇到我了,我今天精神一直有些恍惚,所以記錯了一些事——我突然想起來,其實我並不只在上週的超市見過那位安裝炸彈的高橋先生。之前在新宿區的一條商業街,我也曾經看到過他。
“可能是他的長相實在很有特點,那雙眼睛深深印在了我的潛意識裡,所以對警官描述他長相的時候,我才能複述出他的大致模樣。”
柯南看着她看似心慌實則鎮定的樣子,心裡咯噔一聲,只覺得心裡不好的預感成真了。
這句辯駁簡直無懈可擊——就算真的去查證高橋弘昌的行蹤,也一定只能查出他確實在那條商業街出現過。因爲這兩位丈夫爲了確認對方妻子的行蹤,曾經給對方提供過盯梢的地點,而他們兩個的交流,其實全都落在了崎原太太耳中。
那條商業街不會被監控完全覆蓋,就算高橋弘昌跟蹤崎原太太的時候爲了遮掩容貌戴上了墨鏡,他也沒法證明自己全程都沒把墨鏡摘下來過——而且他本人和這一起汽車爆炸案牽扯極深,就算堅稱自己從未露出過眼睛,他的證詞也未必能被採信。
“或許她剛纔的走神,是在思索該怎麼辯解?”柯南摸摸下巴,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不對,早在毛利叔叔講出那張畫像作爲證據之前,她就已經開始走神了,回過神以後她就直接說出了那句藉口,簡直像預先設想過該如何應對這種盤問一樣……等等,‘預先’?!”
一道念頭在柯南腦中閃過:難道有人預判了這種場面,並提前將這件事告訴了崎原太太?
“雖說也可能是崎原太太自己察覺了自己的失誤,並想辦法做了補救……可這種假設,根本沒法解釋她剛纔聽到毛利叔叔推理時那古怪的反應——她的神情簡直像撞鬼了一樣。一定是發生了某些極其罕見的事,所以才導致了連她這樣的人都險些控制不住表情。”
柯南思緒飛速轉動,將自己帶入崎原太太的視角,嘗試還原着當時的情景,然而卻一時沒有頭緒。
同樣一臉茫然的還有毛利小五郎:他沒想到自己的勸誡,居然就這麼被輕輕鬆鬆地擋了回來。
然後呢?
然後該怎麼辦?
要證據沒有證據,要勸服對面居然不聽……中年偵探極少遇到這種狀況。在崎原太太家的客廳枯坐了一會兒,毛利小五郎撓了撓頭,只得站起身,頗受打擊地帶着兩個小孩離開。
而他前腳剛出門,後腳,柯南又悄悄溜了回去。
“崎原姐姐,在我們出現之前,伱身邊是不是發生過什麼怪事?”他仰頭看着面前反常的嫌疑人,努力擺出孩子該有的好奇模樣,“可以悄悄告訴我嗎?我保證不會告訴毛利叔叔。”
崎原太太回過神,低頭看向面前這個一臉天真的小學生。
她心裡清楚剛纔發生的事不該告訴任何人,可或許是這件事實在匪夷所思,也或許是可愛孩子的提問讓人難以拒絕,鬼使神差的,她喃喃開口:“沒什麼,我只是遇到了……一場彩排。”
“彩排……”柯南琢磨了一下這個詞,猛然想起一件事,聲音難以控制地拔高,“彩排?!”
一句曾經聽過的話突然從他的記憶深處冒頭:逃避舞臺的演員,沒有存在的價值。
——這句話,最早是那位給他和灰原哀送護照的黑衣女人說的。後來他把這句話轉述給衝矢昴,成功收穫了一個魂飛天外的奇怪研究生。
從那之後,柯南就對“舞臺”以及和它沾邊的詞高度警惕起來,他忍不住追問:“你看到了誰?那人具體是什麼模樣,有什麼特徵?!”
崎原太太回過神,猛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事。
她溫柔一笑,不動聲色地帶過了這個話題:“沒有特定的人,我只是偶遇了一個出門採風的話劇團——如果你對這些感興趣,可以讓毛利老師帶你去逛逛東京的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