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慣常的自嗨時間裡,強忍着大口暢飲使自己沉浸在幻想世界的衝動,林克先生只能啜飲着青霧藥劑,安撫焦躁的精神並勉強維持思考能力,想辦法應對此時的情況。
腦筋稍稍轉動,便有了一些初步的猜測,首先入侵者的目標一定是青霧藥劑的配方,其次入侵者很可能並非火系魔法師,至少不是接受過傳統火系魔法知識傳承的中高環火系魔法師,因爲配方只保存於腦子裡也算是這個圈子裡半公開的秘密,去人家法師塔裡偷取秘密配方,真是搞笑。
特別是魔癮藥劑的煉製,按照化學書中的分類,屬於有機化學,本身就比鍊金與製造水泥還複雜出兩個層次。而在沒有精細測量手段與基本的有機化學知識的基礎上,全憑火系魔法媒介推動穀物水果內細微的化學反應並恰巧產生某一種生物鹼,這概率算起來比彩票頭等獎有一拼。
而且說實話,林克先生作爲這樣一個幸運兒,即使想述諸文字留下配方,化學知識有限的情況下,也未必能表達得清楚。
來回踱步中的林克先生有如此猜想,應對方法也初具雛形。首先自然是防身,林克先生多少也是血爪軍的兼職士兵,槍械這種更精密的法杖已經擺弄透徹。將其與原本笨重的法杖稍作結合,去除扳機撞針等對火系魔法師無用的結構,再加粗減斷便於攜帶,一個頗似小手炮的東西很快浮於紙面。
算算材料,並不昂貴,難點只在於找個可靠又手藝過硬的氣系魔法師,用空間傳送的辦法將槍膛摳出來,再安裝上木柄。
總算稍稍有了一些安全感,林克先生又開始琢磨在家中設計陷阱,本想每天離家之前在家中灌滿乙醚,回家再清理掉。但想想那東西的氣味與易揮發的性質,怕是小半個上午就沒什麼效用了。接下來想到一氧化碳,卻又遲疑起來,致人死命這種事,從來老實本分的林克先生下意識的心生抗拒,卻又不想承認自己的‘軟弱’,想了許久才用套取口供的理由說服自己。
這裡就要補充一句,在這個以魔法力量爲衡量標準的世界,佔據統治地位的王公貴族對同樣使用魔法的工匠們自然百般提防,卻又不得不僱傭合作,這種矛盾之下,限制魔法知識與弱化戰鬥血性便是最常用的兩條方法。是以,過往五十年的人生中,林克可謂活在一個近似‘軟禁’的環境裡,以少量的魔法知識幹着體面卻又單調無比的工作,親身參與戰鬥更是想也未想過。
不過轉念之間,林克先生又想到了更好的辦法,那就是迷惑敵人。稍稍回憶放學之前,批改的學生作業,從中挑選幾個最具‘創造性’的錯誤,一一默寫紙上,再胡亂填充一些不明所以的數字算式與花紋,丟在書桌捻開,滿意的點點頭。這樣一來既不傷人命,卻更具有迷惑性,而且省去出門回家的兩番麻煩佈置。
至此,‘一切’似乎佈置妥當,青霧藥劑的誘惑再難抵擋,林克先生很快陷入飄飄欲仙的幻境之中。當然,作爲開胃菜,未知來歷的敵人已經被其耍弄得團團轉,再經過一場華麗絢爛的魔法戰鬥之後,徹底灰飛煙滅,當然幾個迷途知返的漂亮女人也是不能少的。
次日,放課後,來到鳥喙鎮中心商業街,尋了一家專門出售五金用品的店鋪,直接道明來意:“大拇指粗的鐵棍來二十釐米長。”
店員的眼神頓時變得怪異起來,稍稍向店門口瞥了一眼,確認了什麼之後,便平靜而熟練的完成交易,並在最後附送一張名片,上面寫着的卻是個叫做菜根的氣系魔法師,而在小字的業務介紹上,着重寫着精擅以空間傳送雕刻塑像等等。
後面的其他不必去看,林克先生瞬間想得透徹,顯然自己不是第一個私自做槍械的,畢竟原理十分簡單。是以也用怪異的眼神看着店員,而對方已經看不出異狀,微笑着問道:“您還有什麼想買的嗎?”
“木柄有沒有?”
“免費贈送。以後若有需求,還望惠顧。”店員說着便又拿出一個木塊,一邊四四方方,另一邊已經初加工成搶把手的形狀。
林克先生把玩片刻,撇撇嘴,又搖搖頭,說聲‘一定’,轉身離開。
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左拐右拐,總算在大樓間的暗巷裡找到‘素食者手工藝品店’的小木板招牌,推門進去便是個低矮的下行樓梯,仔細觀察四周這才發覺這居然是個地下室,而門口卻是由地下室的氣窗私自改造,畢竟門口的尺寸與兩邊其他氣窗大不相同。
一瞬間,童年時代平民窟中的些許記憶浮上心頭,只是略一頓足,暗罵一聲膽小鬼,拉了拉兜帽袍服,卻還是走了下去。
不大的房間內,撐門面的手工藝品還是存在的,巴掌大的小雕塑確實將製作者精湛的手藝表現得淋漓盡致,人物表情各異動物栩栩如生,有的塗色有的純木質或石質,擺滿了兩側的牆壁。
櫃檯後面是個金髮中年漢子,在聽完來意之後,上下打量林克先生幾遍,並沒多說什麼,只是將他引領到地下室更深處。而這次商談具體事宜的,便是一個頭發花白自稱菜根的老者,從其與領路人十分相似的面容判斷,應該是父子。
“一百銅幣。四天。”
林克微微皺眉,覺得有些貴,想想自己堂堂七環,在附中教書一天,也不過兩枚銅幣。不過轉念又釋然,雖然特羅領暫無這方面明文法律,但私制武器在王國聯合各大王國之中從來都是犯忌諱的事情,死刑沒商量。
而作爲一門比私釀魔癮藥劑更擔風險的偏門生意,這個價不算貴。
“能不能快些?”
老者擡擡眼皮,略一沉吟,說道:“二百銅幣,兩天。另收定金五十銅幣。”
“有成品嗎?”
老者拿出一個大約三十釐米長的空心鐵管,又拿出一個細鐵釺,套在一起遞過來,示意林克先生親自驗證。
其實林克想看的是槍械成品,白天清醒狀態之下再看那份設計圖,頓時發現諸多問題,比如連接方式、後坐力、裝彈等等,實在拿不出手。畢竟縮小化之後保有原版的各項性能與威力,並非那麼想當然。
既不想露怯也想保持神秘,便索性擺闊,將材料與定金留下,提醒其免去扳機,然後表示若是成品滿意可以追加五十銅幣。
“包您滿意。”生意談成,老者咧開嘴露出滿口黃牙,拍胸脯應承,接着又掏出一小把小鐵珠子展示給林克先生看,問道:“那麼不知這彈藥是否需要小店幫忙。”
林克先生這纔想起此事,“多少錢?”
“單買小鐵珠便宜些,成品的紙殼彈包貴一些,若您出藥粉的話,小店的手工活好也便宜。”
當然是直接購買小鐵珠,林克先生再次掏錢,滿載而歸。回家之後查看一切如常,顯然未知的敵人沒有天天來搜索房間的興趣,拿出各種原料,輕鬆調配出發射藥,與小鐵珠混合後用紙捲成小指頭粗細的簡易子彈。剛剛製作了十幾發,便是癮頭髮作一陣難受,考慮到其中的危險性,沒敢‘酒後’工作,將這些掃在一邊,開始嗑藥。
……
兩日後,當林克先生拿到小手炮成品的時候,對外形與握感十分滿意,試射兩發,便是二十分滿意。付清餘款,在謝謝惠顧的聲音中走出店門,心情暢快之下甚至有一種大喊‘還有誰?’的衝動。
接下來的風平浪靜,沒有跟蹤,沒有入室盜竊,不過也不排除太過小心,手段太過高明,沒有被發現的可能。但不論如何,小手炮在懷,林克先生是再無不安全感,甚至心底有一絲髮生變故來打破幾十年平淡生活的渴望。
不過次日醒來,並非是溫暖的臥室,而是一間密閉的石室,林克先生便陷入了深深的悔恨與恐懼之中。情況並不難猜,無非是那一夥未知的敵人趁自己喝藥享受的時候,撬門入室,將迷迷糊糊的自己綁架出來,再用空間傳送的辦法送進山腹或地下,就此囚禁起來。
客觀來說,有心算無心之下,再多的準備也不足夠,一把小手炮與火系七環皆可以想辦法迴避,根本屁用沒有。再加上林克先生有幾分宅人的惰性,嗑藥之後的那種狀態,讓行動更加容易。
當林克先生於頭頂的魔法燈光芒中,將石室內的情況探查一番,又呼喊發泄半晌,終於喘着粗氣一屁股跌坐在地,絕望的同時甚至佩服起對方的縝密。
石室大致分爲兩部分,工作區與生活區。工作區這邊有個工作臺,且正如預料的那般,工作臺上的紙條寫明:青霧藥劑換食物,且從兌換比例來講根本就是明搶。旁邊牆壁上嵌着一個空間傳送用的金屬籠子,下面是大堆的穀物水果,顯然對方早已經從自己的日常採買中摸清楚青霧藥劑的原料。另一邊生活區簡單許多,牀鋪、拳頭粗的通風口、簡單的上下水設備以及廁所。
沒頹喪多久,林克先生便想到了一個有些冒險的辦法,那就是不合作,通俗來說就是硬耗。不論對方如何,以拒絕製造青霧藥劑爲要挾條件。少則改進工作環境,多則可以假裝昏倒,待對方傳送進來查探的時候,矇混出去重獲自由。
順着這個思路,越想越是覺得靠譜。首先對方如此躲躲閃閃,多半是因爲實力問題,不敢正面面對自己。而如此大費周章,很可能是認識到青霧藥劑的價值,打算大賺一筆。那些貪婪傢伙的嘴臉林克早有認識,沒有見到預期中的收益,是萬萬容不得自己出事的。
一定是這樣!只要裝做餓暈倒矇混出去,便萬事大吉。
如此想着,林克先生站起身子,在勉強算作寬敞的房間內來回踱步,等待對方的傳信同時,思考如何以最強硬姿態表明自己的態度。
不過當時間慢慢流逝,藥癮犯了的時候,林克先生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對:敵人比想象的還有耐心,而根本不用進行什麼談判,自己就會敗在藥癮之下。
從沒想過戒除藥癮是以從沒試過戒斷反應,但只是開頭便如此難受,那麼毋庸置疑,藥癮完全發作的狀態是又該怎樣?林克先生甚至不敢去想象。乖乖撲到工作臺上,麻利地擺弄起瓶瓶罐罐,爭取在失去行動能力之前調配出一部分。
畢竟和所有魔癮藥劑一樣,青霧藥劑的調配也是個精細活,需要聚精會神運用火系魔法媒介。若做一個比喻的話,此中火系魔法媒介的運用就好像擺弄傳統機械錶中的那些齒輪,必須在一堆雜亂無章的‘齒輪’中,找到特定的某幾個齒輪並按照經驗轉動固定的圈數,才能進入新的層次,再找齒輪再轉動,如此幾次,才能驅動表面的指針指向目標位置。
這些工作可不是藥癮發作狀態下能夠完成的。
而當林克先生手忙腳亂的終於調配出一瓶應急的青霧藥劑,傳送鐵籠之中叮噹作響,一個鏤空金屬管叮噹蹦跳着跌落在穀物堆上。
林克先生眉毛挑了挑,恨得牙根癢癢,卻也無可奈何,先是一仰脖子將青霧藥劑喝下,緩解藥癮,這才拾起銅管,抽出內中紙條並展開。
‘想清楚了的話,就按照條件製作一頓晚飯價值的青霧藥劑,放在鐵籠內。’
“我***!!想清楚你***!!”林克先生藉着藥勁大罵出口,一腳將小銅管踢飛,在石室牆壁上來回彈跳幾下,發出清脆的響聲。心情稍稍舒暢,也不管其他,躺在牀上享受起來,繼而昏昏沉沉的睡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渾渾噩噩中醒來,看着一成不變唯獨那一堆原材料少了小半的石室,林克意識到自己沒有勝利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