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外二人面面相覷,並未從這段簡短的解說中抓住重點。焦明緊跟詢問所謂‘條令’是什麼。伊思拿過一份文件,翻開至最後,逐條翻譯過來給二人聽。
而這條令總結起來也很簡單,除去類似宵禁、厲行節儉和抑制奢侈品消費外,最重要的兩點,一是‘戰爭狀態’下一切案件從速從重處理,二是此期間任何損害王國總體利益的行爲皆可入罪。
待聽完這些頗爲詳細的規條,焦明卻是想起了一個名詞‘愛國法案’。此方世界魔法紀元之前歷史矇昧不詳,魔法紀元之後短短几百年,封建制度的文化內核發展緩慢,只有忠君還未發展出愛國。
從這個角度來講,這個‘戰爭狀態條令’還是有一定進步性的。而從另一個角度,這雖不能說全部是爲了轉移國內矛盾,但爲了更順利的推行新貨幣的因素至少佔百分之五十。畢竟有些事情直說是違反貨幣新政難免遭到‘沉默的大多數’的反感,但扣上賣國賊的帽子再抓再殺,旁觀者便要鼓掌慶祝的。
待伊思將條令翻譯完畢,焦明已經基本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待說出來後,二女亦是微微點點頭,只在比例上有所爭議。對這一套玩法理解卻沒有經驗的二女認爲境外勢力的威脅才的主導,而藉機解決內部的新貨幣推行問題只是順帶。
“我們在這裡說再多也沒有,只看紅山王國後續動作便可知真相。”焦明止住爭辯的苗頭,與女人在這種沒有裁判的辯論賽上鬥,完全自討苦吃。“若是紅山王國指明敵國並積極籌備戰爭,並在三十天內出征,則是對外。否則其核心目標是在內。當然我個人希望是後者,且即使是前者,最好是和王國聯合內的勢力開戰,而不是大地母神教。”
二女沉吟片刻,認同這個判斷機制,並也表達了對敵對目標身份的期盼:軟柿子最好。畢竟若是強敵,動起手來變數太多,搞不好還要親赴前線。
正所謂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曾有偉人論斷帝國主義戰爭的根本目的就是轉移內部矛盾。而紅山王國似乎再次印證這一道理,接下來的時間裡國內外勢力皆是一片安靜,對這個‘戰爭狀態’的新東西碼不準路數,唯有選擇觀望。而紅山王國王室不僅沒有對任何一方勢力宣戰,且趁此機會在清水城內以懲處‘賣國賊’的名義大肆抓捕一番,算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肅清幾個懵逼中的反對派中堅家族。
閱讀着這些情報,越發得意的焦明正盤算着找上二女吹噓幾句,卻在情報文件末尾再次看到有關那一批青霧藥劑的消息:特羅領安靜幾天之後,再次強烈措辭請紅山王國給出解釋,彷彿並不在意‘戰爭狀態’的威懾。
一種說不出的緊張感覺在心頭瀰漫,焦明皺着眉頭在書房內踱步幾圈,喊了沉默者人格兩聲卻沒得到迴應,接着一拍額頭在桌面翻找起來,並對蘿花詢問道:“今天的《洋蔥報》送來了嗎?”“在這裡。”蘿花立刻上前,身爲貼身女僕對這方面是下過心思的,一伸手便從桌面某處抽出一份報紙。
焦明搶也似的抓過來,從前到後仔細閱讀,並沒有發現任何煽動情緒的文章,甚至這一件押貨扣人的事情也沒提起半點。放下報紙稍稍鬆一口氣,按他的想法,特洛另若想開戰,正義的大旗的不能放棄的。再考慮到民衆沒人願意無緣無故上戰場拼命,這事先宣傳也少不得。
總結起來,若是洋蔥報上沒消息,特洛領便不會有大動作。而小規模精銳部隊營救行動的話,成敗皆影響不大。
接着焦明又想與伊思等人聊聊此事,但如此似乎大驚小怪不夠穩重,還是等有所依據再說,是以只是對蘿花吩咐道:“今後幾天的《洋蔥報》放在最上面。”
“是。”蘿花躬身領命。
次日,《洋蔥報》頭版頭條便是一篇有關自由貿易的文章,讀着讀着焦明忽然發覺手臂不受控制的拿起筆,在報紙上圈圈劃劃。
…出來了就吱一聲,別嚇唬人…
…吱…
沉默者人格以慣常的平淡語氣迴應,而正常人格愣了半晌才明白這是個玩笑。
…你的思維裡還有幽默感剩下?話說你這個樣子更讓我心裡沒底…
…難得心情比較好…
正常人格焦明可不覺得沉默者人格心情好是個好消息,卻還是試探道。
…分享一下?…
…我們同出一源,你也應該想得到…
…我想不到…
…那就慢慢想…
正常人格焦明抑制住罵人的衝動,剛想再說些什麼,卻感到身體的控制權也落回,愣神瞬間再於心靈問話卻得不到迴應,顯然沉默者人格已經縮回去了。
“混蛋啊!”正常人格焦明大罵出聲,然後對投來關切目光的蘿花表示沒事,再將沉默者人格在《洋蔥報》上留下痕跡的地方細細閱讀,卻也沒什麼新發現。
而接下來幾天的《洋蔥報》讓焦明越發感到心頭髮緊。最初那一篇有關‘自由貿易正確性’的頭盤頭條彷彿是吹響了什麼號角,各種相關文章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有的宣揚‘自由貿易天經地義神聖不可侵犯’,有的宣揚‘自由貿易人生而便有的權利,不證自明’。除去這些照抄宗教典籍的,還有的文章冷靜分析,將‘自由貿易’與特羅領的崛起之路聯繫起來,並預言唯有‘自由貿易’可以讓特羅領繼續快速發展下去。
最有一篇關於‘每個人的自由成就整體文明演進’的文章,其中論調讓焦明覺得熟悉。待對着作者筆名尋思半晌,才突然想起,這TM好像是沉默者人格的馬甲。於心中大罵半晌,卻得不到迴應,焦明泄了氣的皮球般癱坐在椅子上,強烈的預感襲上心頭:此事恐難善了。
如此癱坐半晌,種種可怕的預想在焦明腦海中盤旋。春天時於新軍試煉的那片混亂之地內,被忘在角落的一個想法再次浮現腦海,是否此時自殺才是最有利於此方世界全人類的選擇。而渾身微微顫抖之中,一句名人名言與耳邊響起: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
猛然坐起身,焦明再三確認這不是另外兩個人格的嘮叨蠱惑,只是普通的幻聽,這才稍稍安心。一番自我暗示打消諸多消極念頭,將這幾天的《洋蔥報》裁剪開,並按照時間和文章筆者梳理粘貼成一個漸漸擴張起來的樹狀圖。
然後帶着這份東西去找伊思等人,準備展開遊說,雖然還沒想到什麼解決辦法,但至少要讓她們相信危機近在眼前,必須慎重對待。不過讓焦明感到不解的是,伊思等人聽完開頭,表情就變得十分古怪。
“怎麼回事?”
伊思沉默片刻,終於還是開口道:“瘋子昨天早晨拿來一份差不多的東西。”
焦明只覺視野一陣旋轉,瞬間冷汗浸溼背脊,“那麼他的意思是?”
“和你說的差不多,建議我給高層提個醒,注意特羅領的異常動向。”
“沒了?”
“至少我沒聽出其他潛藏意思。”
焦明頓時抓瞎,如果自己的行爲目標和瘋子人格重合,是否意味着也在幫忙沉默者人格實現其不可告人的目的。若真是如此,一定是自己的計劃有什麼地方產生了錯誤的估計。於伊思越發古怪的目光中,焦明來回踱步。
按照自己預想。讓紅山王國高層能夠正視特羅領的實力,將邊軍押貨扣人這件事妥善解決,將一些關於青霧藥劑的禁止法規補全,就可以將劍撥弩張的局勢緩和成爲簡單的口水仗,大家互相譴責一下,貿易減少幾年,然後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友好外交。
那麼瘋子人格,或者說沉默者人格的具體計劃又是什麼?
“你覺得,紅山王國高層在得知特羅領的實力和動向之後,會採取什麼舉動?”焦明頓住腳步,扭頭去問同樣陷入沉思的伊思。
片刻後,伊思緩緩搖頭,“若的幾年前,王國的政策方向皆可以預計,畢竟只要翻翻家族記載即可。但此時此刻,我是徹底摸不清了。”
“那麼可否找上次王宮裡接待我們的那位九環老婦人請教一二?”
“我昨天便按照瘋子的建議對姨奶送出拜帖,樂觀估計明天可以獲准見面。”頓了頓,伊思苦笑一聲,“不過現在看你的表現,我甚至不知道明天該說些什麼。”
“會面可以帶上我嗎?”
“當然可以,不過你最好將想談的事情先與我說說,省得失禮反而將事情搞砸。”
“很簡單,只是確認紅山王國可能採取的決策而已。”
這一日晚飯後,正常人格焦明將兵工廠的最新成績報告拿出,向沉默者人格確認進度,並再次詢問封閉靈魂之法。而沉默者人格似乎也認爲此時是關鍵時刻,終於拿出一部分乾貨:一團記憶光球。
…待瘋子甦醒,只要將這個東西放在靈魂形象,也就是那個紙箱的開口,便會看到讓你滿意結果的…
…這裡面是?…
…好奇的話可以深入進去看看,不過我暫時不建議你這樣做…
正常人格焦明沉吟片刻,沒有手欠。待瘋子人格甦醒,正常人格焦明也不管沉默者人格是否在偷看,先是試圖套取一些信息,失敗後拿出記憶光球依言照做。而結果確實拔羣,瘋子人格那個紙箱模樣的心靈形象居然閉合起來再不言語,就彷彿嗅到厭惡味道的貓咪。
一番言語試探確定這不是演戲之後,正常人格欣喜不已。畢竟有些話說出來,即使是有沉默者人格控制,瘋子人格也會炸毛的。不過正在此時,記憶光團消失,瘋子人格聒噪的聲音出現,且聽其言語內容如‘斷片’般並不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麼。
在意識昏沉過去之前,正常人格焦明唯一的感想就是試用期好短。
次日醒來,焦明略微整理資料並將樹狀圖再擴展一層,吃過午餐隨伊思再次進入王宮與那位九環老婦人會面。簡單客套寒暄皆由伊思代勞,接着焦明直入主題。九環老婦人想了想,反而是詢問焦明的預想。
待焦明將那個頗有幾分‘認慫’意味的緩和僵局方案說出,九環老婦人搖搖頭,“不可能,此時正是王室最重聲望的時候,絕不會做出任何有損威嚴的決定。”
焦明亦是瞬間恍悟,某段時期的鐘國對外只是表面口頭軟弱暗中手腕強硬,便招來無數網民的唾罵不滿。
那麼此時,若是王室對外政策中,口頭或實際,稍稍有一點軟弱的跡象,必然引來國內好不容易被壓制下去的反對勢力一輪反撲。其後果最低是更增無謂的內耗,最高甚至是整個貨幣新政推廣的失敗。
“那麼如果特羅領真如這份資料上所言那樣強大,態度也如預計般強硬……”
“守土之戰,誓死無畏。”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且漂亮好聽,焦明卻也聽出其中暗示:有拼老命的決心,卻沒有出去浪的力氣,且不會有絲毫露怯的表現。
留下資料,焦明和伊思道謝並告辭,離開王宮的馬車上,二人眼中皆盡是憂色。
“送我去特羅領看一看吧。”伊思道。
“親自?可是……”
“別人信不過。”伊思當然明白其中危險,卻忽然眼神一亮,“最近特羅領都在講自由貿易,不如就借這個名義去,若是遭到不公正對待,也可以在嘴皮子仗上不輸陣。”
焦明想了想,一個三十多歲的八環,確實不值得自砸招牌,甚至擔心這邊扣屎盆子,反而嚴加保護,便也同意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