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誰來住都可以。”
對於埃文的招攬,焦明當然沒有半點興趣,但考慮到自己的‘病情’,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道:“承蒙你看得起,但我謹代表我一個人格,拒絕你的邀請。”
這反應並不出乎埃文的預料,他只是優雅一禮,告辭離開。
勸說失敗,焦明早有預料,但事情真的如此發展,卻仍並不好受。斜靠在這個臨時看臺內部的隔間牆壁上,感受着周圍雜亂而繁多至無法分辨的魔法波動,煩躁中覆上一層頹喪。也不知過了多久,終究還是以‘歷史的必然性’稍稍寬心,並唸叨着‘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自我開導,而一擡頭便對上引路侍者的雙眼。
“請問有什麼可以爲您效勞?”
“你怎麼還在這裡?”
“主人吩咐,這場盛典中,我將聽候您的差遣。”
焦明瞬間想明白這是個‘活門票’,不由得讚歎埃文心細如髮,且不放過一絲一毫展示‘企業成績’以招攬的機會。不過只是個鐵甲艦軍艦而已,雖然剛剛浮在半空沒看清上面的佈置,卻也不至於土鱉一樣非看個新鮮。雖然打算傳送離開,卻還是對等候已久的侍者道:“參觀就算了。還有謝謝你,和埃文。”
“我會將謝意轉達,而我本人……”
就在侍者以公式化的套話回答的時候,話聲被遠處傳來的悶雷般連綿的巨響聲覆蓋,焦明本以爲是慶祝活動的一環,但見侍者瞬間變化的神色,心中浮現不好的猜測。
“這是爆炸,不是禮炮?”
“是的。”只是瞬間,侍者便給以肯定回答,雖然臉色仍舊蒼白,卻已絲毫沒有慌亂的模樣。
驚異於這位侍者的鎮靜,焦明不忘提醒道:“那還在我這裡浪費時間做甚,去幫忙吧。”
侍者瞬間猶豫,卻是堅定道:“跟在先生身邊纔是我的職責。而且我只是個四環火系魔法師,追擊兇手和急救傷員都幫不上忙。”
“嘿,你這個樣子,也真不愧是埃文的身邊人。”焦明感嘆着邁步走出隔間。雖然不確定侍者的話中有沒有暗示救人的意味,但焦明卻也實在沒法子見死不救的傳送離開。“好吧,我們一起去看看情況。”
二人出了臨時看臺內部,四周一望,卻見觀禮廣場各處皆有滾滾濃煙冒起,煙柱遠遠近近粗略估算也在二十個以上。大的直徑七八米,根部仍有紅藍夾雜的火光,小的只有半米,且斷斷續續近乎於無。
而每一根菸柱的根部,外圍放射狀倒伏的人還能爬行求救,處於中圈的則是動也不動,至於爆炸核心區,便只是分辨不清原本是何物的碎塊。雖然這些焦黑一團的東西從外觀上不會讓人產生任何聯想,但焦明還是看到的瞬間產生嘔吐的衝動。
同時,距離煙柱更遠處的人羣則完全處於驚慌失措的狀態中,想要奔逃卻被更外圍的不明所以而想一看究竟的人羣堵住。更有許多會用浮空魔法的中環氣系魔法師飄在半空,雖然免去被擠壓踩踏的危險,卻也是慌亂不知何去何從,畢竟下面還有同來觀禮的親朋好友不能簡單丟棄。
“你們有做過這種情況的預案嗎?”
“沒有。”侍者搖搖頭,眉頭微皺,眼神複雜。有難以置信,有憤怒,還有想不到辦法的焦躁。
‘疏散人羣的預案便更不會有了’焦明暗嘆一句,卻沒說出口,實在不忍給這位侍者更添堵。只是將其夾在腋下,浮空飛向最近的黑煙根部,開始救人。心中卻也大概猜到這次堪比‘怖恐擊襲’的爆炸案目的所在:製造恐慌。
案發時間正是鐵甲艦入水成功,重要人物——甚至就是埃文領主本人開始演講的時候,而安保力量皆集中在鐵甲艦周圍,給襲擊者留下充足的作案空間。而在埃文領主耀武揚威的瞬間出這種事,民衆會怎樣想?甚至於以後每次鐵甲艦下水,每次埃文公開演講,都可能讓人們想起這件事。
如此一來,不論埃文講出怎樣治國安邦的宣傳口號,都會變得蒼白無力。
順着這個思路,焦明正想分析一下幕後指使者的身份,卻忽然感到聖魔海內的能量翻滾起來,連帶着魔法媒介接引過來的魔法能量亦是抽風般大小波動斷續不定,救治傷員的效果大大降低低。
同時,一聲炸雷般的爆喝聲響起,卻是一句通用語:‘鎮靜,不要走動!’這喊話卻是在露天的廣場環境裡沉聲封閉舞廳重低音的震撼效果。還有八道黑色凝構物牆出現,將人羣分披薩餅一樣分開,給出唯一疏散的方向。
多名九環之上出手,效果立竿見影,人羣幾乎是瞬間站定並安靜,唯剩下哭泣聲和呼喊孩子的聲音。雖然踩踏方面已不必擔心,卻有大批從半空摔下來的氣系魔法師受傷,當然由於下方肉墊夠多,問題不大。緊接着便是諸多穿着整齊荷槍實彈的血爪軍乘浮空托盤散入人羣,強硬粗暴且不熟練地組織——或者說呵斥人羣疏散。
這一番緊急處置焦明看在眼裡,即使對特羅領不爽,卻也要給出優秀的評價。當然,如果能有所預案,從爆炸發生的瞬間便動作起來,就是滿分無疑。
畢竟這種事防患於未然只是奢望,地球強國做不到的,沒可能執行力更差還有魔法存在的此方世界新興勢力做得到。
而隨着人羣整體情緒不再慌亂,秩序恢復,聖魔海終於恢復平靜,越來越多的中高環水系魔法師擠過人羣開始急救工作。待人羣疏散近半,又有浮空托盤前來運送傷員去醫院。水系魔法在急救外傷方面效果卓著,長期調理身體雖然也有效果,卻是水磨工夫太耗時間且事倍功半,還是醫藥手段省時省力效率更高。
死者與屍塊留下來等待相關部門處理,焦明、侍從和其他人一起,於沉悶的氣氛中,將這個爆炸點的傷員擡上浮空托盤。
“多謝先生出手相救。”
“人之常情而已,不必言謝。”焦明客氣一聲。感受到手上鮮血的滑膩感,本想傳送來海水洗一洗,但又覺得還是不要挑動周圍人緊張的神經纔好,誰知道傳送到身邊的是海水還是另一枚炸彈。
“想來此時醫院定然人滿爲患,醫生數量不足。而看先生您剛剛的治療能力,完全堪比高環水水系魔法師。”頓了頓,侍者似在猶豫,卻還是道:“雖稍有逾越,還是誠懇邀請您再次出手幫忙一二。”
“特羅領魔法師數萬,還少幾個水系高環?”焦明狐疑反問。
侍從則冷靜解釋道:“相比其他三系,水系本就稀少。再加上水系魔法戰士多在血爪軍中任職,在接下來的各項行動中必然被抽調一空,所以醫院方面很可能面臨無人可用的局面。”
焦明本想反駁一句將高環水系皆抽調去醫院,但想想還是咽回肚子,爲防止事情進一步惡化而實施宵禁這種理由便可以頂回來,畢竟保護更多人亦是一種大義。
“好吧,帶路。順便問一句,你和醫院方面熟不熟,別被當做可疑人士踢出來纔好。”焦明說着與殘餘的人羣一起,在血爪軍的虎視眈眈下,沿凝構物引導牆向外走。而周圍人羣雖然皆對這次事件有一肚子話,但血爪軍在側,只能憋在肚子裡。
“先生放心。”侍從自信點頭。
“哦對了,還沒問你的名字,真是失禮。”焦明邊走邊問,順便恭維道:“看你這處變不驚的樣子,在埃文身邊也算得是排得上號的心腹吧?說不得以後還要有許多事情相托。”
“在下維克洛爾。至於心腹,先生誤會了,在下只是埃文領主手下一個不起眼的侍從而已。”
“看你這相貌,和埃文沾親帶故?”焦明又問。而這一次,侍從維克洛爾的表情卻是扭結瞬間才點頭應是,似乎並不喜歡被人提及這一點。
焦明看得分明,轉移話題至一些雜事上,而正當二人走出倉儲廣場的時候,沿海岸方向更遠處爆出一聲巨響,小蘑菇狀的黑煙升騰而起。衆人望向那邊,本就嘈雜的議論聲更大三分。
“從位置判斷,已經是海港之外,想來是追擊敵人的行動取得成果。”侍從維克洛爾故意提高聲量道,雖然作用有限,卻也能一定程度安撫民心。
焦明雖無意配合,卻也不會搗亂說出中伏的可能,只是淡淡道:“但願如此。”
出了重兵包圍的敏感局域,焦明再次夾起侍從維克洛爾,在其指點下飛到收納傷員海港城醫院。而這邊的情況也正如侍從維克洛爾的預料,完全是一副兵荒馬亂的局面,用一鍋粥形容也毫不爲過。好在傷員皆接受過基礎的外傷處理,否則真會再枉死幾個。
也不浪費時間,焦明當即參與到救治中。而不出五分鐘,侍從維克洛爾便拿來兩個紅色掛牌,上面寫着‘臨時急救醫師-高級’。焦明一愣,又望向四周少數幾個綠牌白牌的非醫生打扮的人,瞬間猜到大概,顯然特羅領在醫院建設方面還是有些心得的。
焦明手上治療不停,嘴上卻是建議道:“還是換成中級的吧,若是別人當我是高環求我去救人,露餡是小,誤事是大。”
“放心,這牌子只和醫療能力相關,有的高環魔法師也沒資格佩戴。”侍從維克洛爾一邊解釋,一邊將兩個牌子分別掛在自己和焦明胸前。接着又憑藉紅色牌子,從護士手中推來一個裝滿藥瓶的雙層推車,用幾瓶藥劑稍稍調配並用注射器抽取,便開始連續對傷員注射。
焦明自然聽出言下的自信之意,卻還是質疑道:“等等,不消毒的嗎?”
“火系魔法比什麼消毒藥劑都有效果。”
“好吧,我忘了。”焦明看着這個氣質突然發生成自信醫生的侍從,聳聳肩,也不計較言語上的不恭敬。不過就在焦明低頭,將注意力放回傷員身上的時候,余光中卻注意到一個還算熟悉的面孔在大廳邊緣走過。
猛然一個哆嗦,定睛去看,確認那人正是克魯彌,也就是曾經在紅山王國邊緣混亂地區佔山爲王的那個氣系七環魔法師。但這個舊身份並不重要,真正讓焦明心底發慌的是其‘禿鷲一號’的新稱呼。
在這個敏感時期,瘋子人格所組建的瘋子俱樂部中的一號會員出現在這裡,不論如何也不可能是來救死扶傷的。
顧不得和侍從維克洛爾解釋什麼,焦明摸上懷中的銀色圓環,一個瞬間移動來到克魯彌身後,擾斷其傳送逃跑的氣系魔法。再掐住其脖頸按在牆上,六環水系魔法戰士的力氣豈是玩笑,擺動一個成年人就和擺弄小雞差不多。“是我,別動。”
這次偷襲出乎預料的成功,一方面仰仗於銀色圓環的加持作用,另一方面卻是克魯彌分心旁顧。
“大人,嗯,大人您是……”克魯彌的表情相當精彩,從慌張變化爲驚恐,再定格在疑惑上。
“白天的。”
“大人快快鬆手,否則前面的目標就跟丟了。”
“嗯?”焦明一愣,“你不是來安裝炸彈的。”
“我不是,前面的那個纔是。”克魯彌雖然在解釋,卻已經沒有多少慌張的意思。
焦明猶豫一瞬,還是選擇相信,放開克魯彌,“繼續追,再和我詳細說說怎麼回事。”
克魯彌揉揉脖子,不情不願的邁開步子繼續追蹤某個目標人物,同時輕聲道:“我們與這次爆炸案的策劃者有些瓜葛……”
“你說什麼?”焦明立刻寒聲打斷。
“您別急,請相信禿鷲俱樂部這次完全沒參與其中,只是和策劃這次爆炸案的組織有其他項目上的合作。”
“再信你一次,繼續說。”
“這次爆炸案太大,特羅領必不會幹休,這夥人必然完蛋。所以我們打算殺死和我們聯絡的那人以掩蓋痕跡。”
說話間,二人已經離開醫院一樓接待大廳,向建築更深處走去。而焦明也確認了克魯彌跟蹤的目標:一個手臂纏着浸紅繃帶的十五六歲少年。
“就是前面那人?”
“那是個安放空間座標的小嘍囉,一會傳送炸彈的纔是我們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