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特羅領半日遊,焦明卻已經深刻體會到其內部矛盾的尖銳與鬥爭的殘酷,完全熄了勸埃文放棄下注的念頭。坐在這樣一個堪比火藥桶的局面上,埃文亦是夠煎熬的。而解決辦法除去現行的,推高個人威望並配合樹立外部敵人來‘快刀斬亂麻’外,焦明卻是完全想不到更溫和的建議。
雖說世事無絕對,焦明卻終於無奈地想到:這事大概唯有鍾國曆史上所有開國皇帝們復生並開會討論一番纔可。
另一方面。刻薄的講,傳送門的修繕能小賺一筆,畢竟這種人爲炸燬不再免費維護範圍內,但可能的話,焦明真不想這等悲劇發生。不過考慮到此時紅山王國和特羅領的緊張關係,還是調用鱷魚領方面的物力人力悄悄做事纔是,免得被扣上資敵的帽子。要知道,現在清水城那邊對‘賣國賊’抄家滅族正嗨,且界定也是相當的‘隨意’。
待到晚飯時分,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對傷員釋放癒合魔法的焦明終於熬耐不住打算離開,善心發到這種程度也算心安了。而侍從維克洛爾似乎只是中焦明的小動作中便猜到其想法,爲埃文邀請共進晚餐。
焦明呵呵一笑,用‘善解人意’的方式婉言拒絕:“也許他分開的時候交代過你,但這一下午的突發事件也夠他焦頭爛額的,那些客氣話做不得數。”
“這……”侍從維克洛爾稍露猶豫之色,“您是和領主大人共同參加去年閱兵儀式的人,不論如何繁忙,領主大人必然抽出時間與你。”
“那就替我謝謝埃文的好意。”焦明明確拒絕,說罷又對侍從維克洛爾的陪同道謝,然後對周圍的傷員和醫護人員招呼一聲,於大家的道謝中施展氣系魔法傳送回領地。對上的卻是藤蔓法陣外等候已久的伊思下僕,不用問,顯然是伊思有請。
於下僕的引導下,在伊思那間空置些日子的辦公室內,焦明見到一臉憂色的伊思,而對方的第一句話便是問道:“特羅領今天有一艘鐵船下水?”
“正是一艘鐵甲艦,更詳細的情況你不用問,我不知道。不過遠遠看去,有三臺大炮是肯定的。”焦明說着將皺皺巴巴成一團的《洋蔥報特別加刊》丟過去。
這糟糕的賣相和淡淡的汗味當然引起伊思的嫌惡,用蘭花指小心翼翼的延展開。但只看了幾眼便顧不得許多,上手壓平,細細閱讀一遍,並在第二遍的時候說出自身所知。
紅山王國潛入特羅領的情報員在昨晚送出鐵甲艦入水儀式的消息,又在今天上午送回隻言片語後便音訊全無。按照經驗,樂觀來想只是風聲緊而選擇隱蔽,悲觀來說便是死了。所以這邊猜測鐵甲艦是一種威力巨大到足以左右戰爭勝負的新式武器,且特羅領很快會將之開到紅山王國近海並宣戰,上層急忙商量對策,伊思卻是回來向焦明求證。
焦明聳聳肩,三眼兩語解釋清楚鐵甲艦是什麼,但考慮到魔法的存在,也不能斷言這初代的鐵甲艦和它的地球同款一樣雞肋。
“原來如此。”伊思恍然點點頭,接着又問道:“不過看你的表情,特羅領還有其他事情發生?”
“這麼明顯?”
“嗯。”
呵呵苦笑一下,焦明又將三起或成功活失敗的爆炸案簡單講述,當然隱去沉默者人格出來決斷事情這種丟醜的細節。“……大概就是和清水城差不多、不,甚至更糟的局面。本以爲能勸埃文放緩節奏,現在又出了這種事,是更不可能了。”
伊思對這方面事情亦有思量,而在與焦明過往了討論中也明白雙方可笑的僵持局面,沉吟片刻問道:“戰爭……不可避免?”
焦明緩緩點頭,彷彿能感受到頸部肌肉的顫抖,“順便問一句,若發生國戰,我這個子爵該盡怎樣的義務?”
“這個可以慢慢說。”伊思擺擺手,以更嚴肅的語氣表情問道:“以你對雙方武力的瞭解,覺得誰能勝?”
“三七開。”
“別告訴我特羅領是七成的那邊。”
焦明聳聳肩,算是默認。伊思表情變化幾個來回,終究還是接受了這個頗打擊信心的預測結果。
“還是說說我的義務吧。”
“不考慮其他情況,只是一個沒有其他家族成員的六環子爵。最低限度是不必參戰,出些錢糧物資即可,畢竟這完全算得上是獨苗。當然若想去前線的話,也沒人會攔着。不過你的情況又有特殊,鑑於你與特羅領撇不清的關係,或者多出錢糧,或者上陣英勇殺敵,皆可減少許多懷疑的目光進而減少麻煩。”
“你呢?鱷魚領又當如何?”
“我是一定要親赴前線的,至於鱷魚領則按照盟約,照比其他王國內的大公爵出四成的戰鬥力即可。”
這條件聽起來不錯,但焦明轉瞬意識到淪爲炮灰部隊的可能,“指揮權在誰?”
“當然不會在鱷魚領,否則這算什麼?請一羣看客過來。”
“雖然你的立場很正,但誰能保證鱷魚領的水系魔法戰士不會成爲吸引火力的炮灰?”
“這……就只能祈禱了。”
轉換思維角度,伊思表情略微有了變化,而焦明亦猜到其中貓膩。戰爭是必然死人的事情,與其死自家子弟,有這麼個新加入王國的‘外邦羣體’在,大人物們暗中達成默契讓他們去送死完全是必然。
焦明回想上次聊起戰爭之時紫羽女士的表情,顯然是比自己更早明白這一點,長嘆一聲抱着萬一的希望問道:“有辦法嗎?”
伊思沒有回答,而談話就這樣有頭無尾的結束。
次日,果然有十分勁爆的消息傳出,特羅領竟然是將爆炸事件的‘協助者’既從犯身份扣在紅山王國的特務組織頭上。王國聯合內所有看戲的勢力皆是譁然,然後以更高漲的興趣換個更舒服的姿勢等待後續的表演。而焦明相信,若非策劃者爲造聲勢而散傳單自曝家門,怕扣過來的就是‘主謀’的黑鍋。
同時,紅山王國那位捲入爆炸案追兇行動的情報員在僥倖逃脫之後,送回少量公開情報還有換崗的請求,畢竟已經露臉成爲見光死。至於將這位倒黴蛋接回來的任務,則毫不意外的落在焦明頭上。
若是穿越以前,焦明對這等接應敵後特務的任務必定熱血沸騰興奮已極,畢竟這完全就是正宗的電影大片的劇情。但現在,深知這場戰爭的不義與荒謬的前提下,只覺得索然無味浪費時間。
但工作便只是工作,不必帶入無用的個人情緒,焦明懶得討價還價,本着早結束早輕鬆的原則,直接傳送去特羅領,再通過任務附送的空間標記物瞬移到約定地點:地下旅店的廁所,並在放置衛生用具的隔間內,發現縮成一團的中年男人。
“哥們,下次換個乾淨的地方行不行?”
“您是焦……焦明子爵?”
焦明翻個白眼,這種比電影中的假特工還不專業的表現真是讓人不知作何評價。“別廢話,拿信物,我還懷疑你是假的呢。”
雖然有信物也可能是假的,但這仍舊是不可或缺的環節。雙方花費三秒鐘確認身份,焦明叮囑一句壓低與魔法媒介的溝通,揪住這貨的後脖頸便展開傳送,卻發覺周圍不知何時已經存在淡淡的空間干擾。
下意識忽略傳送來的空間波動引起了敵人注意的可能,第一個浮現在焦明腦海的猜測就是‘這貨是個誘餌’,只不知這餌內有沒有倒鉤。
“完蛋,我們被困住了。”
“啊!?”
“喂,記得你是氣系魔法師來着,自己確認一下。”
特務依言感應周圍空間的情況,臉色瞬間蒼白,身體也哆嗦起來。
這慫貨特務看起來沒問題,若是與敵竄通,當無繼續僞裝的必要。暗道一聲萬幸,有銀色圓環加持的焦明一點也不擔心逃不出去,更加仔細的感應周圍空間干擾的情況,同時輕聲安慰:“冷靜,還有機會,這種異常的波動範圍不小,顯然屬於廣撒網的性質。也就是說我們的位置還沒暴露。”
“是……是的,大人。”
“好歹是敵後工作,你這樣膽小真的沒問題嗎?”
“大人教訓的是。”
“算了,當我沒說。”焦明已經分辨出這特務定不是貴族出身,這種平民對待貴族的恭敬態度簡直刻入骨髓。此時廁所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若不是集體上廁所,便是搜查隊伍臨近。焦明拍拍這慫貨特務的肩膀略作安慰,“現在收斂魔法,我們要走了。”
同樣聽到外面的腳步聲,這位慫貨特工慌亂之下雖然依言收斂魔法溝通,卻不小心踢倒了垃圾桶,薄鐵板與地面撞擊的脆響清晰傳開。
“裡面有人!”門外傳來人聲,當然還有更急促的腳步聲。不過當這羣人衝進廁所的時候,這裡已經沒有一個人影。
“別哆嗦,已經逃出來了。”在藤蔓法陣內,焦明拎小雞似的提着慫貨特務,“這麼大人,別告訴我你要尿。雖然我可以幫你守護秘密,但落在藤蔓上的東西你必須給我舔乾淨。”
“是的大人,大人教訓的是。”
焦明翻個白眼,依託藤蔓法陣再次傳送,將人丟給伊思的時候問道:“你們派遣情報員,就不能選一些精英人士?”
“精英人士誰會接這種九死一生的活計。”伊思反嗆,也不知用什麼手段覈對無誤後,讓下僕將人帶走,接着道:“最新消息,王國決定仿造鐵甲艦。”
“這可得抓緊,還有幾天特羅領的鐵甲艦就該‘護航’到王國外海了。”焦明不鹹不淡的評論一句,“不過我倒是對王國選任特務的機制有點興趣,這麼慫的傢伙送出去,能有多少效果?”
“難道你有什麼好的建議?”
“將原本的辦法說來聽聽,也許會想到改進之處。”這卻無關藏私,焦明確實不知除影視劇情節之外的,有關特務的事情。
“不過是些逼迫平民或奴隸就範的手段,你不會喜歡聽的。”伊思搖搖頭道,但見焦明堅持,便也講述開來。同體來說,無非是在領民或名下奴隸縱找些有魔法天賦的幸運兒,或以親人威逼,或以財色利誘,在進行一些簡單的訓練之後,將這種半桶水的傢伙送入敵境。
“成本低,所以送回多少情報都是賺。”
“大部分如此,不過這位卻是例外,否則也不會請你過去接他回來。”
“怎麼說?”
“具體不清楚,只是聽其主人吹噓其成功獲取過許多情報。”
“主人?”
“領民和奴隸當然是有主的。”
焦明點點頭,卻覺得可能輕信了某人的表演,不過這已經不重要。“我會想個方案框架出來,到時候大家一起研究。”
這事就此告一段落,但未等焦明將特工訓練方法的初稿寫完,便又有大事發生。紅山王國的一艘商船不小心擱淺,船長在教訓完偷懶將任務丟給學徒的領航員之後,不得不掛起求援的旗幟,結果好巧不巧撞上巡航的特羅領鐵甲艦。
接着,或許是鐵甲艦方面海上經驗不足,或許是第一次接到求援過於興奮,竟然是將商船拉出淺灘之後纔想起確認船隻國籍。然後雙方大眼瞪小眼,皆不知後面該怎麼辦。於商船來說,肯定是跑不掉且必須認賬的,於鐵甲艦來說,和吃了翔一樣噁心。畢竟鐵甲艦是特羅領的核心項目,能獲准上船者思想方面絕對過硬。
再後來,也不知鐵甲艦和特羅領有沒有聯絡確認過,反正這艘商船聯通所有船員皆被扣留並被索要‘救援費用’,天價的那種。船長在或明或暗的提示下,無奈只能聯絡紅山王國方面,不由自主地捲入這場紛爭之中。
“這船長夠倒黴的。各種意義上。”這是焦明看到這消息時候的唯一感嘆。如果說擱淺還只是小問題,那麼被捲入大勢力的紛爭,根本就是生死不由己,想斷尾逃生都找不到門路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