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我們地下異族的傳統,還有兩年我纔算成年。至於產卵,已經可以了。另外我的母親直到死去,也一直堅稱自己的忠貞,我也便只好如此稱呼。”
“原來如此。”敷衍一句,希克斯繼續問道:“那麼說說這個蘑菇峽谷的情況,而且你又是怎麼流落至此的?”
雖然讓話題回到眼下局面,卻還是安奈不住那一絲女性本能的八卦心思。
“大半年前,族中被未知強敵率衆襲擊,一片大亂。我獨自出逃,後被人賣給奴隸販子,然後輾轉被克約薩夫婦購入,給他們的傻兒子當童養媳。”
“克約薩夫婦?”
“也就是駐守這個灌溉中繼站的兩個地下異族。如果部族時聽其他人碎碎念,他們本就性格怪癖,又因爲生了個傻兒子,被族內排擠至此。既是駐守,也是免於鬧出其他事情。至於這個蘑菇峽谷,則是附近一箇中型部族的小秘密。這個部族總體實力如何,我也不知。但負責這片蘑菇田的是個八環,並不經常過來。
而這個峽谷,就我探索過的區域。前面不遠是一個巨大的風洞,也越發乾燥,不再適合蘑菇生長。再向前便是盡頭,且從痕跡看,應該是故意被炸塌封死。入口方向,則是此族羣的一個大營地。”
這名地下異族小孩子按照自己的猜測,盡最大可能給出所知的信息。
希克斯聽了一陣,雖然都是逃跑有用的情報,但還是有一個問題急需確認。即使是很有身爲俘虜的自覺,這地下異族小姑娘也太配合了一些,至於讓人起疑的程度。
“你這樣什麼都說,不怕回去之後被報復?”
“我不想回去。”
暗道一聲果然有麻煩,希克斯追問:“那你想怎樣?”
被喚作小雜種的地下異族小姑娘面對如此一個簡單而又複雜的問題,再次展露出一種早慧,沉吟片刻緩緩開口。
“想來您是打算回到的地表世界的。如果可以的話,請捎帶上我。我只想看看‘璀璨星空’究竟是什麼模樣,那位留下文字的先輩對此十分在意,稱讚不已。
如果不行的話,至少也帶我離開這個部族,再放我自由。雖然我之後還可能被奴隸販子捉住,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最後,如果還是覺得麻煩,就請給我個不太痛苦的死亡。我已經想清楚了,即使是死,我也是不會回去的給那個傻兒子產卵。而且以那對兒老夫妻這半年來對待我的態度,怕是我產卵的第二天,就會被埋進後院岩層裡。”
希克斯起初還覺得這小東西‘想的挺美’,聽到最後,卻又生出一種悲慼與同情。當然也沒忘了提醒自己,一切都是建立在真話的基礎上。但不論如何,對方已經給出這種回答,話題也該更進一步了。
“關於這些,我得考慮一下。現在我繼續問你。整個峽谷,除去瀑布之外,可有其他水源?”
“這邊沒有,另一邊我也不知道。當初被帶過來的時候,那對兒老夫婦似乎並不想他們的族人知曉我的存在。密封在箱子裡,只能通過耳朵得知周圍大概的情況。”
“剛剛你多次去水潭打水,可看到什麼異常?”
“一個挺帥的同族埋伏在那裡。雖然他自己覺得掩藏得不錯,但其實很糟糕。至於環數,我就不知道了。”
暗道果然如此,希克斯想了想又道:“我現在需要一些水,你能搞來嗎?水潭也好,窩棚也罷,哪邊更容易你自己斟酌。”
“多少水?”
希克斯雙手比劃出一個杯子的體量,心中則猶豫要不要撒個謊,先滿口答應再說,反正之後反悔也沒啥成本。但想想現狀,這小東西雖然是累贅,可這樣一個能夠順暢交流的地下異族,在回程路上,顯然有着不小的作用,性價比似乎在及格線之上。
“我們的談話很愉快,而且從中看得出來,你是個聰明人,那就別做傻事。我答應你,至少也會帶你離開控制附近區域的部族。
另外不瞞你說,我在自己的部族內,也是大家族的直系血脈。此番落難,我們若是合作愉快順利回家,你便是與我有恩,日後必然不會薄待。帶你去地表世界過好日子亦是可能,山珍海味想吃就吃,那些東西的味道,只是最差的一種也比這些蘑菇口感好。唯一不足之處,大概就是不會發光了。”
雖然已經發覺對方腦子不傻,但希克斯還是決定使用忽悠誘惑小孩子的常見說辭,而且看對方不斷吞嚥口水的動作,效果似乎還不錯。
“那麼合作如何?”
“好!”
“既然是盟友關係,小雜種這個名字就太糟糕了。我有一頭夥伴,喚作貝茲,其額頭的幾片紅色鱗片組成的圖案與你的差不多,臉型上——說實話——也有些相似。所以我給個新名字:琪爾茲,算是她的妹妹。”
“好!!”原名小雜種,新名字琪爾茲的地下異族以更高亢的聲音回答。
“噓——”希克斯提醒安靜,接着道:“那麼,現在你去拿水給我,且不要引來麻煩。記得好好動動你的腦子,別讓這麼好用的東西浪費掉。”
“那個……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你說。”希克斯耐着性子,微笑回答。既然是重要盟友,剛達成合作意向便表現得急功近利也太低端了些,受過嚴格教育的人顯然不會犯下這種低級錯誤。
“其實,我們現在的交流,是我偶然領悟的一種彷彿魔法的能力,但三天只能用一次。如果還有什麼交代的話,請一次說清楚。另外,根據我的經驗,這種交流狀態內外的時間並不一樣。雖然我們在裡面聊了這麼久,但外面應該只是幾十個呼吸左右。”
“裡面?外面?”
“我自己也解釋不清楚。如果您沒什麼想問的問題或是叮囑,我就演示給您看。不過如此一來,若您情緒激動,則很可能徹底脫出這種狀態。”
希克斯皺眉,感覺事情似乎有超出自己掌控的苗頭。畢竟自己不瞭解,而對方熟門熟路的東西,總會有太多被矇蔽或哄騙的可能。
“只問一個,地下世界應該是這種黑暗洞穴的環境更多,那麼地下異族靠什麼手段在黑暗中追蹤目標。”
“確實是一片漆黑的洞穴更多。至於追蹤手段,這……我沒參與過戰爭或狩獵,並不知道。但偶然聽族中戰士閒聊,似乎是感知目標的腳步。哦,對了,類似的感知方式還有,就是用尾巴拍打地面,很遠都能感知到。這是一種和聽聲音差不多的感覺,但又有說不清楚的不同。”
希克斯聽對方詞不達意的表述,隱約理解了大概。“那麼再‘演示’一下,‘裡面’與‘外面’又是怎麼回事。”
琪爾茲點點頭,移步洞穴側壁,然後小爪子一劃拉。本該堅硬無比的岩石,卻彷彿只是一塊紙糊的佈景道具,被扯碎出三道小口子,露出後面白茫茫的一片。而從這處破口,碎裂痕跡快速擴散,整個昏暗的洞**部環境整體崩解。巖壁散碎成極小的微粒,然後褪色,飄散如白霧中不見蹤影。
只是兩個呼吸,希克斯便發覺自己處在一個被白霧包裹的環境中,上不見天,下不見地。繞是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這種失去依憑的感覺,也讓她大驚失色。
而下一瞬間,希克斯便發覺一切恢復如常,自己仍舊站在昏暗的洞穴之中,背後幾步便是入口。而整體上的感覺,便如同打了個盹,並猛然以一個‘低頭’的方式從夢境中驚醒。不僅清晰記得夢中發生的事情,也記得打盹入夢之前的事情。
正在遲疑不定之際,希克斯又感受到腋下又什麼東西在動。一低頭,便看到‘早已經’被放開,且聊了好長時間的地下異族小姑娘,居然‘回’到了自己的鉗制之下,且仍舊是看起來就不舒服的大蝦一般的姿勢。
稍作遲疑,希克斯總有些辨不清‘真實與幻境’的感覺,保險起見,低聲提醒道:“不許喊,就放開你。”
琪爾茲猛點頭。希克斯放開手臂。前者劇烈喘息幾口,開口道:“#@¥#@¥”(我去取水,放心好了)
希克斯眨巴兩下眼睛,這纔有點理解了那種‘特殊交流狀態’的功用。畢竟對方的說話不僅已經完全無法理解,還有些刺耳讓人煩躁,和那兩個追蹤的五環地下異族聽起來毫無差別。“聽不懂你說個啥,總之快去快回,小心安全。”
琪爾茲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用怪異的強調重讀了一遍新得到的名字:“琪爾茲!”
希克斯再次彷彿看到了自己的神之寵獸夥伴,伸手摸了摸琪爾茲額頭好似小火苗圖樣的紅色細小鱗片,笑道:“琪爾茲,你是琪爾茲,是貝茲的妹妹。”
琪爾茲甩甩尾巴,接着生硬地咧咧嘴,似乎在迴應希克斯的微笑。但露出尖利的牙齒卻將氣氛破壞,且看起來給人以怪異的感覺。接着不等回答便伏地身子,四手雙腳並用爬出洞穴。
看着這個背影消失,希克斯卻是心情複雜,不知道自己做出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但基本的防備還是要考慮的。
首選自然是再次短距離傳送藏進巖壁裡面。這次不吃東西,不做動作,如果琪爾茲給出的情報不虛,即使路過地下異族也不會被發現。但稍稍更進一步溝通氣系魔法媒介,便是劇烈的頭疼,只好無奈作罷。
次選的方案,便是去其他隱蔽處反過來觀察這個洞口及附近區域,但這樣子不信任的成分太明顯。等琪爾茲回來,有些不好解釋,畢竟這小傢伙並不傻,進而給之後的合作埋下隱患。
至此,邏輯上便陷入自相矛盾之中。做出防備卻又不想被新盟友發覺,這裡面的難度可不低。思量再三,希克斯終究決定冒一定的風險:原地不動。
但這一等,便是半個多小時過去。希克斯越發不耐,皺眉盯住洞口,然後突的表情大變,猛然用長槍戳刺洞穴側壁,見其沒有再次輕易破碎並露出白霧,這才安心下來。
既然回到現實,而不是被‘困’在‘幻象夢境’之中,那麼猜想其他可能的情況,或許是琪爾茲出了什麼問題。
想到此處,希克斯三次邁步,又三次撤回,然後咬咬牙,決定返回那個窩棚營地——也就是灌溉中繼站。在保證足夠遠的前提下,看看情況。
卻說返回窩棚琪爾茲,在再次聽到‘小雜種’的輕蔑呼喝後,心生一種前所未有的反感。這對兒購買自己爲童養媳的同族老夫婦,以及過去族內那些人的嘴臉彷彿完全融合在一起,盡是冷漠與醜陋。反之是剛剛的矮人異族更讓人覺得親近溫暖。
而讓人悲嘆之處就在於,長期身心受虐者面對‘熟悉’的狀況,不論心中如何想法,身體和嘴巴卻已經‘習慣性’的做出迴應。
琪爾茲立刻趴伏於地,恭敬回答:“抱歉,大人。我只是在附近……”
“還惦記着逃跑嗎?哈哈哈,死心吧!這大半年隨便你在附近溜達,你這個雜種的笨蛋腦袋也該明白,這裡根本沒有出路。”
出言刻薄的,是一位中老年雌性地下異族,也便是克約薩夫人。而從其不斷甩動的尾巴判斷,顯然很享受這種欺負弱者的感覺,至於這種心態的根源因由也不難猜,性格怪癖與被排擠就彷彿惡性循環,早已經鎖鏈般徹底將其心靈束縛,唯有這種肆意發泄惡意的時候,才能稍有鬆緩。
“行了,消停點兒。兒子睡了。”出言喝止的,是另一箇中老年雄性地下異族,也便是克約薩。而理由顯然並非顧忌琪爾茲。
先前說話的雌性地下異族扭頭看了看窩棚後側的半地下室小房間,用最低的聲音繼續道:“算你走運。和往常一樣,髒水倒出去,再幹完雜事,纔可以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