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過了一盞茶的工夫，杜凡才深吸口氣，開口間正要說些什麼。
不過當他目光落在此女身後的地面之時，卻是雙眼驀然睜大，身體猛的一抖，不由退後了幾步，便連全身汗毛，好似都剎那倒豎。
此時，瀰漫在杜凡心間的是一種強烈的恐懼，這是他面臨生死都不曾有過的感覺，雙目之中露出難以置信，退後的同時，擡起手臂，指着身前的絕色女子，聲音顫抖的說道：
“你是……什麼東西？”
杜凡發現，這名絕色女子，在陽光的照耀之下，竟然沒有留下影子！
“東西？”
女子笑了，如同百花綻放，又似天地失色，只是一雙如水般的眸子，盡是黯然。
她的笑，無疑是美麗的，她的聲音，也無疑是動聽的，不過這其中，卻是蘊含了一股濃郁到了極致的蕭索與無助，也許還有孤獨與落寞。
雖然只是短短的兩個字，杜凡卻能夠從她的語氣中，清晰的感受到，被此女刻意隱藏起來的一絲苦澀，一抹嘲弄，還有深深的哀傷。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是一個東西，在你們人類眼中，我不是人……不是妖……也不是魔獸……便連這世間的一花一樹，一草一木都不如……”
女子依舊在笑，可是杜凡，卻是不忍再看，因爲他受不了此女笑容之中的那抹悲哀。
這種悲哀，會讓他心神震盪，就如同心口被一把鋒利的刀刃，生生豁開一般難受。
“剛纔你斬殺那隻魔獸的時候，神色之間不曾有過絲毫的猶豫，情緒也沒有半分波動，那是因爲它並非你的同類吧，就如同擊碎一塊石頭那麼簡單。”
女子依舊在訴說，不過當她發現杜凡面露驚懼之色，一步一步向後退去的時候，她不由苦笑一聲，同樣退後了一些。
“你竟然會怕我？這真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你們人類在擊殺魔獸之時，眼也不眨一下，不就是因爲在你們看來，人類要比魔獸高上一等，所以這麼做，便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麼？
那麼你又何須懼怕於我，按照你的邏輯來說，我可是要比你剛剛斬殺的那隻魔獸，還要下等呢。”
說到這裡，女子好似真的有了幾分好奇，神色上的哀傷也不禁淡了幾分，化爲了巧笑嫣然，不再說話，靜靜的看着杜凡。
“姑娘到底是什麼？”
杜凡停下腳步，臉色陰晴不定，遲疑之後，再次開口，不過這次，他卻是小心了措辭。
黑裙女子晶眸之中彷彿帶着某種奇幻的魔力，流轉之間，有着一種無法言說的吸引，不但可以讓所有生靈爲之心神錯亂，似乎……還能讓星辰墜落。
“對不起，我不是不想告訴你，而是我確實不知道，怎麼說與你聽……”女子黛眉微蹙，認真的思量了半晌，最終卻是搖了搖頭，歉然道。
“你是……鬼？”
杜凡狠狠的抓了抓頭髮，便根據前世的傳說，心中一橫之下，小心的試探道。
“鬼？嗯，你倒是可以這麼理解，不過事實上，我連鬼都算不上的，如果我是一隻鬼，也許和他，都不會是現在這個結果吧……”女子咬着香脣，輕聲說道，哀傷氣息再次瀰漫。
“這個世界真的有鬼！”
杜凡這回真的被驚呆了，就連心中佈滿的恐懼，都被眼前強烈的震撼所替代。
“若是沒有鬼，爲何會存在幽冥宗那般的鬼道宗門呢？”女子嘆了口氣，淡淡的說道。
杜凡一愣，顯然是被對方的一句話給問住了。
是啊，這個世界可以有妖，可以有魔，爲什麼不可能有鬼呢？若是沒有鬼，爲什麼會有“鬼”這個詞語呢……
況且在藍星界中，鬼道宗門並非一家兩家，其中代表宗門底蘊的鬼道功法，數不勝數，衆多繁星，那麼這些鬼道功法，其本質所在，總能追溯到源頭吧。
人類修士之中，所修煉的魔功，說到底，說到本質，是源於魔獸的，妖術源於妖獸，那麼鬼道功法……也就不難猜測了。
待杜凡想明白過來，心神震動的同時，又不免有所遲疑了，對面女子雖說美麗到了極致，也看似無害，但是對他來說，是善是惡，當下還很難判斷。
就算這名女子的姿色再過動人心魄，再惹人憐惜，杜凡和此女之間，也不過是萍水相逢，他還不會爲了這麼一個詭異的……東西，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賭上的。
可若是轉身就走，似乎也不太合適。
眼前這名絕色女子，此刻卻是目露惆悵之色，望向了遠處，不再傳出話語，一時之間，倒是讓杜凡不好開口說些什麼了，只能在侷促中，連連輕咳。
“陪我說說話吧，自從他離開之後，我已經有兩百多年不曾開過口了。”
或許是回過神來，或許是被杜凡不斷的輕咳之音所擾，在半盞茶的工夫過後，黑裙女子終於將目光收回，重新落到了杜凡身上，有些柔弱的說道。
“二百多年？姑娘……啊？不！前輩，敢問你可是擁有金丹修爲？或是元嬰大能？”杜凡聞聽此言，神色一緊，當即恭敬的開口道。
“你想錯了，鬼修的等階劃分，和你們人類修士並不一樣，而且我並非真正的鬼物，所以談不上層次境界，至於前輩一說，還是算了，我本身對於這個詞，不是太喜歡。”
黑裙女子不禁皺了皺秀美，搖頭說道。
“那麼……姑娘可是不死之身麼？”杜凡雙目異芒閃動，醞釀過後，開口問道。
“不死？嗯，我的身體組成有些特殊，若是一直身處於東始山這種陰鬼之氣比較濃郁的地方，是可以做到壽元無盡的。
不過一旦離開此地，以我這副身子，只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便會煙消雲散的。
而且我和你們不同，若是死亡，便是真正的消亡，沒有半分重入輪迴的可能。”
黑裙女子語氣平靜之極，沒有任何情緒波盪，彷彿對於生與死，沒有概念一般。
“恕在下直言，依照姑娘的意思，你便打算終生身處在東始山中，永遠也不出去了麼？”
直到現在，杜凡都不清楚對方到底是什麼，不過此女話中的意思，他完全明白，心中暗歎之下，不禁對此女產生了同情之心。
若是換成他自己，在這種陰氣繚繞，鳥不拉屎的地方，別說是幾百年，或是無盡的歲月，哪怕是待上十年八年，都能生生憋瘋。
這還是因爲他前世身爲科學家，定力遠超一般人的結果呢。
“我會一直在這裡，等着他來找我，他若不來，我便一直等下去。”
一絲充滿了深情的笑意，掛在了此女絕美無雙的臉龐上，化爲了一抹溫柔，更化爲了堅定的誓言，就算是經歷了滄海桑田，也不會改變。
“那個人是誰？他一定會回來找你麼？”
杜凡已經從這名女子口中，第三次聽到“他”這個字了。
只有當女子提到這個人的時候，其古井不波的晶眸之中，纔會綻放出一抹神光，彷彿只有“他”的存在，這名絕色女子的生命之中，纔會充滿色彩。
每當這個時候，杜凡的心都好像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可能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杜凡竟然鬼使神差的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說完之後，便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因爲他本身就不是好事之人，而且，他們二人之間，絕對談不上交情，甚至是敵友難明。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會在這裡等他。”女子神色黯然，搖頭道。
“你們……到底是何關係，道侶？”杜凡心中一橫之下，也就索性問了出來，不然憋在心裡，始終難受。
“我們的關係？呵呵，是他創造了我，至於道侶，那是你們人類修士之間的稱呼吧，我卻是不敢奢望了……”
黑裙女子嫣然一笑，可是說出來的話語，卻是讓杜凡不禁再一次的呆住了。
“什麼？創造生命！”
女子後面的話，杜凡根本就沒有聽進去，只是在聽到“創造”兩個字的時候，就已經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連連搖頭。
“創造生命！”
這四個字杜凡聽的很清楚，沒錯，這名女子說的是創造！不是孕育，不是合成……
他知道，也不是其他的什麼，完全是由非生命物質，去創造一種新的生命！
杜凡當然明白此女的意思，事實上，作爲生物科學家的他，要比任何人都能理解這個創造的概念。
不過，這在他的認知當中，是完全不可能的，因爲此事已經違背了生命法則，即便是在他前世那個科學文明的世界裡，這也是一件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情！
“你不必這般驚訝，其實我也算不得一個完整的生命體，你見過哪個生命，沒有心跳和呼吸，哪一個生命，沒有修爲就擁有無限的壽命，哪一個生命，會如同鬼物一般沒有影子……
對了，你剛一見到我時，之所以對我產生畏懼，便是因爲這個原因吧。”
黑裙女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杜凡，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