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已經沒有做人的尊嚴了。”
瞥了瞥蜷縮在地上不再動彈的張昊,蘇書似是失了興致,目無表情地收回腳,轉身準備離開。
然而沒走幾步,身後的張昊卻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即使蘇書不回頭,也能明顯感受到來自身後那道宛如實質般的仇恨目光。
“你知道……”張昊嘴裡發出的聲音極其沙啞,好似喉嚨都被撕裂了一般,“我爲什麼……不還手打你……”
“哦?終於清醒過來了麼。”蘇書微微側頭,眼角余光中張昊那張骯髒不堪的臉竟顯得異常平靜,絲毫看不到受過巨大屈辱的跡象。
“因爲,我跟你……不同。”張昊一把抹去臉上的泥水,一雙漆黑的瞳孔非但沒有被絕望籠罩,反而透出令人駭然的神采,“你憎恨這個世界,想要報復這個世界,而我不一樣,我接受了這個世界,融入了世界的懷抱,可能除你之外,我根本不討厭任何人。”
“可笑。”蘇書不以爲然地將雙手插進褲袋裡,“我好像還記得,你以前無所謂的態度就沒把這個世界當成一回事,現在卻膽敢在我面前說,你竟然融入了這個世界?”
“是啊,你一點也沒說錯,我以前的確把這個異界看得非常遙遠非常陌生,就好像所有事情都跟我無關一樣,即便死了,也能多次重來……”張昊不禁自嘲地笑了起來,聲音逐漸低沉道:“可是,事實證明我錯了,在這個世界裡所產生的每一點每一滴感情都是真實存在的,而不像我以前想的那樣全是虛僞捏造的。”
“因爲菲魯特?”蘇書詫異地轉過頭來。
“……因爲你!”張昊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陰寒,目光涼涼地看着蘇書道:“拉姆死了,雷姆死了,菲利絲死了,還有我身邊無數的戰友因爲你挑起的戰爭永遠逝去……她們還有他們的感情,全是真實的!渴望擁抱世界卻因你永遠訣別世界……那些本該活着的希望,全部!全都是被你!澆滅了……沒了……”
“又是我?哈……哈哈哈——!”蘇書越聽臉色就越是可怖,並且還笑得更大聲,但無論怎樣狂笑都無法掩飾他惱羞成怒的事實。
噗!
張昊朝前擡出一腳重重地踩在積水上,卻如同踩在了蘇書那顆劇烈顫慄的心臟上。
“聽好了。”張昊與蘇書相互冷冷對視,“明天,如果你還敢站在王城大殿上,那麼無論要付出多少代價,哪怕是與你一起同歸於盡,我也絕不會讓你再破壞這個世界。”
也不管蘇書會如何回答,張昊說完便一扔酒壺,與蘇書撞肩而過。
“世界的……守護者麼?”
蘇書低頭看向地上的酒壺,俯身將酒壺拿起來嗅了嗅,這才發現裡面裝的不僅不是酒,反而是用來戒酒的藥水。
張昊根本沒醉,醉的只是這個世界的身體。
“連你也敢耍我……”蘇書大力地捏碎手中的酒壺,臉上卻露出了不可捉摸的笑容,不管張昊是真醉還是假醉,總之從張昊決定要與自己拼死一搏起,他就落入了自己設下的圈套。
儘管如此,張昊的變化着實出乎意料,而且剛纔的那番話也的確戳中了蘇書的痛楚。
“所有的錯誤……全都是因爲我的存在麼?”
蘇書喃喃低語着,有些茫然地環視四周,竟意外發現這裡很眼熟。
不會有錯,這裡是一切痛苦的起點,水果攤附近的街區。
不遠處的水果攤上,大叔仍然無所事事地守在攤子上,旁邊的婦人也像以往那樣哄着女兒,這一切是那麼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
“蘇書陛下?”見蘇書滿臉倦意,一旁的王國侍衛小心翼翼地出聲道:“天色不早了,您的樣子看上去也似乎很累了,是否需要回宮歇息?”
“嗯……”
蘇書慢慢移開目光,剛走了不到兩米,潛藏在靈魂深處的反噬突然劇烈發作,要不是旁邊的王國侍衛眼疾手快及時將他扶住,否則他肯定就會像張昊那樣狼狽不堪地跌進泥水裡。
這世界——
蘇書狠狠地咬住牙齒,勉強使勁讓自己站穩。
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別碰我!”
他暴躁地一甩手,將身旁一臉錯愕的王國侍衛遠遠震開,強忍着靈魂被瘋狂壓榨的劇痛,獨自快步走向王城。
……
“啊——究竟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啊、去死啊——!!”
一回到住處,蘇書便粗暴地趕走了所有人,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內,並且一直髮出瘋狂無比的咆哮。
聽着那一陣陣猶如惡靈嘶吼的叫聲,守在外面的人都被嚇得臉色發白,噤若寒蟬,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竟讓那個暴君感到如此憤怒。
即使是菲魯特來了,蘇書也不肯把門打開,仍自顧自地在裡面大吼大叫,氣得她一腳將房門踹飛。
“呃——”
一看到房間內的景象,菲魯特整個人都被嚇呆了,只見蘇書倒在一灘濃得化不開的血泊之中,身體已經無力再**,只能本能地往地上幹吐鮮血,甚至還有一條血都快流到她腳邊了,彷彿不把體內的血吐得不剩一絲一毫他就不會罷休。
“蘇書你……”菲魯特剛要上前,但很快就意識到不妥,急忙關上房門阻止王國侍衛的窺視,再衝過去將他從血泊中扶到懷裡。
啪嗒!
不等菲魯特開口,蘇書的一隻手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拼命地強撐着支起上半身,用一張血淋淋的臉將她盯住。
“殺了我一切就結束了——”
她還以爲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聽,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蘇書說出來的話,明明是一個大膽到要與世界對抗的人,卻要在最關鍵的時刻放棄一切?!
儘管地上的鮮血多得瘮人,但菲魯特還是能夠清楚感受到,蘇書的身體並沒有太大的損傷,只是不知什麼原因讓他發狂地自殘身體。
“不準吐了!”菲魯特無視他的嘶吼,慌忙掏出手帕,擦拭他臉上的血污。
鼻尖一股幽香逐漸蓋過濃烈的血腥氣,蘇書混亂的意識這才稍微好轉了一些,隨着目光慢慢上移,看到一張秀眉緊蹙的俏臉,他恍惚間還以爲回到了遙遠的過去,也是在某個女人的懷中得到了照顧……
“爲什麼要這樣虐待自己?你害怕了嗎?小蘇蘇。”
菲魯特的聲音把他瞬間拉回現實,他慘然地笑了笑,自然沒辦法向她解釋自己靈魂中的痛苦,也不可能向她解釋。
“如果是因爲正義難以得到實現,你想要退縮的話……”看着他淒涼的慘狀,菲魯特不忍地垂下頭,故作大方道:“沒關係,就算只剩下我一個人選擇正確的方向,我也會盡全力幫你實現的。”
幫?
誰能幫得了我?
蘇書心裡一片灰冷,哪怕他想要放棄,這個世界也不會放棄折磨他的機會,除了接受懲罰或是懲罰別人之外,他早已沒了選擇。
“麻煩你相信我,只要我們齊心協力,就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對吧?”菲魯特握起他的雙手,不無俏皮地笑道:“這句話還是你這傢伙以前對我說的,怎麼現在還反過來讓本小姐來給你指點迷津了,這可太不像話了。”
注視着那張俏皮的笑顏,蘇書一怔,不得不說此刻的菲魯特真是別有一番誘人的美感,難怪張昊會被她迷得暈頭轉向。
不過……
蘇書眼中逐漸攀上冷意,倒是可以利用這次的失態大大勾起菲魯特的同情心,讓她更加堅定不移地站在自己這邊,再讓張昊付出最悲痛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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