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白從病房離開剛走到醫院門口時,解稟也正好將車開了過來示意蘇白上車。
坐上了車,習慣性又點根菸,絲毫不介意弄髒解稟車裡直逼強迫症患者的整潔。
解稟也就微微皺眉,倒是沒說什麼,也確實沒必要說什麼。
“他們兩個,還堅信有那個女孩在。”蘇白把手伸出窗外抖了抖菸灰說道,“也是沒救了。”
“高度不同,所看見的風景自然不同。”解稟這時候都感覺自己有點像是心靈輔導老師了,但他自己也清楚,其實蘇白自己心裡也完全清楚是怎麼回事,也明白蘇白只是爲了感慨而感慨罷了。
“不一樣。”蘇白搖搖頭,“沒那麼簡單,他們也沒那麼蠢,並不是愚民。”
“到底是什麼感覺,我們等會兒到了後親自去體會一下就好了。”解稟看了看時間,繼續道,“我請了一個低級聽衆過來,他是一個陣法師,剛好夠用而且聽話。”
“人的固有思維,真的那麼可怕麼?”蘇白在車上找了找,找了瓶礦泉水喝了一口,“就像是那個割開手指口子蒙上眼睛滴水的無聊實驗。”
“還有一個很耳熟能詳的實驗,就是給籠子通電,猴子一碰就觸電,然後就沒有猴子敢碰籠子了,之後再慢慢地把猴子一個一個地換成新的猴子,明明不再通電了,但完全沒觸電過的這一批新猴子卻也每一個敢去碰籠子了。”
“這幾個實驗平時都是拿來當作心靈雞湯例子用。”蘇白吐出一口菸圈,“但估計很少有人能夠體會到其中的哲學道理。”
“哲學,看起來沒什麼用,但實際上用處大得很,但一般也就年紀大了之後才能真正懂哲學是什麼意思。”解稟說着說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道,“蘇白,有沒有可能那個女人就是想向你傳達這個意思?”
“你說話沒頭沒尾。”蘇白有些不滿道。
“你知道是什麼意思的。”
“你是覺得,我們就是實驗室裡被割破手指蒙上眼自己把自己嚇死的人還是一羣沒有電了卻依舊不敢觸碰籠子的猴子?”
“你覺得呢?”解稟伸手向蘇白要了一根菸,平時他是懶得抽蘇白這種煙的,但現在此舉說明了此時他內心的不平靜。
蘇白曾跟和尚在賓館裡倆人裹着浴巾推算出了先秦時期的一些真相,差不多一個世紀前一艘湖上小舟的會議開啓了一個新中國,這就說明,有些時候一些驚天的設想和猜想並不是要求當事人沐浴更衣焚香淨身後才能得出來的,有時候,其實就是一個契機的事兒。
“如果……”解稟忽然有些緊張地舔了舔嘴脣,“如果,根本就沒有廣播存在呢?”
“呵呵。”蘇白笑了,“那你還在上海蝸居着一年存的錢連個廁所都買不起。”
“哈哈。”解稟也大笑了起來,“也對。”
車子繼續向着公墓園區的方向行駛着,兩個人也沉默了下來,一刻鐘後,車子行使到了公墓園區大門口,這裡,很冷清,顯然是被清場過了。
蘇白先下了車,將菸頭丟在了地上,環視四周,環境清幽,於白天過來倒是一個能夠讓人身心獲得安靜的好地方,在一座座墓碑面前往往能夠讓活人下意識地去思考生命的意義以及反思自己的人生,當然,如果是晚上來的話,那些積極因素估計也就見不到了,除了讓人滲得慌還是滲得慌。
一個身材有些佝僂的中年男子站在大門後面候着,他年紀不大,但臉上長着不少的痤瘡,外加很明顯的駝背,給人一種垂暮老人的感覺。
當蘇白跟解稟走過來時,他的背彎得更深了。
“兩位大人。”
“可以開始了。”解稟說道。
“好。”
佝僂男子雙手中出現了一條條紅色的絲線,隨着絲線的扭動,一種跟昨晚差不多的磁場紊亂感覺重新出現了。
蘇白和解稟則是徑直走向了辦公室那邊。
“那個傢伙,很聰明。”蘇白說道。
“呵呵,沒當聽衆前就是玄學人士,人挺聰明的,使得也順手。”解稟沒興趣繼續介紹那個佝僂男子,而是看着蘇白道,“現在,我們開始代入到昨晚那兩人的視角里去吧。”
蘇白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此時,他把自己當作了一名低級聽衆,剛剛完成體驗者任務時的自己。
當然,完全忘記和徹底代入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現在的模擬只是想要重新體會下那種感覺而已。
蘇白慢慢地蹲了下來,手裡拿出了那張照片,照片中,是自己、薰兒、楚兆以及那四個女孩兒的合影。
解稟在此時也蹲了下來,看着蘇白手中的照片,道,“這個女孩兒是誰啊,挺漂亮的,我怎麼沒見過。”
“我不知道,之前拍合影時,並沒有她。”
“但看她合影時的姿態,明顯和你們很熟悉啊,而且拍攝的視角里也留了她的位置,不像是p出來的,她的手還搭在這個男的肩膀上,這個男子的姿勢也很自然,似乎就是爲了方便她靠着自己一樣,你怎麼可能不認識她?”解稟問道。
“難不成我的記憶被抹去了?”蘇白問道。
“廣播不會抹去聽衆的記憶,只會在聽衆死後抹去普通人對於他的一些記憶,讓他在現實裡很正常的死去。”
“會不會有萬一呢?”蘇白有些不確定道。
“照片裡又出現了她的身影,可能意味着她是剛死的。”解稟猜測道,“如果按照記憶被改變的說法來看的話,當初你們三個人在這裡買下了連坐的墓碑,那麼她的墓碑也應該可能在旁邊,和你們三人是連在一起的。”
“那就去看…………”
說到這裡時,蘇白忽然睜大了眼睛,一旁的解稟也是在此時屏住了呼吸。
天,忽然就黑了…………
“這是怎麼回事!”
佝僂男子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紅線,紅線正以飛快的速度運轉着,現在完全不是自己的手指在帶動紅線而是紅線在帶動自己的手指了。
十指超負荷的變化,鮮血已經在溢出,佝僂男子驚恐萬分,卻沒辦法停止,但接下來如果還繼續下去的話,自己的十指很可能會直接報廢。
“噗…………”
“噗…………”
數根手指直接脫離了手掌飛了出去,佝僂男子頹然地跪倒在了地上,但自己的紅線,還是繼續飄浮在空中不停地抖動和變化着,彷彿有一雙無形的手此時已經取代了自己正在操控着這一切。
…………
“這裡,除了墓碑下的照片,應該還有什麼奇怪的東西。”解稟此時已經站起來了,環視四周觀察着,“陣法的運轉速度比剛纔提升了超過十倍,除非那貨剛剛跳過普通聽衆的層次直接融合本命武器成功了。”
“繼續保持相信的狀態,至少繼續保持這種入戲的氛圍。”蘇白也站了起來,“別清醒過來,不然這一切都會消失。”
“呵呵,這就像是鬼壓牀一樣,自己醒了卻動彈不了,但你幹嘛要提醒我這個,你以爲我不知道麼?”解稟有些無奈地拍了拍蘇白的肩膀,“就是因爲你的提醒,我感覺自己快要齣戲了。”
解稟說完馬上閉上了眼,四周的黑暗也淡薄了一些,開始有一絲絲光明照射了進來。
蘇白看着自己的手掌,他沒感受到有東西在吸扯自己的力量,但爲了維繫這種感覺,他自己似乎是在主動的付出着自己的力量,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因爲自己力量的流逝不是被動的,而是自己主動的。
“我現在有點後悔請一個低級聽衆陣法師來了,這裡,分明還有昨晚我們忽略掉的東西,你那兩個朋友昨晚不是被這裡的所謂陣法吸收掉了精氣神,恰恰相反,是他們自己用自己的力量維繫着這一切的運轉,當他們筋疲力竭後,這裡的運轉也就停止了,否則,他們沒有理由不被吸乾還能留下一條命,因爲他們自己就是能源,傷害的還是他們自己。”
“簡單地說。”蘇白接話道,“就是自己不可能把自己給掐死。”
“還是你這個言簡意賅。”解稟笑了笑,“這是自己嚇唬自己?還是自己相信什麼,什麼就出現了?是一種利用自己既定思維模式所設定下的局?”
“薰兒說過她在電腦裡查到那個女孩兒資料時就停電了,現在想來可能是因爲她自己不知道那個女孩是誰,所以就像是做夢一樣,人的夢境中不可能出現自己在現實裡沒見到過的東西,因爲薰兒自己不知道那個女孩兒是誰,所以在她即將查到資料時意外就出現了,以一種合理的解釋讓她規避了這個自我未能認知的問題。”
“應該是這樣,這裡,有點像是夢境,但又不像,也不是單純勾動起人內心恐懼或者負面情緒的情況,因爲沒那麼簡單和純粹,這裡,真的複雜得很啊,水很深。”
蘇白轉過身,看向了辦公室那邊,往前走了幾步,門已經被重新安上了,而且此時黑暗已經越來越稀薄,顯然無論是蘇白還是解稟還是沒辦法繼續保持之前對話時的入戲,他們畢竟比起薰兒跟楚兆,還是要睿智得更多,並且他們是知道了大概真相後過來的,從潛意識裡就根本不信這個,能維繫到現在,已經算是兩個人類似於自我催眠的效果了,之前二人傻呼呼的對話,其實就是爲了營造這種氛圍好讓自己入戲,但顯然這種氛圍不可能延續太久。
解稟的手搭在了蘇白肩膀上,他嘆了口氣,似乎是在爲還沒找到關鍵點而無奈。
蘇白掏出一根菸,又遞給了一根給身後,解稟接了煙。
“啪。”
蘇白點了煙,黑暗已經稀薄到只剩下一層紙了,這一切,快結束了,但還是一無所獲,難不成待會兒還要再來一次?或者把在南通開什麼佛教大會的和尚快點喊回來一起來探尋?
“喂,你們之前買墓碑時墓碑下面事先放了什麼紀念品沒有啊?”解稟有些好奇地問了一下。
蘇白愣了一下,側過身,看見解稟站在距離自己十幾米遠的位置,距離自己的墓碑很近,
那麼,
剛剛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接了自己煙的,
又是誰?
一時間,
黑暗瞬間重新濃郁了下來。
遠處的解稟驚訝了一下,讚歎道,
“呵,你怎麼做到的,又給自己深度催眠了麼?真是一個持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