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和喉嚨偶爾充斥着冰冷腥氣的河水,那種噁心想吐的感覺,讓周凡不斷咳嗽着。
這種咳嗽是無聲的,他依然無法說話。
急速的河水衝擊着他的身體,他的心在瘋狂跳躍着,寒冷入骨。
他的視線因爲水花濺射變得模糊起來,他只能隱約感覺到腐爛者還在他旁邊漂流着。
至於是不是真的他也不清楚。
他們兩個身體就似鼓滿了氣,始終沒有沉入河水中,這種狀況根本無法解釋。
如果他們兩個沉入河底死了,或許會漂浮起來,但是現在的他們根本就沒有死。
還有就是河水沖刷,他原本腐爛的身體在脫下一塊塊的肉,這種痛差點使得他眩暈過去,但河水的冰冷使得他保持了清醒的意識。
他懷疑再這樣沖刷下去,他身體的所有爛肉都會被沖刷掉,直至只成一具骨頭架子死去。
無法動彈的他什麼也做不了。
他現在還弄不清發生什麼事,他只是一個凡人,但腐爛者可是擁有修士的實力,同樣沒有任何還手之力,似他一樣被束縛住了。
他很快又想到,這是夢境,什麼都有可能發生,是他大意了。
就在他以爲自己會一直順着河流漂流至死的時候,他下沉了。
毫無理由的下沉。
他無法憋氣,心裡面一陣恐懼,但他很快怔住了,他並沒有因爲在水中窒息,他在水中可以呼吸。
某種力量似乎在保護着他。
河底世界中,他看到了腐爛者,腐爛者與他一樣在下沉。
兩人只來得及對視一眼,就被河中的暗流裹挾着往河底飄去。
河底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深,深得不見底。
他們很快就見到河底有着一具具腐爛屍體飄來,加入了他們的行列中。
周凡確認這些只是腐爛的屍體,因爲它們身上沒有散發出任何生機。
有的屍體被腐蝕掉了鼻孔、有的屍體伸出半截舌頭在蒼白的脣間來回擺動、有的屍體眼球鼓起或者沒有了一個眼球或兩個眼球。
一些死屍沒有了皮膜,可以清晰看到泡得發白的內臟、一些屍體只是僅存骨架。
河水瀰漫着濃郁腐爛的臭味。
羣屍推擠在一起,周凡與腐爛者被夾在其中,隨着這些形態各異的腐屍如游魚般往水底深處而去。
周凡感覺自己就似凍僵了一般,不僅是因爲冰冷的河水而導致身體凍僵,他的心神同樣有被凍僵的趨勢。
因爲這些羣屍的存在,他能隱隱感覺到自己正在墜向未知恐怖的深淵。
只是他什麼都做不了,這纔是讓他感到絕望的。
不,我不能絕望,要是絕望,就什麼也沒了,就算死我也要清清楚楚死……他突然睜開了眼,那顆絕望的心臟恢復了一絲暖意。
深處河水清澈,但卻看不到底部存在什麼,只有幽深的黑暗。
他現在只是一個普通人,在水中都不知下墜了多少丈,按照常理來說,他早已經被水壓壓扁,但他卻一點事都沒有。
猶如這夢境的水底本來就沒有水壓這一說法,又或者是羣屍中存在什麼奇特的力量隔絕了水壓。
他在水中能呼吸,沒有死本來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他看不見了,水底深處實在太暗了,光線再也難以照進來。
他只能感覺到那羣腐屍還在,他還在下沉。
不斷下沉。
他聽到了怪異尖嘯能讓他雞皮疙瘩的怪聲。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身邊不遠處遊弋。
但又很快離去。
這羣腐屍與他會去往哪裡呢?
忽而他感覺到有什麼不對,他似乎在上浮。
這不是錯覺,他真的在上浮。
爲什麼又突然上浮呢?周凡默默地想。
經過了一段時間,他心中的恐懼已經消散不少,使得他可以冷靜思考,只是這事發生得太突然,太離奇,他完全不知該做些什麼。
應該說渾身無法動彈的他什麼也做不了,他只能耐心等待機會或死亡。
他心裡嘆了口氣,就似萬國之皇說的那樣,進入舊夢還不如新夢來得安全。
隨着上浮,又有光浮現,只是他周圍都是腐爛泡水的腐屍,有些死屍還有眼球,它們的眼球是潮.溼腐爛的,似乎正在瞪着他,不讓他有機會脫離。
他看不清腐爛者的位置。
但要是腐爛者恢復過來,肯定會救他一起離開,因爲腐爛者還要依靠他脫離這個世界。
腐爛者沒有出現,說明腐爛者同樣沒有掙脫束縛困境。
光越來越耀眼,這表明他們已經接近水面。
他被強烈的光晃得眯上了眼。
他很快被衝上了水面,漆黑的水面上全是一具具散落的腐屍。
漆黑的水如黑油,與河水截然不同。
他們從河水水底到了什麼地方?
周凡的頭無法動,他看不到腐爛者在哪裡,不知腐爛者是否還在。
他現在可是想依靠腐爛者來救他。
黑水上起了浪,推着他與腐屍一起前進。
灰黑的天穹落下細雨,雨水也是黑色的,滴下來就如黑色污水潑在他的爛臉上。
也許黑色的水面就是因爲這天空落下的黑水。
他心裡面又嘆了口氣,只能隨着漆黑的水漂流。
直至他看到了一座孤島,島上坐着一個巨人。
黑水正推着他與腐屍快速往前,隨着靠近,那巨人開始變得清晰起來。
那是個醜陋巨大的深綠嬰兒,它箕坐在島灘上,血色的臍帶連着它的肚臍,纏繞在它的腰間,它那嬰兒肥的臉、肚子、四肢所有地方都有着一個個血洞,指節大小的白色蛆蟲在那血洞裡爬進爬出。
綠圓的眼瞳四周有着一圈圈的血紋,怨毒之極的眼神。
是它……周凡立刻想起了,這是他第一次從村裡出來從那幾個譎象中見過的一個怪譎。
他之後好奇查找過那些譎象裡怪譎的資料,但沒有找到,就不再尋找,沒想到會在夢中遇到它。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腐爛者曾經提過嬰神宗、提過那個不可知級怪譎嬰神,說的就是它。
他閉上了眼睛,他現在只希望那怪譎沒有發現他是個活物,而將他當作一具腐屍。
它裂開嘴在笑,寬大口腔內有着無窮的屍白肥蛆蟲從口中灑落在灰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