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歇,椰樹坡的空氣中瀰漫着潮溼,隱隱還帶着一絲淡淡的血腥味,薄薄的清澈水流從微陡坡地流淌而下。
死亡人數很快被統計出來,鑽口蟲與雨血蛾的襲擊下,三個村子一共死了六十七人。
聽到這個統計,三村武者符師們都是沉默了起來。
“只是死了這麼少的人,這已經是一個很好的結果了。”隱腹村的劉符師揉了揉蹙結的眉心道,“這次還得多虧周隊長。”
劉符師說到這裡看向了周凡,他眼裡帶着驚奇之色,能將椰木拋射出這樣的殺傷力,這爆發力氣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
其餘人也都是看向了周凡,他們與劉符師的想法差不多。
要不是有周凡拋射椰木向雨血蛾反擊,讓那些雨血蛾羣忌憚給了他們喘息之機,後果會更加嚴重。
周凡的強大超出他們的想象。
“這是我的本分。”周凡臉色平靜道。
“既然雨停了,那趕緊收拾一下上路,別在這裡耽擱下去。”黃符師開口說道。
其餘人紛紛點頭應了下去。
這場雨已經耽擱了遷徙隊伍不少的時間,再這樣下去,天黑前就無法到達雞尾江畔的尺道,到時他們恐怕就需要在非尺道野外過夜了。
沒有人願意在非尺道的野外過夜,風險太大了。
爲了儘早出發,死去的人只能就地掩埋起來,草草祭奠一番,就啓程出發了。
遷徙隊繼續在椰林中穿行,有些牛馬驢被雨血蛾殺死,那些馬車或驢就只能靠着人力來推拉,但幸好人力足夠多,並沒有阻緩前行的速度。
真正麻煩的是護衛隊死去的隊員,死去的人中有十幾個是三村的護衛隊隊員,隊員的缺乏,使得符師武者們只能在村民中繼續強制徵召年輕力壯的村民加入護衛隊。
但這些人沒有經受過訓練,在匆促間,他們也就只能做着一些維護秩序的簡單工作。
空山新雨後,天上烏雲散去,炎日重現,坡地上枯黃的椰葉、雜草上積聚的水珠被金光線映得晶瑩剔透。
處處瀰漫着清新的氣息,遷徙隊伍低沉壓抑的氣氛也被這雨後新景沖淡了些許。
爲了趕路,遷徙人羣的前進速度不得不加快了很多,他們終於在夕陽西下之時,穿過了半個椰樹坡,又繼續在草地前行,不久他們就看到了遠處有着一條不過三丈寬綿延而下的江流。
江流再回來數十米處有着一條赤黑的小道伴隨着它蜿蜒而下,小道不過五尺寬,鋪墊着黑色的碎石。
黑色的碎石是黑陽石尺道,那條江流自然是雞尾江。
他們終於到了,不少人臉上難得露出了微笑,他們算是渡過野外的第一個難關。
遷徙隊伍踏入尺道,人們感覺到安全的感覺回來了。
遷徙隊伍在這尺道的首端又或者說是尾端,停頓下來紮營。
三村的衛鼓立在土地上一刻,首先是符師們去檢測此處江水,確認沒問題之後,三村的人們開始忙碌起來,劈柴挑水……
炊煙冉冉升起,營地變得熱鬧而生機勃勃。
周凡帶着一支護衛隊四處巡邏,靜靜看着這幕,他知道人們並不是這麼快就忘記了那些死去的人、那些悲傷的事,而是將它們隱藏在心底。
等到可以開飯時,小柳跑來叫周凡,她臉上已經恢復了笑容,看起來似乎沒什麼事了。
飯後,武者們都趁着這餘暇聚在一起,商量着接下來的路程。
“明天再走一天我們就能把這條尺道走完,明天應該沒什麼大問題,關鍵是後天的白毛草地!”莽牛村的張符師開口說道。
過了明天,他們就再度要踏足沒有尺道的野外,只要過了白毛草地,那裡將會有一條尺道能通往他們要到的焚谷地!
“白毛草地應該問題不大,我之前與人走過幾次那地方,並沒有什麼太厲害的怪譎生活在那個地方。”隱腹村的狄符師想了一下道。
狄符師口中厲害的怪譎是指血遊以上的怪譎,白遊黑遊的種類太多,野外行走根本不會考慮白遊黑遊,因爲什麼地方都可能碰上白遊或黑遊。
血遊以上的怪譎有些喜歡四處亂竄,但也有喜歡佔據一地,用作它私自的領域,要是有人或強大的怪譎入侵它的領域,那必定會發生戰鬥,直至有一方遭到驅逐或被殺死爲止。
人在野外的行走路線就是刻意避開那些可能被怪譎當作領域的地帶,遷徙隊伍的遷徙同樣如此。
“白毛草地我們之中最近去過的是宋兄,但那也是一年多以前的事,誰也不敢擔保那地方這段時間會不會被某個怪譎佔領了。”隱腹村張符師搖了搖頭。
“只能先去看看了,要是有棘手對付不了的怪譎佔領了那個地方,那我們就只能繞路了。”
“要想繞開白毛草地,從另一條尺道前進,那又要多一天的時間。”
衆人紛紛議論着,大多是符師們在說,周凡這些低丘原的武者們偶爾插口說上幾句。
待再次確認路線後,武者們就各自分開,回了自己村子,準備過夜的事。
夕日向羣峰墜落,四處都變得昏紅起來。
周凡剛回到了營地,小柳就找到了他,細長柳眉下那雙黑眸看着周凡。
“有什麼事嗎?”周凡見她沒開口,就自己開口問了起來。
“可以陪我走走嗎?”小柳輕聲道,“很快的,不會耽擱你太多時間。”
周凡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沉默走着,衛鼓覆蓋的範圍足夠大,又有他跟着,就算離營地遠一些,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每次單獨對着小柳,他心中的情緒都很爲複雜,那些往事好似浮光掠影般,看似離他遠去,但又無時無刻不在噬咬着他。
小柳最終在雞尾江畔一丈外停下了腳步。
昏紅的光線將她的臉映得有些孤單。
周凡站住了腳,陪她看着平滑的江面。
老兄看了他們一眼,默默低頭慢吞吞咬着邊上的青草,它吃草葉不是喜歡,而是爲了清胃,世上總有些不喜歡而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阿凡,我今天很害怕。”直至殘陽變得血紅,小柳纔開口說,她的嗓音有些沙啞。
小柳直視着被殘陽染紅的江面,那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般順着白皙的臉頰滑落,小巧的鼻尖有些通紅,她抽噎了幾下,用手不斷抹眼淚。
周凡沉默着沒有迴應,他只需要做一個聽衆,聽着小柳傾述着心中的害怕,她只是一個連村子都沒踏出過的少女,平素縱然聽聞怪譎的可怕,但有些事沒有親眼見過,是無法理解其殘酷。
直至眼淚不再落下,她才低聲道:“回去了。”
周凡笑着嗯了一聲。
小柳或許是怕家中爹孃擔心,她走得很急,很快就能看到營地。
這時小柳駐足轉身看着周凡,殘陽將他的臉照成了橙紅色,那張臉顯得有些堅毅,自從他傷好了之後,真的變化很大,她都快認不出他了。
在最後一縷殘陽下,她的柳眉微彎,綻放出極美的笑道:“阿凡,等到了新的村子,我偷我爹藏起來的甜酒給你喝。”
小柳說完不等周凡應話就快步走了。
周凡怔了怔,他有些不懂爲什麼突然說要請他喝甜酒,他沒有多想轉身巡邏去了。
夜已臨,在江邊不遠處紮營,護衛隊們警惕的自然是雞尾江。
周凡值守上半夜,上半夜一直平安無事,換值後,他找個安靜的地方飲下一口冷焰酒修習炎陽氣後才繼續歇息睡覺。
灰河空間。
出現在熟悉的船上第一時間,周凡就搜尋着霧的身影。
他想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少條灰蟲了,今天他擊殺的鑽口蟲與雨血蛾至少有四十多個,這些都是黑遊級別的怪譎,那他應該積累了不少的灰蟲。
可是霧不在,周凡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叫霧出來。
在外面那種環境下,他既不可能釣魚,也不可能與霧換取抗擊段功法,換了他也沒時間修煉,只能等到了焚谷地才能考慮這些事了。
如果只是爲了看看灰蟲數就將霧叫出來,很可能會惹怒他。
周凡只能拿起地上的重刀繼續修煉,他的力氣達到兩萬斤後,這柄重刀自然也相應被加重了。
不過他這段時間修煉之下,感覺到自己的基礎刀術似乎陷入了停滯之中,進展也沒有一開始那麼迅猛。
但基礎刀術的修煉終究是水磨工夫的事,周凡收斂心神,手中的重刀一刀刀揮了出去。
等聽到外面吵嚷的聲音後,他才脫離灰河空間。
清晨營地從安靜變得喧鬧。
這一夜平安無事,只有幾個零散的黑遊怪譎嘗試衝擊營地,在武者的帶領下,順利出手剿滅掉了。
經過一段短暫喧鬧混亂的時間後,遷徙隊伍才整頓完,開始了第四天的路途。
即使知道尺道上遇到的危險會小很多,但護衛隊依然保持着應有的警惕,畢竟他們還在野外。
直至下午的時候,護衛隊就有人發現不遠處的雞尾江冒起了一陣陣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