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銀韻殿外城的某個居所中,阿菲娜正找在看書的北辰,打算跟他證實下填報志願的事。
“你又在看這種無用的書籍了?我真應該去參大殿下一本,把這類書全燒了!你還看!”阿菲娜怒火中燒,劈手奪過桌上的書冊狠命地摔在了地上。頓時,書脊磕在堅實的夾層玻璃上,發出了哀鳴。
“你幹嘛?!這是書館的書,是借的!”被搶了書的北辰立即將矛頭指向了道德問題。
“笑話,這樣如果是你的書我就有權摔了,對嗎?我針對的不是私人和公用物品的問題,是你到底把精力花在什麼上面的問題!你小的時候,我明明有教導過你應該做什麼,什麼纔是有出息的活。你以前不是很聽話的嗎?!”
“因爲那些事無足輕重,聽也好不聽也罷,對我並沒有什麼影響。可現在不一樣了,這關係到我未來的生活,職業生涯,娶妻生子,我希望能做些自己喜歡的事。”北辰輕描淡寫的語氣對阿菲娜來說簡直就是火上澆油。
“你以爲世上有多少人能從事自己喜歡的職業啊?!”阿菲娜反問。
“母親,您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對歷史如此癡狂,恨不得全身心投入進去,從小就被冠以‘神童’的名號,難道鋅雨大人沒有實現你這個願望嗎?”北辰立刻舉出身邊的反例。
“可你不一樣!你對這方面的學識根本就是一竅不通,而且銀韻殿也沒有在這方面很出色的教師,就業前景就更不用說了!”
“所以我想考去依合堡呀。”北辰仍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起身去撿可憐的書。
“不孝子!你再怎麼忤逆也要有個限度!想去上個腐朽王朝的首都?沒門!”這北辰也不看看時機,本來就已經火氣沖天了,還跟固執的阿菲娜提依合堡,你這,真是活膩了。
“可是,以我現在的成績,似乎都達不到銀韻殿最低錄取分數線耶,而且好像連貝利灣的農林院校也進不了的樣子(注:貝利灣最好的是經濟院校,最差的是農林學校),所以還不如去依合堡挑所好學校呢。”
“放肆!我寧可讓你去引力谷看墓園(普清特和依合堡大戰後,亡者的安葬之所),也不會讓你去依合堡上學的!”
“我真是搞不懂,您和父親爲何對依合堡的成見如此之大呢?”北辰放下手中的書,剛想離開風暴中心,卻被阿菲娜一把摁了回去。
“作爲歷史學家的兒子,竟敢遺忘我普清特最屈辱的一段歷史!你僅僅是作爲普清特的後裔就應該否認依合堡的一切!”
“是,我知道老一輩的普清特人爲了我們現在的“幸福生活”做出了多大的貢獻,我也知道曾經依合的統治者是多麼可惡,肆無忌憚地踐踏了其他民族長達數個紀元。可現在並不是這樣,母親。你一直固守着過去,會盲目地給人貼標籤的,簡單地憑人的出身來認定他的好壞實在是太荒唐了!難道就因爲依合戰敗,所以他們之中就沒有好人嗎?那些都是上一代的恩怨,我們沒有必要去繼承,更沒有必要去誇大。”
“你,你竟敢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來,作爲歷史學家的子嗣,你應當以事實爲依據,以過往爲明鑑,來避免悲劇的重演!”
就在矛盾愈演愈烈之際,又有人加入了這場辯論賽。
“什麼事吵成這樣?!”推門進來的男人緊皺着眉頭。
“華約,你看看,你到是來看看。你的寶貝兒子被你慣稱什麼樣子了!”阿菲娜看見幫手來了,立馬迎了上去。順便拋了個“你死定了”的眼神給北辰。
“辰兒,你怎麼又惹你母親生氣了?”起初男人的聲音還算溫柔。
“……”北辰默不做聲。
“回答我的問題,這是基本的禮貌。”男人的聲音嚴肅了起來。
“是……我在看星相學一類的書籍,母親爲此責罵了我。”
“辰兒,你爲什麼不聽你母親的話?”北辰從中似乎聽出了一絲責備的口吻。
“我不喜歡歷史。所以……所以我不想學歷史。”【好吧,老實說我還真沒打算這麼早坦白】,北辰心想。
“不僅這樣,聽雷諾斯(銀韻殿教育部部長)說你的乖兒子竟然把志願書填好後仿簽了我們的名字,偷偷交上去了!”阿菲娜補了一句。北辰別過頭表示默認。
“什麼?!辰兒,你究竟想幹嘛?!”男人忍不住發起火來。
“我只是覺得自己考不到銀韻學城的分數線。”北辰心想,【我最多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男人聽了這話又緩和下來:“這個你完全不必在意,只要差得不是很多,方法有的是。”
“不,不是這樣!我……我想憑自己的實力去考!”北辰希望能說出自己的心聲。
“這樣啊,那去貝利灣也行啊。”男人突然覺得事情好像沒有那麼糟,這完全是件可以商量的事。
“什麼考不到分數線啊,華約,你兒子根本就只填了依合堡的那所神學院!”結果阿菲娜添油加醋地把雷諾斯那個大嘴巴打的小報告先給抖了出來,北辰暗暗地抱怨。
“辰兒,這是真的嗎?”【這句話完全不是提問的語氣好不好】,北辰暗想不妙。
“辰兒,回答我的問題!”華約似乎已處於火山爆發的邊緣。
“是的,父親。母親說得一點也沒錯。”【明明心裡很緊張,剛纔還在糾結啊。可是到了這年紀,好像就是有一股叛逆勁兒,弄得自己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似的。】北辰現在心裡直打鼓。
“北辰,跟我去趟學校。”華約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
“做什麼?”北辰覺得奇怪。
“去把志願表改回來。”華約補充道。
“這是不可能的。只要填寫依合堡的學校,第一批審覈就會通過,直接轉交依合學城……”【我真是不見“紫媚”不落淚,不到“菀江”不死心,不撞“南牆”不回頭。】北辰暗暗埋怨自己。
“北辰,你就是存心氣我們是不是?!告訴你,我絕不允許你去依合堡,更不允許你去讀依合神學院!你以後只能是歷史學家,只有成爲歷史學家纔會有出息,只有當歷史學家纔是最穩定的工作,只有成爲歷史學家纔是我華約的兒子!”怎麼說呢,其實父親生氣起來比母親要可怕得多。
“這只是你們一廂情願罷了。”北辰淡漠地說了一句。
“北辰,你是怎麼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小時候你會翻看前輩撰寫的歷史書籍,你會背誦古籍上的詞句,你會讓我替你抽查大事年表,而且也是在你的願望之下才就讀了這所歷史專長的初等學校,你難道都忘了嗎?”阿菲娜還是覺得十分可惜。
“不,我沒有忘記,可正是因爲我沒有忘記,所以我纔想按照我的想法去做些有意義的事。”
“有意義?!去專修神學有意義?!你這種固執己見,只會一味誇大主觀能動的做法實在是太荒謬了!這麼多年書全都白讀了!”
“正是因爲讀書,所以我才明白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使得我的生命之中除了歷史還能有別的事物的存在。我已經明白我要什麼了,我可以爲了某個願望定下自己的目標了,難道你們不應該爲這而高興嗎?母親、父親啊,你們知道普清特的最高領袖限制或極力反對我們學習科學知識和基本御術的原因是什麼嗎?這根本就不是什麼民族仇恨,是政治陰謀!他想讓我們變得愚昧,變得只尊他爲神祗!對了,那個阿育上源是怎麼回事?她爲什麼要搬到我們家來?”
“那是大人的事,你別管!沒有證據就瞎說一氣,還當着你父母的面詆譭最高統治者,你們這代人真是無藥可救了!你這個逆子,看我不……”
華約話還沒說完,外頭傳來了清冷的鈴聲“哐當——哐當——哐當——”,好似在反覆地吟唱,反覆地嘆惋,反覆地悲誦。
“出什麼事了?”阿菲娜一邊回頭問華約,一邊奔向窗口,推出插銷,打開窗戶。
“重大事件,被指定爲普清特接班人、尊貴的阿蒂亞次•普清特少殿下,今晨不幸遇刺身亡。請城區內居民立刻趕赴銀韻殿參加少殿下追悼會。重大事件,被指定爲普清特接班人、尊貴的阿蒂亞次少殿下……”搖鈴的人漸行漸遠,原本寂靜的街道頓時譁然了,人們爭先恐後地涌上街頭,互相交換着各自的小道消息。
“開什麼玩笑?!”阿菲娜在震驚過後說了一句,她可是對這位接班人做了徹徹底底的研究分析,就等着將資料整理過後出版了。現在看來,之前的努力大概全都白費了。
“哼,按照習俗不是應該停留些許時日,等鋅雨來帶走她的靈魂後再入葬嗎?這麼急,難道是害怕少殿下轉世復仇?”北辰疑慮重重,不過也正好把剛纔那些煩心事都拋在腦後了。【對了,他們還沒回答我,那個阿育上源是怎麼回事呢!】
“你在胡說些什麼啊!換上衣服趕緊走!”阿菲娜和華約似乎將剛纔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一場爭吵也因爲突發事件,而暫告一段落。
那年,是【冥日紀367回】。
真是,搞什麼鬼……
<第十七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