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幾天的排查,曲悠把大宅裡的雜役發賣了三人,粗使婆子發賣了兩人。而白溪村裡,也解約了幾戶跟盧有志勾結的人家。一番徹徹底底的清理後,清河村裡終於恢復了平靜。
曲家人在修養了幾天後,身子骨也逐漸的好了起來。
晚飯時,大伯母欲言又止的望向曲悠,想要開口卻爲難至極。
曲悠擡頭,衝着胡氏安撫一笑,“大伯母,我知道您想說什麼,放心吧。”
胡氏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比哭都難看的笑,“難爲你了。”話裡透着小心和悲涼。
曲悠扭頭,看向拼命扒飯的曲哲,“二哥,你要跟我去洛寧嘛?”
曲哲渾身一震,擡起佈滿血絲的雙眼,“你帶我去?”
嗯,曲悠無聲點頭。
“我,我跟你去。”曲哲快速扒完碗裡的飯,轉身回房去收拾東西。
衆人撂下碗筷,看着跑遠的曲哲又看了看淡定無比的曲悠,齊齊哀嘆了一聲。
“讓哲哥兒去吧,不看到黎兒他不放心。”曲爺爺望着曲哲的背影,溼潤了雙眼。
曲東生輕嘆,“小悠,爹跟你一起去。”
蝦米?曲悠張着嘴,眼裡震驚無比。
“爹,你開玩笑的吧。”
王氏瞪了曲悠一眼,顛怒的開口,“臭丫頭,哪個跟你開玩笑,我跟你爹都商量好了。”
都已經商量好了,曲悠捂住額頭,無聲的哀嚎。
“我和你爹過去洛寧,一來可以照顧你,二來假如找到黎兒也可以照顧她,還有這大考馬上就要開始了……”王氏彷彿沒有看到曲悠的表情,擺着手把進京的目的,一一的列了出來。
大考就要開始了,是傳說的殿試嘛?曲悠轉頭,詢問的看向楚鈺。
楚鈺點點頭,“鄉試每年一次,會試兩年一回,而殿試則是每三年一次,又叫春闈。”
怎麼會是春闈呢,不是應該叫秋圍嘛。曲悠徹底被繞迷糊了,這個時代果然不一般,就連考試的時間都不一樣。
“殿試由皇帝親自主持,只考時務策一道。殿試畢,次日讀卷,又次日放榜。錄取分三甲:一甲三名,賜進士及第,第一名稱狀元、鼎元,二名榜眼,三名探花。二甲賜進士出身,三甲賜同進士出身。進士榜用黃紙書寫,故叫黃甲,也稱金榜,中進士稱金榜題名。”
楚鈺一邊說,曲悠一邊點頭,“喔,幸好這個一樣。”
“什麼一樣?”曲東生問道。
“狀元一樣啊。”曲悠笑。
“這孩子……”王氏抿嘴一笑。
燕來縣的市場已經飽和,而且生意已經徹底穩定了下來,現在只需要有專人看顧,一切便可正常而有序的進行。經過了幾日的商議,進京的人員名單也確定了下來,現在只要把工作排好,曲悠也就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
臨行的前一天,包裹剛剛收拾妥當,香寒就跪在了曲悠的面前。
“小姐,求您帶我去洛寧。”香寒俯身磕頭。
曲悠眼神專注的看着香寒,“給我個理由。”
香寒低着頭,眼淚驟然而落。
“奴婢……”
曲悠皺眉,眼裡已經顯出了不耐。這個丫頭的心大,留在清河村這種小地方尚且安分,如果帶去洛寧難保不會出什麼事。
“糕點鋪需要你,留在燕來,有機會我會調你過去。”曲悠搖頭,婉轉的拒絕了香寒。
香寒流着淚,雙腿向前挪動,“小姐,奴婢……”
“就這樣決定了。”曲悠起身,繞開香寒便要向外走。
“小姐,奴婢真名叫崔蘭芳。”香寒的聲音響起。
崔蘭芳,好耳熟。曲悠站定腳步,轉身看向香寒。
“奴婢是江南鹽道刺史崔津城的嫡女。”香寒一邊流淚,一邊訴說,“家父是明惠十年的進士及第,三年的知縣,三年的知府,他未曾拿過百姓一針一線。他爲人清廉正直,爲百姓鞠躬盡瘁,爲朝廷死而後已。可是,就是這樣愚忠的父親,最後卻被捏製罪名覆了滿門。”香寒的眼底映出恨意。
曲悠倒吸了一口冷氣,腦中忽然浮現出了這段記憶。她想起來了,千昭下葬的那一日,穆千魂曾經跟她說過,當初就是因爲把江南鹽道刺史崔大人的女兒私下放走,這才引得福王震怒,給他們下了綠蘿香,扔到人市任其被人買賣和奴役。
香寒緩緩俯身,重重的叩頭,“奴婢生平別無他想,只願親手手刃仇人,告慰家父在天之靈。”
心願還真是大啊,曲悠嘆了口氣,慢慢扶起了香寒。
“你說你是崔蘭芳,可以憑據。”這個事情可大可小,曲悠不敢掉以輕心。
香寒擡頭抹了把淚,自信的一笑,“小姐如果不信,可以叫穆大哥進來。”
喊穆千魂進來,還挺自信。曲悠勾脣一笑,遞給了幻珊一個眼神。
“那,我們姑且等一等吧。”說完,曲悠回到首位,倚進了座位裡。
幻珊出門後一溜小跑,沒用多久就跟穆千魂一起走了進來。
“閣主。”穆千魂抱拳。
曲悠點點頭,把目光轉向了香寒,“你認得她嘛?”
穆千魂隨着曲悠的目光望了過去,遙遠的記憶像是被塵封的米酒,有着甘甜亦有苦澀,“江南鹽道刺史,崔津城的嫡女。”
原來是真的,曲悠挑挑眉,寧神貫注的看着穆千魂。
“叫什麼?”
“崔蘭芳。”
“你記得?”曲悠不信。
穆千魂尷尬的清咳了一下,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臉色瞬間爆紅了起來。
“怎麼,不方便說。”曲悠彈着手指,心不在焉的等着答案。
“不是。”穆千魂猛的擡頭。
“那就說。”
“因爲,崔小姐是我放走的。”穆千魂吶吶的開口。
看着穆千魂那彆扭的表情,曲悠心裡的八卦陡然升起,她悄悄的往椅子裡挪了挪,以防在聽見什麼驚天內幕的時候,在讓屁股受了罪。
“說說,快說說。”曲悠的眼底,閃着八卦的光。
呃……
穆千魂和香寒對了一眼,隨後慌張的分開。
哎呦喲,還真有故事呢,曲悠這下更感興趣了。
香寒紅着臉,整個人都要羞得鑽到土裡去了。“滅門那一日,丫頭正在伺候我洗浴。穆大哥闖進來的時候,我很慌張,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被他看光了。”曲悠興奮的接了一句。
“是。”香寒尷尬的點了點頭。
呵,還真沒看出來,曲悠滿臉興味的瞧着穆千魂,小夥子可以啊,被毀容了都有人喜歡,這要是還保持着先前的俊朗模樣,還不一定怎麼勾搭小妹子呢。
“你怎麼說?”
“那是意外。”穆千魂清咳。
香寒不敢置信的轉頭,望着平靜的穆千魂,眼神立時暗淡了下來。
“這麼說來,她真的是崔蘭芳。”曲悠挑眉。
“千真萬確。”穆千魂點頭。
“好,我知道了。”曲悠點點頭,示意穆千魂可以下去了。
穆千魂行了一禮,轉身向外走去。
香寒焦急的追了兩步,而後失魂落魄的站定,“穆大哥。”
穆千魂足下一頓,擡腳走出了大廳。
呀,有故事啊,有故事。曲悠摸着下巴,笑的猥瑣異常。
證實了香寒就是崔蘭芳,那麼事情就好辦多了。大家有共同的敵人,以後才能同仇敵愾。爲了能夠帶她一同上京,曲悠把糕點鋪交給了東子打理。
這一整晚,曲家人都在話別,傷感的氣氛在空中流淌,久久不散。
次日一早,由秦羽風帶隊,穆千魂趕車的進京隊伍,浩浩蕩蕩的從清河村出發。一行十輛馬車,前面坐着書院趕考的學子,其次坐着曲東生夫婦,中間坐着曲悠和楚鈺,往後是崔蘭芳與幻珊等人,車尾幾輛則放置着包裹。
“怎麼樣,頭還暈嘛?”楚鈺坐在軟墊上,身體隨着馬車而搖晃。
“還、還好。”曲悠扶着額頭,虛弱的倚靠着楚鈺。
“在過五百里,前方會有一所驛站,今天我們就在那裡休息。”楚鈺摟着曲悠,手掌一下一下的給她順着背。
“嗯,好。”曲悠點點頭,忍住了胃裡那翻江倒海的吐意。
馬車晃晃悠悠的大約行駛了兩個多時辰,一幢狹小的木樓終於出現在衆人的眼前。秦羽風勒緊馬腹,揮手喊停。衆人紛紛撩起車簾,好奇的探頭出去。
“臨江驛站”曲悠撩簾,看向木樓。
“小姐,可以下車了。”代柔走上前,伸手扶住曲悠。
楚鈺冷眼一瞥,摟住曲悠的腰身,躍步而下。
“微臣馬仁毅,見過睿王殿下。”臨江驛城帶着所有守衛,跪地給楚鈺請安。
“臨江驛城?”楚鈺沉聲問。
“正是微臣。”馬仁毅顫抖着俯身。
“本王帶王妃回京路過驛站,暫做休息。”
“微臣明白,王爺請……”馬仁毅側身,讓開道路。
楚鈺摟着曲悠走到大門時,忽然站住了腳。馬仁毅渾身一抖,整個人僵住,一動都不敢動。
“準備熱水給王妃沐浴。”
“是,微臣明白。”馬仁毅嚇得牙齒打顫。
“還有,飯食準備的清淡些。”
“是。”
看到馬仁毅記下來,楚鈺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摟着曲悠進了驛站。
曲東生和王氏跟在身後,淺笑的點點頭,心裡對於楚鈺這個女婿是越來越滿意了。嗯,有錢有貌,位高權重,疼愛女兒。 щшш▲ тт kΛn▲ C〇
秦羽風等人把馬車拉到後院添上料草後,這才放心的轉身向前院走去。
客房裡,楚鈺把曲悠輕輕的放置在牀榻上,而後走至桌邊倒了一杯清茶,“喝一口,暖暖胃。”
“好。”曲悠點頭,接過茶杯。
“一會兒泡泡熱水,放鬆一下。”
“好。”
“晚飯多吃點,你太瘦了。”楚鈺戲謔的看向曲悠的胸。
“好。”
“多多長肉,手感纔好。”
曲悠微笑,剛想點頭說好,忽然發現了楚鈺的視線。
“臭流氓,你去死……”怒吼聲,從寂靜的驛站裡傳出。
洗漱過後,衆人走至飯堂,此時的餐桌上已經擺滿了飯菜,只待衆人入場。
“王爺,王妃,請上座。”雖然不曾聽說睿王爺成了親,可是馬仁毅卻不敢怠慢一分,依舊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曲悠點點頭,禮貌的道了聲謝,跟在楚鈺的身後坐了下來。看到楚鈺坐下,曲東生夫婦和學子們也都坐了下來。等衆人全部落座以後,馬仁毅便帶人退了下去。
“爹,是睿王爺嘛?”出了飯堂的大門,馬仁毅就被女兒馬小芹攔住了去路。
馬仁毅瞪了馬小芹一眼,“姑娘家的也不嫌害臊,沒得打聽男人的事。”
馬小芹嘟着嘴,雙手搖晃着馬仁毅的胳膊,“爹,您就讓我見見睿王爺吧。”
這個傻丫頭,那睿王爺哪裡是誰想就能見到的。且不說自己這連品階都算不上的驛城,就是那洛寧城裡的丞相首府,在睿王爺的面前也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馬仁毅嘆了口氣,用手拍了拍馬小芹,“乖女兒,回房去吧。”
“不要。”馬小芹跺跺腳,賭氣的扭過頭。“您不讓女兒見,女兒就自己過去。”說罷,擡腿便向屋裡走去。
馬仁毅嚇得一身冷汗,急急的扯住馬小芹的胳膊,把她從飯堂門口拉了回來。
“你個臭丫頭,你不要命了。”
馬小芹梗着脖子,眼睛亂轉,就是不看馬仁毅。“還不是您的錯。”
馬仁毅咬咬牙,沉重的嘆了口氣,“好好好,爹答應你。”
婆娘沒的早,他自己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孃的把女兒拉扯大,既然這是女兒的心願,那他這當爹的就幫女兒一把。馬仁毅讓馬小芹在此等候,他過去廚房用托盤取來酒水,帶着馬小芹進入了飯堂。
“王爺,這是臨江特釀,請您和王妃品嚐。”說罷,用眼神示意馬小芹上前。
馬小芹拖着酒盤,愣愣的看着楚鈺,眼裡漸漸浮現出癡迷。
“放肆。”文子隱驟然出聲。
馬小芹猛然驚醒,紅着臉頰慢慢的向楚鈺靠近。
“王爺……”聲音清亮而嬌媚,說不出的婉轉動聽。
曲悠轉頭看向馬小芹,眼裡閃過戲謔。
“給王妃滿杯。”楚鈺冷然開口。
馬小芹這才轉頭看向曲悠,單眼皮,瓜子臉,纖巧消瘦,勉強算是個清秀佳人吧。馬小芹暗暗撇撇嘴,不情願的走至曲悠的身旁。
“王妃,請用酒。”平淡中透着不願。
“放肆。”楚鈺猛一拍桌。
馬仁毅嚇了一跳,趕緊拉着馬小芹跪了下來。
“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搔首弄姿對王妃不敬。”楚鈺眯着眼,怒不可遏的呵斥着。
馬小芹渾身一抖,眼淚順流而下。
“王爺。”馬小芹擡首含淚輕喚。
“閉嘴。”靈佑上前甩了一巴掌。
馬仁毅心疼的看了一眼馬小芹,俯身使勁的磕起了頭,“王爺饒命,王妃饒命,小芹還小,她不懂事,求王爺繞過小芹這一次。”
嘭嘭嘭,磕頭聲一個接着一個的響起,不一會兒馬仁毅的額頭便紅腫了起來。
“爹……”馬小芹使勁的拉扯着馬仁毅。
“小芹,趕緊給王爺磕頭。”馬仁毅反應過來,按着馬小芹的頭就往下壓。
馬小芹用力的掙扎,倔強的昂着頭,“我不磕頭,憑什麼她能當王妃,她尚且不如我漂亮。”
喔次奧,真是躺着也中槍啊。曲悠猛然一愣,不明白這把火,怎麼就能燒到了自己的身上。馬小芹這番話,不僅把幻珊等人氣的渾身直顫,就連輕易不生氣的曲東生夫婦,也是氣的直瞪眼。什麼意思,說我們女兒生的醜,難道就你好看,瞅那小鼻子小眼,黑的跟煤球是的,也敢出來嚇人。
王氏眼神不善的盯着馬小芹,只要她在敢說女兒一個 不 字,她一定敢上前閃她耳光。
呵……楚鈺驀然冷笑。
“馬驛城。”
“微臣在。”馬仁毅上前。
“何時本王的家務事,也需要你來同意。”楚鈺負手走至馬仁毅的身前。
馬仁毅老老實實的跪在原地,把頭低的不能在低了,“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楚鈺輕瞥,冷漠的轉身。
“來人,帶馬小芹去春樓。”
馬仁毅猛然擡頭,不敢置信的看着楚鈺,“九爺,奴才求您,求您放過小芹。”馬仁毅說完,拉着懵逼的馬小芹繼續磕起了頭。
“九爺,求您看在五爺的份上饒我們父女一命,奴才這就辭官歸鄉。”馬仁毅護在馬小芹的身前,攔住那些上前的侍衛。
馬仁毅護,馬小芹躲,不一會兒飯堂裡便雞飛狗跳,鬼哭狼嚎了起來。
看着面前這場鬧劇,王氏不由的搖了搖頭,心裡忽然升起了幾分欣慰。還是她的小悠懂事,從小不僅不惹事而且還知道心疼長輩。哪像眼前的這位,不僅自己差點丟了性命,還害得親爹爲她丟官去職老無所依。
“行了,別鬧了,我頭暈。”曲悠眉頭一皺,心煩了揉了揉額頭。
“怎麼了?”凶神惡煞的楚鈺,頓時化爲繞指柔。
馬小芹愣愣的看着這一幕,萎靡的跌坐在了地上。
“我先回房了。”曲悠厭煩的推開楚鈺,攙着王氏的胳膊向客房而去。
“管好你的女兒,如有下次,本王定不輕饒。”撂下話,楚鈺追着曲悠出了飯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