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內,此刻依舊是絲竹聲聲,歌舞盈盈。衆人專心致志的欣賞着歌舞的表演,或是附耳評論,倒是一派歌舞昇平的祥和之氣。
當楚鈺和曲悠再次出現的時候,衆人頓時精神一震,趕忙轉頭望去。
“兒臣赴宴來遲,望父皇恕罪。”
來遲,您這是出去又回來的吧。
“無礙,入座吧!”明惠帝的目光掃過曲悠,見她面色如常,心下放鬆了幾分。
“大秦國陵安公主安鳳俠,見過大楚國明惠陛下。”安鳳俠上前,盈盈下拜。
“這便是大秦國派來和親的公主,她怎會來的如此之晚?”
“真是不懂禮數,與那鳳安公主完全沒有可比之性。”
“宮宴都要結束了她纔過來,是來收拾碗碟的嘛?”
議論聲在陵安的耳邊響起,她面無表情的環視了一圈,而後輕扯嘴角,緩緩的笑開了,“陛下,請恕陵安無理,難道……這便是楚國的待客之道?”
剎那間,園中靜寂一片,除了白赫還咧嘴在笑外,其他幾國紛紛閉上了嘴。這秦國雖然長期內戰,但大國的餘威長存。不是他們心存畏懼,而是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不得不防啊。
“皇姐這是作何,身爲大國公主焉能如此不懂禮數,你無故缺席在先,無理闖宮在後,此時,居然還能在此大呼小叫,真乃是丟盡了我秦國的臉面。”鳳安公主安凌燕小手一拍桌案,起身大聲的呵斥起來。
安鳳俠譏諷的一笑,緩緩開口道:“皇妹真是好大的威風啊,不知道的還以爲你纔是這皇宮的主人呢。”
“你……”安凌燕玉手一直,那雙與安鳳俠同樣嬌媚的眼底驀然劃過一絲冷冽,既然你自請來當和親公主,那麼久別怪本公主不客氣啦!
場面一時間凝固了下來,這姐妹二人爭鋒相對,似乎誰都不想後退,明惠帝清咳了一聲,擡頭和藹的看向陵安公主。
“陵安公主遠道而來,朕當盡地主之誼,請公主上座。”說完,轉頭示意宮人。
“多謝陛下,本宮坐在睿王妃身邊即可……”說完,帶人走到了曲悠身邊,“悠姐姐,妹妹打擾了!”
曲悠目瞪口呆的看着安鳳俠,直到她坐到身邊才恍然大悟的拍了拍額頭,她就不該心軟啊,怪不得張教主她娘說,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他媽滴,古人誠不欺我啊……
就在衆人琢磨睿親王與陵安公主是什麼關係的時候,封號憐華的十八公主楚鴛蹦蹦跳跳的衝蓮妃衝了過來,“母妃,鴛兒要抱。”
這一幕可是讓衆人哭笑不得,卻也是無人會說什麼,憐華公主尚在年幼,加之陛下嬌慣些,偶爾一些小女兒家的姿態,倒也是不會爲她惹來非議,反倒是隻讓人覺得她天性爛漫,心底純真。
“瞧瞧你這樣子,哪裡還有半點公主該有的儀態,當心你父皇罰你!”雖是見到了楚鴛,蓮妃娘娘眉目之間映上了喜悅之色。
“母妃慣會拿父皇嚇唬我,父皇纔不捨得訓斥鴛兒呢!”楚鴛這話說的倒是真的,雖然對那些皇子的要求較爲嚴苛,但是明惠帝對這幾位公主,卻是極爲寵愛的。
雖是不比對楚鈺的縱容,但是卻更多的是另一種爲人父的“關愛和保護”。否則,幾位公主也不會在這個年紀沒有出閣,依舊是活得很滋潤,此刻終是議了親,也是千挑萬選出來,沒有半點敷衍之意。
“鴛兒去哪了?怎地現在纔回來?”皇后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
“回母后的話,王妃嫂嫂身子不適,鴛兒一直陪着她了。”說完,還“賊兮兮”的笑了笑,全然一副孩子姿態,倒是很難讓人生疑。
“說是王妃嫂嫂,可是看自己幹嘛?”曲悠迷茫的擡頭。
“哦?咱們鴛兒如今竟是也成了小大人兒了,會照顧人了?”不知是不是刻意,皇后未說完的話竟是生生被明惠帝給截斷了。
“可不是嘛!鴛兒可懂事了,鈺哥哥還答應我,以後讓我去王府多陪王妃嫂嫂呢!”楚鴛的語氣中,滿是“洋洋得意”,讓聽聞的衆人一時也是失笑。
楚鈺:“……”
他幾時說了這樣的話?!
衆人一聽便明白了,原來剛纔睿親王妃與十八公主一直在一起,畢竟十八公主都這般說了,一個小孩子家如何會說謊!
不管這些人如何心思各異,可殿內的歌舞依舊是盈盈華美,伴着管絃絲竹,翩然起舞。
這時,殿內的樂點忽然一變,原本還柔情似水的歌舞忽然變得混沌有力,由殿外重新進來了一批舞姬。帶頭之人眉目精緻,卻是稍顯英氣,她一身墨色的舞裙,將整個人顯得冷寂又肅殺,讓見慣了“吒紫嫣紅”的這一羣人,頓覺倍感新鮮。
一時間,殿內衆人的目光皆是被他吸引去。
隨着鼓點的響起,她猛地擲出腕間的水袖,卻是一段鮮豔的紅綢,像是噴薄而出的烈火,直衝着四周的鼓架而去。
“咚”的一聲,鼓聲仿若是直接叩擊到了人們的心上,帶着無盡的震撼與壓抑之感,讓人只覺得心緒莫名的悲壯。
隨着鼓點越來越密集,那女子的動作也是越來越快,直到最後,衆人只覺得眼花繚亂。雙眸之間只剩下一抹墨色與一段鮮紅在翩然飛舞,孤寂清廖,卻又是彷彿有着無限的澎湃激情,在燃燒最後的熱烈。
一舞方罷,那羣舞姬方要離場,衆人卻是一時間有些意猶未盡。
曲悠的目光慢慢打量着殿內的女子……水袖舞倒是在電視上看到過,只是這般悲壯澎湃的水袖舞卻是從未見過。這舞蹈既是名爲水袖,素來講究身韻合一,身姿搖曳,動作行雲流水,方爲舞姿最爲優美。
衣着也是向來偏向素雅清淡,方有輕柔淡雅之感。
可是今天這女子卻是一身墨色深衣搭配鮮豔的紅綢,但是這造型便讓人耳目一新,更遑論她舞姿新奇,雖是身子嬌柔,卻生生給人一種滿蓄力量之感。加之她本身相貌出衆,卻是更見英姿颯爽,這一番水袖舞之後,想來這姑娘必然也要一躍成爲“人上人”了。
“這舞蹈倒是新奇有趣,賞!”明惠帝這般龍顏大悅,頓時便有小太監領着一羣人下去領賞,卻是唯獨領舞的那名女子,仍舊是立在殿內不動。
“你喚何名啊?”
“臣女名喚林放兒。”
臣女?!
聞言,殿內衆人皆是面面相覷。她既是自稱“臣女”,那必然是哪家朝臣的女兒,再想到她說姓林,一時間,衆人便都將目光放到了左相林子陽的身上。
“啓稟陛下,小女不才,方纔卻是獻醜了。”林子陽起身,走到林放兒的旁邊,向着上首的明惠帝拱手解釋道。
原來……竟真是左相大人的女兒!那他這般,是意欲何爲啊?
“臣女此前,遠在魯陽,未得見天子真容,所以才特意求準了父親,想要在今日宮宴上獻舞一曲,以表臣女對陛下敬畏之情。”
想來不管是何人,都是喜歡被人稱讚的,天子也不例外。林放兒這話一出,明惠帝確然是眉眼含笑,他素日便極爲儒雅,此刻一笑,更覺平易近人,全然不似那般掌握生死大權的皇帝。
“你這舞倒是有些意思,不似以往一般落了俗套。”
“臣女編排此舞,是因上京途中目睹了我邊關將士的日夜操練,一時心有所感,便做了這支舞。”林放兒的聲音很是清透,目光滿是如同男兒的“志在四方”。
一般的女子第一次得見天威,如何會這般落落大方,一時間,倒是讓人不免對她刮目相看。
“而且,臣女也有意藉此舞以表對睿親王的敬佩感激之意。”說完,林放兒便直接轉頭看向了楚鈺。
卻只見後者全然無所覺的兀自爲曲悠擦着嘴角,好像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被人“提名”了。
這宮宴上的菜品雖是各色齊全,但卻是衆口難調,曲悠不喜歡吃的東西,他也不勉強。只看着少用一些不至於空着肚子便好,現下吃點水果,待回府之後便好好“飽餐”一頓。
見楚鈺這般無視自己,若是換了尋常女子,只怕早就是“羞憤欲死”了。可是這位林姑娘卻仍是目光坦然的站在那,沒有一絲窘迫之意。
“王爺保家衛國,爲大楚國子民開疆擴土,如今百姓能安享太平盛世,陛下賢明自是不必多說,再有,自然也是王爺功不可沒。”
靜……
見楚鈺還是不答話,林子陽的一張“老臉”頓時便有些掛不住。
見狀,曲悠實在是覺得這場面太過尷尬,不覺伸手在桌案之下輕輕拉了拉他的衣服,示意他不要這般冷漠。
“嗯。”
嗯?!
人家一個女兒家說了這麼多,你就只回了一個“嗯”?!
就連曲悠也不免覺得這對話實在是太過“慘不忍睹”了,即使心裡對於林放兒在不喜,也不禁對她微微一笑,後者則是忽然一愣,隨即也是燦然一笑,彷彿全然不認識般,不將楚鈺的冷漠放在心上。
“王爺與王妃鶼鰈情深,豔羨放兒不已。”林放兒這話一出,頓時讓殿內中人一愣。
其實這洛寧城中羨慕曲悠的,又何止是林放兒一人,只不過旁的人均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罷了。可是偏偏這姑娘不僅說,還是當着大庭廣衆的面,當着正牌王妃的面前,倒是顯得光明磊落,讓人欽佩這般勇氣可嘉。
“林姑娘舞技了得,談吐見識皆是不凡,有女如此,是林大人之幸。”說完,曲悠都忍不住想吐,她太瞭解這個小婊子了,這回她一定是有什麼陰謀。
“王妃過譽了。”
林放兒的這一番水袖舞之後,彷彿是一時間,將宮宴的氣氛推向了高氵朝,衆人原本蔫蔫的興致也是拾了回來。
一時間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很是熱鬧。
“臣素日聽聞宋大人才學不淺,今日倒是想要與其切磋一番,不知宋大人可否賞臉?”說話之人,是翰林院掌院學士項少懷項大人。
“項大人久負才名,微臣不敢唐突。”宋祁如今卻只是內閣侍讀學士,比之從二品的項少懷,自然是不能貿然開罪。
“既是全爲詩酒助興,宋卿也不必太過在意。”明惠帝的目光慢慢掃過項少懷,卻是沒有出言制止,反倒是順着他的意說了下去。
“如此,請項大人出題。”既是陛下都開了口,宋祁知道自己推脫不得,也只能應承下來。
“兩猿截木山中,問猴兒如何對鋸?”項少懷這話一出,殿中有些人的臉色驀然一變。
“鋸”與“句”字諧音,項少懷這般說,分明就是暗罵宋祁是“猴兒”,這般明目張膽的嘲諷卻是讓人不解其意。畢竟有了解項少懷的人,知道他素日並不是這般喜歡“看人下菜碟兒”的人,可今日這是爲何忽然向宋祁發難呢?
“一馬隱身泥裡,看畜生怎樣出蹄!”略微思考了片刻,宋祁便目光坦然的說道。
這“蹄”與“題”也是諧音,可宋祁的這後一句話可不就是暗指項少懷是“畜生”,雖是與上聯對得很正,但這難免言辭太過冒犯了些。
聞言,衆人一時皆是忍不住的想笑,可是顧忌到項大人的臉面,卻均是暗暗低下頭憋着。
見項少懷面上似有惱意,宋祁又不急不忙的接着說道,“全爲今日宴會詩酒助興,得罪之處,還望項大人見諒。”
這話一出,項少懷便是想要發怒也是不行,畢竟宋祁這是在拿陛下的話在堵他的嘴,何況事情是他挑起,如何能在此刻失了風度。
“梅開不登龍虎榜。”項少懷再次出題的時候,卻是直指宋祁此次考得探花郎是“梅開二度”,並不是第一次會試便拔得頭籌。
“半月依舊照乾坤。”
“東啓明西長庚南箕北斗王乃摘星漢。”說着,項少懷向着明惠帝拱手而言。
“春牡丹夏芍藥秋菊冬梅臣是探花郎。”略一思忖,宋祁便對着明惠帝施禮答道。
“哈哈,好!好!對的好!”宋祁話音方落,明惠帝不覺拍手稱讚,眸中也滿是讚許之意。
一旁的項少懷見了,卻是默不作聲,雖是未有任何讚許之意,卻是未再出言爲難,只深深的看了宋祁一眼,便回了座位。
曲悠眸光清潤的望着這一幕,脣角不覺淡淡微笑。
好玩,這戲演的越來越好玩了!
學識才智自是不必多說,但是他今日與項大人的這幾番對句,只怕就會“名揚內外”了。更不好說他如今年華正好,又正得陛下的賞識,模樣又是生的極爲俊朗精緻,只怕是這洛寧城的姑娘又有的“盼望”了。
楚鈺見曲悠一直盯着宋祁的身影在看,一時便有些心頭不快!他伸手輕輕的在她腰間“按”了一下,不多!只一下,卻是瞬間讓曲悠身子嬌軟的靠在了他的肩上。
見曲悠神情錯愕的望着他,似乎是不明白自己怎麼忽然失了力氣一般,楚鈺一直緊抿着的脣角,也是不覺微笑。
她方是要開口說他幾句,卻是忽然感覺旁邊一陣騷亂。
“大皇子妃!您怎麼了?!”
“琳兒!琳兒!”楚銘看着忽然嘔吐不止的袁琳兒,一時急的眉頭緊鎖,連聲音都似乎變了調。
看着眼前忙亂的景象,曲悠顧不得與楚鈺理論,只目光平靜的看着他們,心下卻是心思百轉。
場面一時間混亂了起來,嫺妃大叫着喊太醫,而楚銘更是裝起了好夫君,攔着袁琳兒的肩膀,悲悲切切的喚起了她的名字。
這楚銘又在玩什麼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