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扇的豬肉被切碎,添入少數的青菜放入鍋裡燉煮,那隱隱傳來的香氣,看的村民們眼熱不已,幹起活來渾身也更加的有力。
葛大壯擡頭望了一眼,見道邊炊煙裊裊,轉頭看向了地裡收割的百姓,“大夥加油幹,有肉塊在等着吶。”
“好嘞……”
時近晌午,幾千畝的土地已經收割了近一半,就連那些原本閒置的麻布兜,此時也裝了近百包。曲悠打眼掃過,心裡對糧食的畝產也有了大概的估算。
“主子,漣水村的土質不錯,很是適合灌溉。”幻珊喜滋滋的說道。
“老奴雖說也是貧苦人家出身,卻對種田一事不太懂,不過,想來這畝產也應該有五、六百斤了吧。”姜雲沫說道。
幻珊轉過頭,和善的一笑,“沫嬤嬤有所不知,漣水村的土質跟其他的不同,乃是王妃親自改良過的,畝產可達上千斤。”
“改良,土地也能夠改良?”姜雲錦驚訝的問。
“當然!”幻珊點頭,卻沒有繼續往下說。
姜氏姐妹對望一眼,卻是緘默不語,聰明的沒有繼續往下問。瞧着幻珊的模樣,改良土地明顯是個保密的事,隨便聊上幾句尚可,若是想要再次探討,不僅會討不得好,更會被人無故當成細作。
曲悠特意讓人準備了上千個麻布袋,此時卻顯得有些吃緊,她連忙吩咐葛長生,讓他去村裡收購成品布袋,數量不限。
葛長生領命,手裡拿着曲悠給的銀子,帶人回村收購去了。
“招呼百姓過來用飯吧。”曲悠望了一眼上空,轉身看向幻珊。
“奴婢這就過去。”幻珊福了福身,叮囑靈佑看好主子,擡腳向中間的土地走去,“王妃有令,暫停收割,大傢伙都回來用餐吧……”
葛大壯擡起頭,遙遙望了過來,待看到曲悠衝他微微點頭後,臉上才露出了笑容。
“開飯了,大傢伙都停一停。”
“開飯了?”有百姓擦了一把汗,擡頭望着天,“哎呦,可不是,都晌午了,我那婆娘定然是做好了吃食。”說着,放下手中的農具,雙手隨意的朝衣襟上抹了一把。
葛大壯擡手拉着大夥,朝曲悠的方向努了努嘴,“大夥都別走,王妃那邊頓了肉,準備犒賞大家呢。”
葛存林憨厚一笑,推開葛大壯的手,“大侄子,那是王妃寬厚,咱們卻不能當真的。”
葛大壯心急,拽着葛存林的衣裳不撒手,“存林大叔,王妃不會哄騙大傢伙的,說是犒賞,定然不會作假。”
葛存林看了看道邊的曲悠,轉身面向葛大壯。哎……葛老頭好命啊,發洪水的時候撿到個婆娘,不僅給他生了一對帶把兒的兒子,更是帶來了這麼一門顯赫的親戚,可謂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
“大侄子,你莫要勸說,叔兒得家去了。”說完,繞過葛大壯往回走。
百姓們面面相覷,原本有幾個想要過去吃肉的,此時被葛存林這樣一說,也心生了幾分退意。
“大壯哥,咱們也回去了,等用過午飯,早早回來把活幹完。”葛玉虎低着頭,從葛大壯的身邊走過。
“等會兒……”葛大壯擡手攔住。
“大壯哥,你別在說了,王妃主子的好意,我們大傢伙心領了,可是讓我們過去吃肉……”葛玉虎重重一嘆,餘光掃過曲悠身旁的子幕,無形的顫了顫。
今天之前,他還曾經有過奢望,想着要是能夠得了王妃的眼,就算是得了一個跑腿的活計,也比在土地裡刨食來的得意,可卻沒有想過,那深宅大院又哪裡是他們這些泥腿子能夠進去的。
曲悠等了片刻,卻始終沒有看到有人過來,她擡起頭,遙遙的望了過去,就見一羣人圍在葛大壯的身邊,似乎在爭執什麼。
“子幕去看看。”
“屬下遵命!”子幕躬身後退,擡腳朝前方的稻田而去。
葛大壯還在勸說着村民,說的口乾舌燥,可卻依舊沒有人相信,眼看着日頭越來越高,他心急的直措手。
“王妃那邊已經燉好了豬肉,要是大夥不去,豈不白白浪費了!”
“大壯兄弟,王妃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可真讓大傢伙過去吃,……”還真的沒有那個膽子。葛忠實垂下頭,沒敢繼續往下說。
葛大壯的眼底閃過了然,似是底氣不足的嘆了一聲。忠實兄弟說的很對,也不怪這些百姓們。若是僱工燉肉的乃是個鄉紳富甲,地主老財,他們也能夠腰桿挺直,敞開肚皮吃喝,可誰叫那人卻偏偏是當朝的睿親王妃……
葛玉虎還想要說上幾句,忽然感覺背脊發冷,有一股陰森森的涼氣襲來,他雙腿發顫,恐懼的轉過頭。
“侍、侍衛大哥!”
子幕手中持劍,雙手環胸,“王妃身懷皇家子嗣,受不得一絲勞累。現今這日頭毒辣,若是因此而昏厥……”
百姓中不乏聰明之人,沒等子幕把話說全,頓時明白了其中之意。葛忠實朝子幕拱了拱手,率先往道邊走去。
子幕在後面看着,直到三三兩兩的百姓走光,才冷哼一聲,回去覆命。
曲悠命人去村裡借桌椅板凳,就在稻田邊擺上了流水宴,讓這些辛勞的百姓們敞開肚皮吃喝。
“大壯表哥,你去通知各家各戶,讓那些沒有過來的人,全部過來道邊,本宮要宴請諸位鄉親。”
“男女老少都通知?”葛大壯小心翼翼的問着。要知道,在他們這些貧苦的農家,只有勞力男丁纔有資格吃飽飯。
曲悠詫異的轉頭,“對,不管老弱婦孺,只要是漣水村的百姓,全都一視同仁!”
葛大壯點點頭,腳下輕盈的跑了出去,他忙前忙後的張落着,一會兒去借用桌椅,一會兒去各家找人,直到全村老少全部在列,他那憨厚的臉上方纔露出笑意。
葛長生擦了擦微紅的眼角,端着杯子感性的說道:“這一杯,老漢要敬給睿親王妃,是您讓村民吃上了飽飯!”
“葛村長不要多禮。”曲悠坐在靠椅上,微笑點頭。
漣水村年紀最大,資格最老的葛金成,此時顫顫巍巍的起身,端着杯子的手幾近顫抖,卻仍舊固執的想要敬上一杯酒。
“老漢葛金成,拜,拜見睿親王妃。”
“老人家,快快請起!”曲悠的眼底有着不忍,連忙起身。
葛金成滿臉感激,深陷的眼窩中涌出淚水,“老漢自出生就在漣水村中,也算是經歷了風風雨雨,看多了世態炎涼,可像王妃這般愛護百姓的人,卻是少之又少。”說着,哽咽的聲音越發濃重,聽得衆人幾近落淚。
葛長生推開身後的椅子,猛然跪在了地上,“王妃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老漢有生之年定然會給主子菩薩立長生碑石,讓子孫後代供奉香火。”
“對,給王妃主子立碑,世代供奉!”葛玉虎大吼出聲,跪在了葛長生的身邊。
百姓們紛紛下跪,眼含熱淚的大吼。
曲悠心生震撼,手捂小腹起身,走到了葛金成的身邊,“老人家,您的心情本宮可以理解,可這受千秋萬代供奉之說,卻是隻有聖上可以享有的。”
“王、王妃娘娘……”葛金成跪在地上,好像個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曲悠輕嘆一聲,看向身側的子幕,見他派人把激動的百姓扶起來,心裡纔算舒服一些。她的情緒似乎有些失控,轉身默默的擦了擦淚,扶着姜雲錦的手走遠。
“娘娘,老奴扶您上車去躺會兒?”
“也好,這日頭正毒,要是中了暑氣反而不美!”曲悠點了點頭。
姜雲錦不敢不從,小心翼翼的扶着曲悠,朝村口的方向走去。華麗的馬車上,鑲嵌着一個碩大的‘睿’字,但凡是有些見識的人,都會知道這是睿親王府的馬車,也避免了一些不長眼的宵小之輩。
曲悠站在村口的大樹下透氣,等着姜雲錦把馬車鋪好,便可上車去小歇兒。
忽然,泥道邊的草叢中傳來異動,悉悉索索的聲音,頓時令曲悠提高了警覺。她悄悄退後,把身子隱在壯實的大樹後,靜心觀察了起來。
“頭,可曾發現人?”低沉的男聲傳進耳中,頓時令曲悠心裡一驚。
“消息不會出錯,那娘們兒定然會再次出現的。”詭異的笑聲,帶着陰森的冷氣,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驚秫感。
曲悠屏主呼吸,期盼着他們口中不是她,卻忘記了馬車中鋪設軟枕的姜雲錦。
“王妃,老奴已經鋪好!”姜雲錦撩開車簾,滿臉笑容的喚着。那軟枕包被乃是她用心鋪設的,王妃主子要看到,定然能夠明白她的心。
哎呀,別喊,別喊了……
曲悠急的不行,身子卻不敢挪動分毫。她小手摸上腹部,心裡暗暗的祈禱着,希望那邊子幕他們會發現什麼。
姜雲錦喊了一陣,卻沒有得到迴音,心裡猛的一陣慌亂,繞着馬車周圍大喊了起來,“王妃,主子,您可別嚇唬老奴啊……”
曲悠心裡‘咯噔’一聲,想要阻止卻已經晚了,只能看着她滿臉慌神的到處呼喊。
黑衣人猛然從草叢裡竄出,勒住姜雲錦的脖子,沉聲逼問道:“你剛剛在喚誰,可是睿親王妃?”
姜雲錦嚇個半死,身子抖的好像簸箕,她咬緊牙根,朝黑衣人的臉上狠狠的唾了一口。她雖然怕死,但卻從不幹出賣主子的事,想要從她的口中得知主子的行蹤,還真是找錯人了。
“無恥宵小!”
“老太婆,小爺勸你還是說出來好,免得遭受皮肉之苦。”黑衣人將姜雲錦摔到一旁,長劍架在脖子上。
姜雲錦心知在劫難逃,她梗着脖子,冷冷一笑,“小子,嬤嬤我在宮裡當差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娘肚子裡呢,如今,你想要在我面前裝大爺,到是還嫩了一些。”
黑衣人惱羞成怒,擡起手中的長劍便朝她身上刺去,姜雲錦甚至沒有過多的呼救,躺在了血泊之中。
曲悠的眼眶發紅,捂着嘴,儘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她悄悄往後一挪,想要退出黑衣人的視線,卻踩到了身後的半截樹枝。
“誰?”黑衣頭領猛然轉頭,朝大樹那方使了個眼色。
其他黑衣人會意,迅速靠攏了過去。
曲悠明白躲不過,索性也不藏了,她扯了扯衣襟,遮蓋住微凸的小腹,面無表情的走了出來。
“你們是誰,爲何劫持老人?”
“你……”黑衣頭領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曲悠。
曲悠心裡直打鼓,可面上卻依舊保持着鎮定,她餘光掃向一旁的姜雲錦,無聲的蹙了蹙眉。這些泯滅人性之徒,錦嬤嬤不過是沒有把她的行蹤告知,他們卻下次狠手,生生要了她的命。
“草菅人命,你們當真是目無王法!”曲悠大聲呵斥。
“王法?”黑衣人大聲嗤笑,拔出姜雲錦身上的長劍,在衣襟上擦了一擦,“能把王法二字說的如此正義凌然的,也唯有睿親王妃一人了。”
她,便是睿親王妃?
從什麼時候開始,皇家人的口味改變了,放着那些國色生香的大美人不選,卻娶了這麼個平庸之色。黑衣人皺眉,眼底閃過嫌棄。
“頭,你不會是弄錯了吧?”
弄錯,她化成灰,他都會認得。黑衣頭領冷哼,狹長的眼底冒着兇光,似是恨不得把曲悠生吞活剝。
曲悠蹙了蹙眉,盯着黑衣頭領的面巾,努力的回想着。這個聲音,她好像是在哪裡聽過,但卻想不起來了。
“怎麼,不過是半年不見,睿親王妃就想不起來了?”黑衣頭領譏笑。
“半年?”曲悠低囔,水眸眯起。能夠一眼猜出她的身份,顯然是熟人,可這半年裡,除了鳳翎陷入沉睡之外,她身邊也沒發生什麼大事啊!
黑衣頭領桀桀一笑,狠狠的鉗住了曲悠的下頜。他還真是小看了她,以爲她是個平凡的農家女,僅憑手段迷住了老九的心,卻沒有過多的思考,那般精明的老五,又怎麼會捨棄林相一家,而選擇了沒有任何背景的她。
“睿親王妃日理萬機,又哪裡能夠記住區區在下呢?”
“有本事你就揭下面紗,不要藏頭縮尾。”曲悠冷斥。
要是沒有她,今日坐上皇位的就是他,又豈容她在此叫囂。黑衣頭領冷冷一笑,用力的甩開曲悠。
黑衣人拽過麻布袋,朝曲悠的頭上套去,餘光不經意的掃過,心裡暗暗一驚。
“頭領,屬下瞧這娘兒們有些不對?”黑衣人湊近。
“有何不對?”黑衣頭領詢問。
黑衣人目光掃過曲悠的小腹,臉上露出了陰森的笑意,“若是屬下沒有猜錯,這娘兒們定然是懷了身孕。”
懷孕,老九的孩子……
黑衣頭領猛然的轉頭,雙眼射出道道冷光。好,好啊,他手中的籌碼又多了一份。
“小心伺候着,要是有了什麼差池,爺要了你的命。”說着,嘴角露出了陰狠的笑意。今日,他便要看上一看,兄長和女人之間,老九他到底會如何的選。
“爺您放心,屬下定然會好好招呼。”黑衣人猥瑣一笑,搓着掌心,朝曲悠的方向走去。
隨着黑衣人的推搡,曲悠乖乖的上了馬車,她屏主呼吸,側耳聽着聲音,手掌不由的護着腹中的孩子。她不能慌,不能亂,子幕一定會發現不對,她也定然會得救。
漣水村的流水宴還在繼續,吃過一波又上一波,整整吃了一個時辰,百姓們方纔心滿意足的擦了擦嘴。
“忙活了一上午,小悠也定然是累了,等把物什收拾妥當,你們就回去王府吧!”汪紅玉一邊收拾碗筷,一邊隨口叮囑。
“姨夫人請放心,奴婢省得!”幻珊淺笑的回過頭,眉間不由的微微輕蹙。
主子去了許久,卻沒有見到回來,別再是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