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張國燾“指定”陪同和警衛的幾人,雖然都不是他的高官,但一看就絕對是他最信任的班底。除了3名荷槍實彈的真實侍衛外,還有一個警衛營長、一個參謀,然後就是他的秘書黃超了。
很顯然,陪同人員中,黃超就是他們的“領導”。
黃超接過警衛搶到手的蠟紙對着屋外的亮光看了看,忽然臉一紅,隨後尷尬地笑了笑,雙手將它捧到了孟遙面前:
“不好意思,孟將軍,呵呵,原來刻的都是您打鬼子的事情。”
哦,孟遙一聽,頓時做出一臉不自然狀,揮手說道:“既然不是違禁品,那就勞煩你再還給人家吧。自己做了什麼事情自己清楚,再看怪不好意思的。”
黃超哪料到孟遙突然會來這手,愣了半晌,只好訕訕地將它還給了廖承志。
廖承志一接到手上,孟遙忽然又哎喲一聲,笑眯眯地朝廖承志伸手道:
“我還是看看吧,免得晚上回去睡不着覺。呵呵,我這個人就是好奇心太濃,臉皮也不薄,不管是日本人罵我,還是自己人誇我,我都很喜歡仔細琢磨琢磨,喝酒的時候再拿來品品味道,倒也是一道不錯的家酒菜。”
這一來一去,除了黃超他們,幾乎所有的人都抿嘴偷偷樂了起來。
廖承志再一開口,語氣中不覺就有了一絲親暱的味道:
“孟將軍,那你可要看仔細了,我這字裡行間,既有誇你的白字黑字,也有罵你的白字黑字,是敵是友怕是你一時很難抉擇的喲。”
孟遙一聽這話裡暗藏玄機,馬上哈哈一笑道:“不怕不怕,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嘛。”
又瞅了兩眼之後,孟遙轉身向外走去。
來到門口,見兩個持槍的哨兵,一對眼睛骨碌碌地盯着覃五柄直看,孟遙頓時樂了,湊近臉便盯着其中一個哨兵道:
“你看什麼哩,是我的警衛員長得很難看嗎?”。
哨兵看看黃超,凍得通紅的臉上忽然侷促不安起來。黃超不耐煩地吼了一句,方纔搖搖頭道:“報告首長,是、是他的槍,我從來沒見過。”
覃五柄一聽,馬上得意地哼了一聲。
豈止是槍,你們沒見過的東西,還多得很吶。
孟遙這才笑了笑,刻意地掃了一眼黃超,隨即直起身子:“黃秘書,這裡就看的差不多了。現在請你帶我去婦女團看看吧。”
黃超點點頭,伸出手道:“好的,這邊請——”
一行人剛轉過身,後面的屋子裡突然傳出曾中生略顯焦急的一聲呼喊:“孟將軍,你這就要走了嗎?”。
孟遙車回身,見黃超還未反應過來,馬上箭步回到門口。
“曾將軍,你還有什麼事嗎?”。
曾中生極快地瞅了一眼門口兩旁的哨兵,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動作,突然將一個信封隔空丟進了孟遙的懷裡,同時一面眨着眼睛,一面在嘴裡義憤填膺地大聲道:
“是的,孟將軍,我是有話要說。因爲像你這樣不是紅軍的所謂大人物,來看我們一眼就走,可憐的是你,而不是我們。”
孟遙馬上嘿然一搖頭,快速將信封塞進胸口,轉身對黃超咧嘴道:
“黃秘書,快走,快走,這裡面關久了的人,不僅脾氣大,而且身上實在是難聞的狠呀。”
買糕的,沒想到歷史上曾中生呈交申訴信的事情,居然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黃超狠狠瞪了裡屋一眼,方纔悻悻地領着孟遙轉到了婦女獨立團駐地。
剛走到營地外,猛然就發現昨晚爲紅軍跳了很長時間水兵舞的李伯釗,竟然也站在營地外,俯身對着腳下,嘴裡大聲在說着什麼。
“怎麼回事,快過去看看——”
黃超當時臉上就變了。
孟遙發現,這一路上,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紅一方面軍的人出現在四方面軍任何駐地,這個黃超就會很緊張。呵呵,還真是一個稱職的好秘書啊。
走近一看,卻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正聲淚俱下地跪在那裡,嘴裡不停地哀求着:“姐姐,求求你帶我走吧。”
李伯釗卻是一臉無奈地手足無措地試圖拉起少女,但卻怎麼都拿不起來。
陳賡趕緊搶上去,“李大姐,怎麼了,她是誰?”
嘴裡說着,他的眼裡卻也沒有掩飾一絲責怪。楊尚昆的這位美麗妻子,總是喜歡四處亂跑,這是搞文藝的人的通病嗎?可這麼敏感時期,她又是敏感人物,跑來做什麼呢?
哪知道李伯釗一見是陳賡,頓時像看到救星一般,慌忙招手道:“陳賡,快,幫我把這個先拉起來再說。”
終於把淚眼婆娑的少女拉起來,衆人才算弄清了原委。
原來,這位少女的母親是一個漢人,父親則是一個藏人,以行商兜售日用小百貨爲生。然而從她一出生,她的母親便死了,跟着父親在藏區走來走去,在最後一次行商中被馬家軍流匪發現,想要搶走少女。他的父親拼死抵抗,掩護少女逃脫,自己卻被馬刀砍得幾乎認不出人形。
兩軍會師後,少女也正好乞討到這裡來。她一看見紅軍中有許多短髮的女人,便不顧一切地找上來,正好撞上李伯釗,隨後便發生了眼前這一幕。
陳賡聽完,便如出一轍地對少女爲難地說道:“姑娘,這位姐姐說的沒錯,我們剛剛下了死命令,不許再招收女兵。”
少女一聽,頓時絕望地瞅着李伯釗,撲身又要往下跪,卻被黃超不耐煩地喝住了:“警衛員,馬上趕他走。一個小要飯花子,這不是耽誤孟將軍大事嘛。”
的確,從少女可憐的衣裝上看去,除了敏感的地方還算整齊之外,用衣不蔽體來形容這個少女,一點都不誇張。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的臉已經又髒又黑,幾乎已經看不出她是少女了。
警衛員愣了愣,但還是雙雙伸出手來,一人一個就要架起少女。
這時,孟遙的臉一下子黑了起來,沉聲喝道:“都給我住手,你們還是紅軍嗎,剛纔的故事你們沒聽到嗎?”。
說完,孟遙忽然幽幽地擡眼望着西北方向,咬牙切齒地又跟上一句:“狗日的西北二馬,老子馬上就要你們好看,等着吧。”
黃超嚇了一跳,急忙衝警衛員揮了揮手,隨後望着孟遙賠笑道:
“孟將軍,你說的西北二馬,可是悍匪馬步芳、馬步青他們?呵呵,你是要打他們嗎,他們可是全部的騎兵呀,如果真要行動,還是要一切小心爲妙。”
孟遙冷哼一聲,卻不料陳賡竟然也跟着冷哼了一聲:
“黃秘書,有時間我勸你多讀讀書,看看報紙。騎兵很了不起嗎,他們比日本鬼子和美國侵略者更厲害嗎?”。
“我可沒有這樣說。”
對於陳賡,黃超可就沒那麼客氣了,翻起眼睛就回了一句:“怎麼,小鬼子和美國人厲害不厲害,跟我讀書讀報有什麼直接關係嗎?”。
陳賡不覺又是一聲冷笑,鄙夷地哼道:
“一個人倘若勤於讀書讀報,就不會愚蠢到當着孟將軍的面,大談什麼馬家軍的騎兵了。遠的不說,我想,近的你還是聽說過日寇第9、13師團是什麼角色吧,也聽說過列強艦隊吧。可是,他們在一個人面前,卻總是鎩羽而歸,渾身顫抖。而且,到現在上海還是一個禁飛區,列強環視,卻沒有一家敢於越雷池半步。”
黃超聽着、聽着,慢慢地張大嘴巴,將目光移到了孟遙臉上:
“陳、陳賡,你說的那個人,莫、莫非就是孟將軍?”
陳賡又是一聲冷哼,轉身拉起少女,與李伯釗對視一眼之後,馬上扭頭衝着孟遙就是嬉皮笑臉起來:
“孟教長,這事看來只有你出面纔是上上之策嘍。”
李伯釗幾乎與孟遙沒什麼交集,但早在莫斯科之時,她就已經聽說過孟遙這兩個字。而且,還是從蘇聯紅軍的一個級別不低的指揮員嘴裡聽到的。
昨晚她那麼瘋狂地跳了那麼長時間的水兵舞,除了主要就是慶祝會師,但卻也有希望孟遙看到的念頭。對心裡的這個想法,她倒沒隱瞞,回去後甚至還跟自己丈夫嘀咕了一句,很爲孟遙只瞅了兩眼就被老毛拉走,而耿耿於懷。
沒想到,自己一轉眼竟然在這裡遇見了他。
所以,陳賡一說完,李伯釗馬上忽閃着一雙大眼睛。落落大方地伸出手道:“你好孟將軍,我是李伯釗,很高興在這裡遇見你。陳賡說的很對,這個既然叫我姐姐了,我就得替她求個情,請你想辦法收留她吧。”
孟遙仔細打量了一眼少女,見她怯生生的樣子倒也楚楚可憐,不覺嘆口氣,輕輕揉了一下鼻子。
救一羣人是救,救一個人也是救。唉,罷了,誰叫老子總是趕上吶。
誰知,他這一沉吟,李伯釗頓時誤會了,飛快地出聲就激將起來:
“孟將軍,你可不要跟我們說不行哦。你的突擊營可是天下聞名,不僅僅是一支軍隊,而且還有很多文職機構和商業公司,安排一個可憐的小女孩,顯然不是什麼問題吧。”
呵呵,孟遙苦笑一聲,低頭望着少女道:“告訴我,你叫什麼,如果可以你願意跟我們走嗎?”。
少女聞聲,盯着孟遙看了半晌,忽然一點頭:“我願意,我叫卓瑪。”
正說着,一聲清脆的報告響了起來:
“報告,紅四方面軍直屬婦女獨立團長王泉媛、一營長何福祥奉命前來迎接首長,請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