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折騰了一整天,直到晚上燈火通明時,龍嘯天才算找到機會可以跟孟遙真正交流一下了。說真的,這牛頭山麓對他而言,算得上故地重遊。這一路走來,感觸頗多,更多的還有心底的震撼。他難以想象,這個曾經就是窮山溝的地方,土匪你來我往,**擄掠時有發生的惡山惡水,如今簡直就像天堂一樣。也許這裡的繁華,比不過上海,這裡的美食,比不過廣州,這裡的富饒,比不過蘇杭。但有一樣東西那卻是任何地方都沒有的,那就是人們臉上發自內心的歡笑。
當他看到這種笑臉,有一瞬間他竟忽然有些恍惚起來。他曾追隨多年的先生,畢生理想不就是想要這樣的景象嗎?可爲什麼時至今日,人們的臉上,愁容越來越多,痛苦越來越多。龍嘯天清醒之後,忽然感到了一種後怕。
他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有了不敢再單獨與孟遙面對的勇氣。於是,在赴約的路上,他又生拉活拽地將老毛子伊萬給綁架了過來。爲了打消伊萬的懷疑,龍嘯天故意笑着告訴他,孟遙雖然現在已經算得上割據一方的豪強了,但他卻是一個慈悲心懷的好人。爲了加深伊萬的印象,他還在路上特意指着某處,強笑着告訴他說:“瞧見那個地方了嗎,就在那裡,我就差點被他給一槍崩了。”
“哦是嗎,”伊萬有着老毛子特有的誇張基因,張大嘴巴做出了一箇中槍動作。“是這樣嗎,砰地一聲,你沒有當場尿褲子吧?”
“去你姥姥的。”龍嘯天笑罵一聲,狠狠捶了他一拳。
其實應該說,即使出於工作關係,他也應該叫上伊萬。作爲共產國際中國特使的個人代表,伊萬現在基本常駐廣州,與其他人一起幫助落實共產國際方面與先生達成的有關協議。因此,他們目前算得上是半個同志。
伊萬忽然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態,一臉正色地望着龍嘯天問道:“以你對他的瞭解,你認爲我們有多大把握,能夠讓他站到我們一邊?”
龍嘯天沉思好一會兒,沮喪地嘆口氣:“伊萬,至少現在他還把我們當做朋友,不是嗎?”其實有句話他還沒說出來,那就是對於廣州軍政府先接觸拉攏後收編孟遙的計劃,他已經越來越不抱希望了。不知爲何,他總有個預感,孟遙這個人絕對不是當下任何勢力的池中之物。也許剩下的,只有朋友這條路還可以嘗試着走下去。
或者也許可以賭一把。
龍嘯天想着,慢慢打定主意:他個人最感興趣的還是那架他曾親眼見過的飛機。而今天唯一沒有公開談論的,就是那架神秘的飛機。憑他現在對飛機的瞭解,早上那一陣驚天動地的轟鳴聲,一定是那架飛機被弄出來,並且經過他們的努力飛上了天。如果孟遙依然不拒絕他看飛機,他就與他將話挑明。如果他不再允許他看飛機,那他就把收編的話,永遠爛在肚子裡。
此刻,幾個巨頭正在那幢剛剛修繕一新的營指小樓,享受着一場視覺的盛宴。孟遙因爲早就偷偷樂翻了好幾次,所以目前看上去還算正常。而陸濤、高志遠等人則因分頭陪客,直到晚上纔看見了這一堆東西。
什麼東西呢?準確地說,就是一份又一份的新契約和大把大把的鈔票。
最大的一份契約,當然就與威廉達成全面合作的那一份協議了。這老鬼子不知是太過性急還是被孟遙宰痛了,拿了契約,直接帶着他的人就下山去了。
然後就是王巨南的一張大單。本來這老狐狸想自己一口包圓,但孟遙不肯上當,即使他又將價碼擡了兩個百分點,孟遙也還是隻給了他蔬菜品種的大半,瓜果類的則全部給了另一家中原大商人李洪亮。這種分而治之,不令一家獨大的小手段,不用也浪費。爲了更好地貫徹這一思想,蔬菜和瓜果的極小部分,孟遙還分了十幾個品種,分別交給了另外邀請來的一些小商人小商販。
孟遙爲此美其名曰,“就讓他們去競爭好了,不爭個頭破血流額,我們怎麼好渾水摸魚,怎麼好意思追求利益更大化呢。”
“你不做奸商,真是奸商隊伍的一大損失。”陸濤總是不忘打擊他一下。
孔學孟則是滿眼金星,看向孟遙的目光裡除了崇拜,就是崇拜了。他揪着自己的小山羊鬍子,坐在旁邊搖頭晃腦地陶醉地想道:我們的這個少東家,一定經常讀三國和水滸,這種大撒英雄帖的做法十分的嫺熟呀。
真不知道,在這老夫子眼裡,孟營長何時又成了他的少東家。
高志遠到底是空軍總部出身,加之年齡又比孟遙他們大出一截,所以跟着興奮了一會兒,馬上他就沉思起來。
“營長,威廉和鄭敬仁都是沒參加晚宴就走,這裡面會不會有名堂?”
“當然有名堂。”孟遙笑眯眯地說道,“不過這名堂對我們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哦――”
幾個人不由都豎起了耳朵。
“我告訴威廉,我們還有一款更高級的武器,如果他能在三個月之內將契約上的條款全部落實到位,我就把這種武器的專利使用權再獨家交給他。你們想想,這老鬼子能不心急火燎抓緊每分每秒嗎?至於鄭敬仁嘛――”
孟遙色迷迷地一笑,繼續說道:“我告訴他,我們突擊營的全體官兵,準備在夏天的時候,到最近的幾個縣城裡去走一走,順便跟老百姓、尤其是一些未婚的、品貌端正的姑娘們,搞一次軍民聯歡。你們想想,能做到縣太爺位置上的腦袋,能是一個榆木腦袋嗎?所以,他趕緊就屁滾尿流地跑下山去了。”
“你、你這是要幹什麼?”陸濤頓時目瞪口呆地望着孟遙。
高志遠揪着自己頭髮,若有所思地看着孟遙:“營長,你這樣說,會不會讓人家誤以爲我們這是要去打他們?”
“誤會纔好哩,”孟遙起身看看窗外,“想法越多,我們也才越有神秘感。”
“這倒也是,”高志遠跟着也擡眼瞅了瞅窗外,有些替孟遙糾結地擔心道:“那龍嘯天和共產國際的人,你到底怎樣打算?當初你說要請他們來,卻又說不從他們身上撈油水,真不知道你猜什麼啞謎。”
孟遙忽然落寞地打了一個哈欠,隨手撓撓頭皮應道:“其實也沒什麼,更談不上啞謎。我就是隨口請請而已,誰知人家就來了。也好,雙方都埋個伏筆吧。”
正說着,諸葛盾推門而入,龍嘯天與伊萬跟着也跨步進了房間。
“啊伊萬同志,歡迎你來做客。”孟遙說着,笑眯眯地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隨後才又笑着對龍嘯天道,“龍兄,咱倆就不客套了,而且這裡你也算半個主人,自己找地方坐。今晚人多,咱倆沒好好喝一杯。我這裡還有一種好酒,你肯定沒見過的,一直沒捨得喝,一會兒我們就把它消滅掉。”
龍嘯天心裡一喜,這是不把他當外人呀。想着,他就隨手找了個凳子,拉到屁股底下就坐下了。
伊萬聽了不覺眼睛更是一亮,骨碌碌地轉着便在屋裡尋找了起來。
諸葛盾把酒拿過來,伊萬眼睛就直了。孟遙晃了晃酒瓶,還倒真不敢確定伊萬認不認得這來自80年後的威士忌。不過從這酒鬼目不轉睛的神態中,他一定還是聞出了一些味道。
“孟兄,近來吳佩孚勢力越來越大,牛頭山與他幾乎近在咫尺,不知孟兄對此是否有什麼想法?”龍嘯天端起酒杯,決定慢慢把話題引出來。
“喝酒,龍兄,我敬你。”孟遙說着舉起酒杯。
龍嘯天不願就這樣輕易放棄,舉起酒杯又說道:“孟兄,直皖戰爭後,曹錕與吳佩孚很快就要入主北洋,孟兄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嗎?”
他說着,下意識地就往嘴裡灌了一口酒。
“呸,這什麼玩意,跟貓尿似的。”龍嘯天跳起來,一面慌不迭地將酒吐出來,一面到處找水漱口。
孟遙笑眯眯地望着龍嘯天,怡然自得地晃着酒杯,輕輕與湊上來的伊萬當地碰了一下,以一種遺憾的口吻說道:“龍兄,我還以爲你整天待在大廣州,對這洋玩意很喜歡哩。看來,是我錯了。”
龍嘯天趕緊擺擺手,知道自己不能再說什麼了。
(今日兩更)
(未完待續)